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风急雨骤,整个葵山村都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烟雨当中。
邝猎户点了一盏有风罩子的油灯,翻看那本已经翻看了五年,能倒背如流却始终不能完全理解其意的《遂人大传》。
手中捧着书卷,听屋外雨声越来越急,眼前不由得就浮现出今日在村口救下的那个清瘦女子。
也不知道她找到避雨的地方没有,该不会又落到什么坏人的手里吧?
想起那双清亮无助的眼神,他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把短刀,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今日给她两枚铜板的时候,应该把这短刀也给她才对,这样的话,就算真的遇见了坏人,她也可以用来防身!
放下手中书卷,他起身在床上躺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臂上面,看着屋顶发呆。
突然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动,似有人在泥泞的地里来回走动。
他起身,侧耳细听,除了风声雨声,却并没有别的声响。
待他躺回去之后,那脚踩在泥泞里面的叽咕声又响了起来,如此三番两次,他再也躺不住了,提了风灯推门出来:“谁?”
他这个小木屋修建得极其精致简约,屋外的房檐也很窄,风灯一照,正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直往屋檐下面躲藏,却还是被雨淋了个透湿。
“谁呀?”邝猎户将风灯提高了些,又问。
他这里是半山腰上,平时很少有人会上来的。
连着问了好几声,那蜷缩着的清瘦身影动了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邝,邝大哥?”
邝猎户急忙提灯上前,总算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今天在村头的时候,从陈老大的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女子么?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上下看了看:“不是叫你走吗?你咋会在这里呢?”
☆、006 米虫咒语
洛儿浑身是水,冷得脸青唇白的,颤抖着身子小声说道:“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去……”
说话之间,已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响又急,吓得他手中的风灯都跟着抖了起来。
邝猎户这才反应过来,她怕是被雨淋坏了,急忙侧身将她往屋里面带:“快点进来吧,外面雨大,不是说话的地儿!”
聂洛儿跟着他进了屋,目光落到那张木板床上面,就再也移不开了,走过去,身子一软就往床上倒去,声音低得如同蚊蝇哼哼:“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能去了……”
说完,双眼一合,就要睡过去了。
邝猎户看她一躺就是一个水印子,急忙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姑,姑娘,换了干衣服再睡吧……”
“不,我困得很……”
她嘟哝着,这一路几经波折,从京城到这葵山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只知道自己现在困倦得十分厉害,眼皮都撑不住了。
挣开邝猎户的手,她再次倒在了那张只能一人躺卧的小床上,随手拉过旁边的被子,裹着湿漉漉的身体,呼呼睡了过去。
大概是知道这个邝猎户对她没有加害之心,她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还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金顶红门的聂家大院里面。
满园盛开的花朵芬芳异常,引得各色粉蝶痴缠不去,她穿着做工精巧的裙服,舒舒服服躺在藤床上,翻了一个身:“翠儿,水来!”
于是,水就递到了嘴边。
她喝了一口,满足的砸吧着嘴,笑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没多久,又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便蹙眉又道:“翠儿,风来……”
于是,凉风就缓缓拂了过来,缓解她身上的闷热。
她舒舒服服的长嗯了一声,嗯,对了,这就是她原来过的米虫生活,她最常说的话便是:翠儿,水来!翠儿,风来!翠儿,衣来!翠儿,饭来……
她觉着自己是真的回到聂家了,依旧还是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聂家小姐,只需要念动‘翠儿水来’的咒语,便一切都会遂她的心意,无惊无惧,自在如意。
故放松身心,陷入更深更沉的睡眠当中。
好梦酣然,她接连着睡了好久好久,后来,后来就被尿给憋醒了!
她嗯嗯哼哼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实在不方便叫翠儿把夜壶提到床边来,便挣扎着自己从床上支起身来。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看见眼前一张被放大的俊脸,带着笑意:“你睡醒啦?”
竟然不是翠儿的声音!
吓得她一下子没了睡意,惊呼一声拥了被子往床的角落里面缩去:“你,你……”
“我是你邝大哥呀,你忘记了吗?”
邝猎户好脾气的说着,见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就往后面退了退,放柔了声音道:“你一直都在叫翠儿,翠儿是你的家人吗?”
聂洛儿这才慢慢搞清楚状况,也渐渐记起被陈老大买回来,又被眼前这个邝猎户用五两银子和一块玉米地买下的事情!
刚才那重回聂家,重享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知道这邝猎户不会伤害自己,她放松了些,从床上爬下来:“我,我要小解……”
“你要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见她脚步有些不稳,便伸手过来扶她。
洛儿红了脸,小声蚊虫一样哼哼:“我,我要尿尿!”
☆、007 不看不听
这下轮到邝猎户窘迫了,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也跟着有些僵硬起来,尿尿?尿尿?
以前,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出了木屋,对着西面那灌木丛就解决了,风一吹,什么味道都散了!
现在她要小解,他总不能带她去那灌木丛吧?
洛儿本来就是被憋醒的,见他愣着不说话,更觉得尿意急了,跺了一下脚,也顾不上害羞了,着急的嚷了起来:“我说,我要尿尿,尿尿你懂不懂?”
他重重的哦了一声,终于将目光定在了屋角一只陶罐上面。
这只双耳罐子是他用一只野兔从雷家媳妇手中换来的,用来装米正好,防潮。
不过他的米早就吃光了,这陶罐也就空了很久了。
他大步过去,将这个陶罐拿起来,递到她面前:“给你,就尿在这里面好了!”
她连连摇头,夹了双腿,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要尿尿,我要夜壶……”
“给,这就是夜壶,你就尿在这里面吧!”他见她着急,急忙将陶罐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懂事的背转过身子去。
聂洛儿捏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想哭。
事有轻重缓急,她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放下陶罐就着急忙慌的去解腰上裤带,又看见他背身而立的样子,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嗫嚅着小声道:“你,你出去!”
他怔了怔,也不说什么,抬腿往外面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聂洛儿终于不忍心了,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不能因为要尿尿,就将他赶出去淋雨吧?
她咬唇,低声道:“行了,你就在那里吧!……不准偷看知道吗?”
说完,也等不及他答应了,急忙解了裤带,蹲下身来。
也不知道刚才睡觉的时候,这个猎户给她灌了多少汤水,她急得很。
须臾,陶罐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珠落玉盘之声,她的脸色更红了,对门口那个铁塔一样的男人说道:“不准听!”
“哦!”他听话的抬起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窘迫的情绪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酣畅淋漓的撒了个痛快,收拾好身上的衣服之后,对门口背身又捂耳的人小声说道:“这,这个倒在哪里?”
他没动:“好了吗?”
“好了!”她小声答,看着面前的陶罐心里直犯难。
他这才转身过来,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不用倒,先放在那里吧!你淋了雨,受了寒,上床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