项羽诛杀义帝,对别人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对自己这个身为义帝干姐姐的爱妃就不能了。一听虞芷雅把那放牛娃抬出来了,只好作罢。
义帝名义上是被盗匪暗杀的,虽然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废物,但还是一个活在人心中的牌位。
更有一层不便启口的原因,那便是丧失人道的项羽,如何能效那夫差对西施那般夜夜宠幸?
不举啊不举!项羽可说是千古以来活得最悲哀的帝王了。
他只有任自己的爱妃独居这小楼,不时过来探望一下,邀她去赏游花月,望梅止渴,仅此而已。
得不到爱妃的身,能得到她的心,对终日怀憾的项羽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吧。
但他爱妃的心,项羽也是永远也别想得到的。
旷世佳人的一颗芳心,正牢牢的拴在另一个人身上。沐浴了数月之久爱雨浇灌的她,情之所钟,思之所系,惟有一人,那便是她的信郎。
她每日都在做梦,梦见她的信郎顶盔贯甲,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千军万马,呐喊着杀到彭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她从那暴君项羽手中夺回。
但梦境毕竟是梦境,现实与那虚幻的梦,还差得遥远。现下她还是西楚霸王的爱妃,一个仅供项羽赏玩在深宫的花瓶。
虞芷雅仰望天际,情思绵绵:“信郎,你到汉中已经很久了,该做上你想做的大将军了吧?怎么还没有你的音讯?”
花径中,一个人影出现在小楼之下。身长九尺,神威凛凛。
虞芷雅缓缓将目光从天际收回,移到那项羽身上。
她心中苦涩地想:“这个外表如天神一般的项羽,世人只称颂他的勇猛无敌,哪里知道他勇猛无敌的外表,是用什么换将来的?”
“噔噔噔”,项羽迈上楼梯,步伐如他的外表一样刚健有力。
项羽手中托着一长匣,出现在虞芷雅面前。
“爱妃,朕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猜猜这是什么?”项羽春风满面地问道。
虞芷雅面如止水,淡淡道:“珠光宝器,皆是身外之物,非芷雅之所欲。”
项羽送她礼物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虞芷雅都是这么说,真正做到“处之淡薄”了。
项羽依旧在笑,自个打开那长匣,一件通体雪白的兽皮长氅露将出来。
“这是什么?”虞芷雅纳闷地问道。
“这是朕的大哥冒顿托人从塞外送来的。单于大哥知道朕娶你为妃,婚宴未来祝贺,便送了几张貂皮作为贺礼。朕令人按你的身材缝制了这件长氅,为爱妃你御寒之用。”
虞芷雅惑道:“大单于国疆万里,物产何其之多,怎只送几张貂皮?”
项羽轻笑一声:“爱妃休小瞧了这些貂皮,这是在朕的老家阴山上才长有的雪貂,极其稀有,每张都价值连城。穿上这貂皮缝制的长氅,便如带了火盆,周身俱暖。冬日将至,爱妃有了这长氅,正好为你挡风御寒。”
虞芷雅浅浅一笑:“陛下为何不拿这貂皮自用?”
项羽自傲地笑道:“朕已练成霸王神功,区区风寒何足畏惧?这貂皮对朕来说实是无用——”
话说到此,项羽那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这该死的霸王神功!若不是因为朕练了这功,怎会面对这天仙般的爱妃,不能染指分毫?”
虞芷雅一听那“霸王神功”四字,平静如水的娇靥上也现出一丝懊恼。
她轻轻叹了口气:“多谢陛下美意,芷雅甚是开心。天色将晚,芷雅要安歇了。”
说是甚是开心,她那神色与说话的语气,哪有一点开心的影子?在项羽耳中听来,反而有一点幽怨的意味。
一到她说话变成这种意味,那便是她下了逐客令。项羽每次虽兴致勃勃,也只好黯然作辞,独自离去。
现在佳人又下了逐客令,按理项羽就该说晚安了。但项羽此来的目的不是送一件貂皮长氅,博佳人一笑,而是想带她随军东征。
项羽便问道:“爱妃,朕不日将起大军东向伐齐,不知你能否随朕同往?”
