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咧嚅了一下嘴唇,应一声:“是,”讪讪退下。
赵高离了始皇行宫,沿着通衢大道,返回自己所驻驿馆。
他一路上都在琢磨始皇留给自己的那句话,心中仿佛浇了一盆冷水。
赵高乃是公子胡亥之师。既然做了皇子之师,当然满脑子都要为他这个学生谋划,而不是讲讲几篇经文那么简单。
皇长子扶苏,乃是始皇帝钦定的太子。只有铲除这个障碍,他的徒弟才能一步跨过那道门槛,坐上龙椅那把宝座。
朝中的大臣,以外来户丞相李斯主首,多是法家之流,主张的是中央集权,以严刑峻法治国。这必然触动到以蒙恬为首的本土派的利益。
秦孝公在位时,卫人商鞅只身来到秦国,推行变法,以法制国。虽然得到秦孝公鼎力支持,让秦国一跃成为睥睨东方的强国。又收服了河西之地,可谓功勋卓著。然而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继位,这样一位秦国的大功臣,却被嫉恨他的本土派处以车裂极刑。而今的法家人物,手段似乎更出商鞅之右。
博士集团淳于越,在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主张恢复封建制度,按各地需要将贵族子弟,派往各处实行分权治理。始皇便将这建议交由廷议,丞相李斯立即严厉反击,曰:“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始皇深以为然,遂不讷淳于越的建议。
不多久,始皇偶尔见到李斯车骑阵容庞大,心中大为不满,遂出言埋怨。此话传入李斯耳中,李斯立即减少随从车骑。始皇闻之大怒,将传话于李斯的侍从全部处死。于是所有重臣近臣均心生不安,不敢过分接近始皇帝。
朝中势力,遂一分为二。一派以蒙恬蒙毅为首的本土派,为维护自己的特权,旗帜鲜明地支持提倡仁义的太子扶苏。而另一派,则以外来户居多,和赵高暗通款曲,希望在始皇死后,不步入商鞅的后尘。
见到始皇将太子扶苏派往长城监军,这帮人好似见到了曙光,蠢蠢欲动,时有诋毁扶苏的疏言上奏。而赵高的暗中唆掇,起了很大的作用。
今日始皇对赵高最后说的那句话,无异敲山震虎,让赵高那一颗不安分的心,凉到了极点。
始皇东巡,这城中自有宵禁。除了似赵高这样的官家,大街上已没有闲人敢随意走动。偶尔可见巡夜的士兵,提着灯笼,一队队走过。
赵高的马车,穿行在街市。赶车的赵安,是一位拙朴的壮汉,赤着臂膀,在寒风中挥鞭策马,一路驱驰。
道旁一阵阴风袭来,那马一惊,前蹄一蹶,长嘶一声,霍然停住。
一道黑影,从树后闪了出来,立在马车之前。赵安挥鞭猛抽,“你是何人?敢拦我家大人的车!”那人伸手轻轻在胸前一绕。赵安的马鞭已落入他手,待到他将头抬起,不由吓了一跳,一股冷气从头直透到脚。
赵高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赵安,怎么马车不走了?”赵安一指那人,只道一声:“他——”就吓得再也吐不出声。
那人整个脸颊,仿似被刀削去一块,只剩一个三角,肌肉萎缩,狰狞变形。在月光下,只如坟墓中走出的干尸。
赵高一见之下,十分骇惧。他到底是官宦人家,不似赵安那般没见过世面,不一会便回过神来。壮了胆,恭恭敬敬问道:“尊驾是何方高人,为何拦我去路?”
那人阴恻恻一声长笑:“赵大人,你如今作了羸政那小子身边的红人,怎不认识我老朋友了?”
“谁如此胆大?敢只呼圣上之名,且叫圣上为小子?”赵高不由吃惊。但听他说和自己是老朋友,不由多看几眼。一时半刻,倒想不起来。于是问道:“我怎不认识你?”
那人冷笑道:“赵大人出入于故相文信侯吕公府中时,可识得我管中邪?”
