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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手中的丝帕落到了地上,一身尘埃。
我抬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朱红的菱角小嘴微微哆嗦着,凤仙花汁染红的纤细指头紧紧抓着衣摆的荷花边。
“您,知道了。?”
“你,承认了?”
她突而一笑,扬起面来,杏子眼眸闪着泪光。
“不错,奴婢是。。。圣上安排在寒庭宫的奸细。从很久以前开始,那时,小翠姐姐还在。”
“原来,无双来寒庭宫养伤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我回忆道。
香香默认,看着自己的脚尖,继续道,“没想到小翠姐姐走得这样快,我立即从一个三等奴才提拔到大人的贴身宫人。。。照顾着大人。。。”
“好了!”我制止了她,从小翠离开后,我真心对待的女人只有她,深宫的寂寞和无助中,我安心依靠的也是她。到头来,只是人家手里的一只蚂蚱。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我下了逐令。
“韩大人,奴婢这就走了,您可多多保重。”她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跪了下来。“奴婢厚颜求您一件事,看在。。。”
“说吧。”
“奴婢盼望能葬在西面冷宫后的坟园子里”
谈到死亡,我无论如何也是有些伤感的,“为什么这样说,你为皇上做了这么多事,他不会对你这样无情的。”
香香仰头望我,惨然一笑,“皇上,什么时候是有情的?奴婢是从小就长在宫里的,比不得那些外面选的,我们这辈子的使命就是忠于皇上,以后的事情不想去预料,只是——想和姐姐葬在一起作个伴,免得黄泉孤单。”
“姐姐?”
“是,奴婢的姐姐,上个月赐死在冷宫,葬在后园子里,她就是传闻和季公子有染的那个女官。”香香淡淡说道。
我呆坐在那里,连香香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不知沉坐了多久,小幺来报,宫女香香在房中自缢了。
生与死,在这深红的围墙中,就是这样云淡风轻。她的使命完成了,就意味着她生命的终止。
我吩咐将她葬在了她姐姐的身边。
我再次出现在朝堂上,御书房里,我是皇上的起居郎,几乎寸步不离。只是我不再轻易说话了。
为了每天清晨伺候他梳洗穿衣,我从寒庭宫搬到了紫薇阁,一间很偏落简陋的小房,从唯一的窗子里可以看见成片的牡丹花丛,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方法,居然在漫长的冬季后还能培育这娇贵的花儿,只见成把的鸡毛草灰洒下去,花朵嬴弱不振,勉强的半抬着骨朵儿。
倚着窗,看着这些差强人意的国花,心里无比寂寥。
李世玄也只待我如最平常的贴身郎官,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沉默。
他将王飞虎押在天牢,又派钦差御史前往域北一省,对我驻边大军和匈奴近来的战事进行监察,此举已是明显对王老将军的质疑。
我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那天,李世玄首次御驾亲临了在仰凤宫举行的盛大宴会。陈皇后的脸上闪耀着惊喜的光采。
“臣妾实不敢当,圣上日理万机,近来域北又遭蛮夷骚扰,本已是无暇偷闲,只是臣妾阔别二十载的长兄从边陲调回长安,巧遇父亲六十虚寿,为尽微鄙之孝才在不当之机举行此宴,忘圣上不要责怪。”
李世玄保持最礼节的微笑,“国丈的寿宴朕如何能不到席?皇后多虑啦。”
我冷眼看着这对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夫妻,他们各自统治着一片天地,威风八面,万人景仰,但他们之间的对话空洞得只剩下了繁文缛节,爱慕和亲密又如何比得一对平常人家的夫妇?
陈稀凤冲我笑笑,我几乎没有表情,突然间,我忘却了微笑的方式。
木然跟在李世玄身后,守立在宽大龙椅的后面,看着一张张满是媚笑的面孔上前参拜。
有一张面容好似有些不同,不算冰冷但也没有过分的阳光,引人注意的是挺拔身形自然流露的潇洒拓然气度。两鬓些须霜发为棱角突兀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成熟风采。
那样鲜艳的朱色将袍在他身上也是飘然无形的清爽。
站在老丞相陈远项的身后,难道他就是陈皇后阔别多年的长兄?
看着他特别参拜于皇后的跟前,而还未屈膝就被皇后亲手搀扶起来。
“皇上,容臣妾为您引见家兄——陈为鹤。”陈稀凤笑吟吟的话语证实了我的猜测。
“陈为鹤?”这个名字没由来的冲击着我本麻木的脑子。
“子庭,来,见见陈将军,他和你可是有点渊源。”李世玄不防备的将我推到人前。
“陈将军,他是朕的表弟,他的母亲是朕唯一的小姑母。”李世玄不咸不淡的介绍道。
“你?。。。。。。。”陈为鹤猛然抬起头,历经沧桑的双眼灼灼看向我。
“你是韩如霜的儿子?”
如霜?我母亲的闺字。姑母告之我的唯一的属于我母亲的东西。
我想我见到了,见到了母亲毕生为之倾情,牺牲的男人。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
“兄长的孩子也快这么大了吧?”陈稀凤不明我们三人之间的哑谜,插言道。
“是。。。也快这么大了。”陈为鹤的脸色莫明惨然了几分,突然间,我觉得那样的苍白的脸色让他整个人的俊雅大大失色,面相也颇为薄情。
“禀皇上,小臣突感不适,望能早些退席!”我不动声色的请求道。
“准了,”李世玄痛快的应允了,“但,今晚朕还有不少奏折要看,你去御书房侯着吧。”
“是。”我再次拱手作揖,随后离开,再也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一个人呆在静悄悄的书房,等到一更天。
“吱哑——”李世玄带着三分的醉意走了进来。
我从窗边走开,走到书桌边,让宫女点烛研磨。
李世玄挥挥手,宫女们悄然退下。
摊开一本奏折,斟上了一杯浓茶。
“你为什么要如此不开心?朕可是找着了机会让你见到了陈将军啊?”
李世玄转过我的肩头。
我无言的看着他微醺的脸庞。
他让我见到了母亲为之牺牲的男人,这个男人在一切一切的变故后依然拥有妻子儿女,享受着平常人的天伦幸福。而我的母亲,在失去了名誉,家族,生命后,早早的躺在了冰冷的泥土中。
这难道就是爱与被爱的命运?
“不要用这样空洞的眼神看着朕。”李世玄松开了手,从堆积的奏折中翻出几本来,摊在我的面前。
“这是朕派往域北一省的御史奏上的折子,他奏节度使王言违抗圣命和军纪,私下与匈奴军队交换俘虏。这起事端可是叛国之罪,和王飞虎可连坐治处,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
。。。 。。。
“没有什么要替你父兄说的吗?”李世玄对我的默然表示失望。
我抚过那本蓝蓝的小本子,抬头,认真的凝视着他,“臣想谢谢您,谢谢您送给臣的那面蒲公英的铜镜子,臣会好好珍惜这些的。”
正值李世玄为这句突兀的话愕然之时,我靠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贴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