虞芷雅有点恼怒道:“陛下兴不义之师,侵略诸侯之地,芷雅兴致索然,还是留在这彭城中吧。”
郁闷啊郁闷!没有请动佳人,还被她斥责一番。
项羽又想起一事,不吐不快,遂问:“爱妃,听说巨鹿之战前你向朕献的计谋,是出自韩信之口,可有此事?”
虞芷雅也不讳言,答道:“确有此事。”
项羽有点生气状道:“那韩信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爱妃为何不顾及身份,要去问那跨夫?”
一听自己的爱郎被人骂成跨夫,佳人瞬时心如针扎。
“信郎啊信郎,你何时才能扬眉吐气,用捷报频传来一洗你那胯下之辱?”
虞芷雅心中暗叹,淡淡地反问:“陛下用韩信之计,不是取得了巨鹿那场大胜吗?是真英雄,又何必计较他的身份?”
项羽闻言哈哈狂笑:“好个真英雄!爱妃,朕忘了告诉你一事。那韩信已出走汉中投效了汉王刘邦,做了汉国大将军。他不来与朕交手便罢,若是敢来,朕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让你看看,朕与那跨夫,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话一说完,如一阵旋风般转身疾走,下楼梯而去。
乍闻爱郎的消息,旷世佳人独留小楼,掩不住分外惊喜。
“信郎已做上大将军,不知他何时能冲出汉中,率领大军杀到这彭城之下?”
第四十四章 风声鹤唳
雍都废丘,王宫内一个满头华发,玉带冕冠的末路英雄在默默地听闻斥候从南郑传来的汉军军情。
说他是末路英雄,不是因为他已穷途末路。他手下还有十几万军马,统领着咸阳以西广袤千里的土地,整个陇西郡都是他的地盘,外加内史、上郡、北地三郡部分之地,幅员之广,几乎占了原关中之地的一半。曾几何时,天下诸侯听说他章邯的大名,都要两股发颤,战战兢兢,担心他麾下铁骑兵锋指向,下一步便是自己。
他的年龄,刚过四十岁,正在壮年。这个年纪,很多人还在想入非非。
但一个失去雄心壮志的英雄还能叫英雄么?每日醇酒美人,醉生梦死,叫他为行尸走肉还差不多。
自从章邯立了雍王之后,他深知自己只是项羽的一颗棋子,一面用来阻挡刘邦东进步伐的盾牌。失去了这点作用,他一无是处。
做一个棋子,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安心地呆在这废丘王宫,好好地作他的王爷算了。
他麾下十余万军马,大半是强征入伍。秦川丁壮,早就在剿灭天下反贼之时战死无数。军营里,尽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与昔日他从骊山陵带出的悍不畏死的刑徒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也懒得训练士卒。这些事情,就交给他弟弟章平去办好了。
秦川百姓,痛恨他将二十万子弟葬送在楚军的屠刀之下,多不愿臣服于他章邯。楚霸项羽硬塞他来做王,怎么办?只有造反。于是就像昔日的关东一样,那雍国四处反情不断,抗赋抗税之声缕缕不绝。
章邯满头白发,未老先衰,“老章鱼”便是秦川父老给章邯取的绰号,由此可见他章邯在关中是如何不得人心。
章平还年轻有着追求,不似他哥老章鱼一样心如槁木,便领着他训练的新兵四处平乱,疲于奔命。所幸那叛乱不大,只要章平率军杀到,刚燃起的造反之火便被他扑灭。而对汉军的布防,也由他一手完成。在汉雍两国交界之地的沿线关隘,处处有雍兵的把守。只要汉军敢冲出汉中,那占据地利优势的雍兵便会迎头痛击。
老章鱼倒认为章平的准备有点多余。那不可逾越的秦岭,便是老天赐给他的一道天堑。刘邦想杀出来?做他的黄粱美梦去吧!
可不是,那每日从子午道逃出的汉军将士,不正证明那刘邦也同他老章鱼一样,注定要作一个无所作为的废物吗?
于是那废丘王宫,每日笙歌不断。壮年白头的老章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