赵高一闻管中邪三字,吃了一惊。
那时的赵高,只是一名编史的小吏,被吕不韦请去,撰写他那部《吕氏春秋》。而管中邪是吕不韦的东床娇客,在咸阳城中呼风唤雨,炙手可热。赵高曾遇见过管中邪,在他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待到吕不韦政变失败,被项少龙与滕翼所杀(见寻秦记),听说管中邪被项少龙所擒,放逐到了楚国。
赵高闻得始皇曾令尉僚派影武军团去抓捕管中邪,后来派去的人任务失败,那管中邪便不知去向。想不到今日,这好似从冥府中走出的人,竟是昔日风度翩翩的管中邪。
那管中邪是始皇深恶的人,今夜居然找到了自己,拦下自己车仗,不知何故。赵高强作镇定,说道:“原来是管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找赵某,是为何事?”管中邪冷笑一声:“当然有事!”一纵身,便上了赵高马车,钻入帘内。
赵高想来这管中邪找自己必无好意,忙想推他下去。不料管中邪那枯藤般的鬼手一翻,搭在了赵高脑门,一股真炁直透而下,传入赵高气海之内。
第三十章 英布求官
赵高本是文人,半点武功也没有,哪里能识管中邪的用意,骇道:“你要干什么?”管中邪“嘿嘿”一笑:“赵大人,你已被管某下了魔种,就跟我修炼魔功吧。”赵高惊惧道:“什么是魔种?”管中邪冷冰冰说道:“魔种乃魔功的种子。只要种上,不随老夫练功,就会全身糜烂,筋脉俱断而亡。”
赵高手足不住颤抖,惧道:“管大人,赵某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懂武功,怎能练你的魔功?”管中邪道:“我那魔功,正是要不会武功之人方能修炼,否则练了便会走火入魔。”赵高绝望道:“大人怎会挑选了我?”管中邪阴阴一笑道:“只因你是羸政小儿身边的红人。”
赵高是聪明人,随即意识到管中邪必有大阴谋。遂战战兢兢问道:“大人是想找圣上报仇?”管中邪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当然,我和羸政仇深似海,杀他一刀也不解心头之恨。”赵高追问:“大人准备怎么对付圣上?”管中邪怒道:“休在老夫面前提起‘圣上’二字。不搞垮羸政小儿的江山社稷,老夫难解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夜之中,那笑声听起来如同枭叫,令人毛骨悚然。
再说项布出了咸阳,追赶东巡大队,这一日,来到函谷关内。他略加打听,得知当今大秦第二号掌权人物——丞相李斯驻驾于函谷关守将李晔的府邸。
项布心想要混个官做,只有找这等人物的门路才行,于是便去那李府。只见那府邸门前张灯结彩,粉饰一新,想必李晔早有准备,只为迎接李斯。
项布立在门前两侧的石狮前,只闻府内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看来今日这李府中,正在大排饮宴,招待从京城而来的贵客。
一队秦国士兵,手持长戈,立于门前。见了探头探脑的项布,高声喝问:“兀那小子,你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项布陪笑道:“不知相国大人,是否住在府内?小可欲找相国大人,这位大哥可否通传一声?”那帮守卫上下打量了项布一下,冷笑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想找相国大人。快滚!”
项布心想今日不露一手,这帮人还不知小爷的厉害。遂默运妙虚真炁,聚于足下,用力一踏,将那门前一寸厚的石砖踩碎,笑嘻嘻道:“小可的这一手,不知可否蒙相国召见?”
那帮守卫一望,陡然色变,乃知遇到能人。脸上轻视之色陡消,遂让项布候在门外,派人进去通传。
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中年文士走出门来,拱手问道:“这位壮士,不知要找相爷何事?”项布道:“小可找相国大人,只为求个官做。”管家问道:“你有什么能耐?”项布道:“小可有一身武功。”那管家两眼向上一翻,说道:“壮士找错门路了,相爷只操心天下大事,这等小事,相爷怎会理会。”
项布闻言,大为失望,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
那管家望着项布发呆的样子,同情道:“小哥,我给你指条明路吧。”项布眼中一亮,作揖道:“请先生明示。”管家道:“似你这种江湖中人,应去找国尉大人。”
国尉大人,即是统管隐武军团的尉僚,秦始皇身边的另一个大红人。
项布闻言心中转喜,遂连声称谢,又请教如何去找尉僚。那管家便将尉僚驻驾之处,告诉了他。
国尉尉僚,此番随始皇东巡,临时便居于驿馆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