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鄞脸色颇有憔悴,轻轻拥住我,柔声哄劝:“那日你都不曾哭,如今已经没事了,反倒哭鼻子了?”
“牧舟,宫外一点也不好玩,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一出口,居然撒起娇来。
“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靡靡低音深情眷切,字字入骨。
只这一句,便抵得我所受之苦了。抬头瞧他的气色,同是气血不足的样子。“你辛苦多日,觉着身子怎样?”
“我不能代你受苦,身子好坏全凭它吧。”司徒鄞眼底蕴着阴霾,轻吻我的额角,语声更加低沉:“千算万算,算漏了应绿。在我剐了她之前自己服毒,是便宜了她!至于未国太子——这笔帐我早晚同他清算!”
已从迢儿口中得知,司徒鄞下旨诛了应家满门,又扯出几位和应付话来往密切的官员,即时问斩,雷厉手段震动朝野。
我深知天子一怒非同小可,通敌叛国的罪状也无可辨驳,不过应绿虽罪有应得,但应家总有无辜之人,如此牵连……
想开口求一求情,司徒鄞知道我的心思,叹道:“身子刚刚好了些,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只要给我好生养着,余事一概不许操心。”
话音才落,迢儿进来禀告:“皇上,银筝公主在外求见,想探望小姐。”
“不见。”司徒鄞利落的两个字,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我无奈他的脾气,“好歹来了,还是……”
“皇兄真是的,有了爱妃就欺负妹妹!”一道轻脆的声音,银稳已走了进来。
司徒鄞把脸一沉,“胆子越发大了,什么地方都敢擅闯。”
此人发怒的时侯我都害怕,不想银筝把小脸一扬,反诘道:“我心中牵挂嫂子,过来探望,怎么就大胆了?皇兄只管疼爱皇嫂,也不体恤别人的心情!我去告诉姑母,叫她评评这个理!”
我微笑:“既来了,就坐下好好喝茶,哪来这么些话?”
司徒鄞懒得搭理银筝,帮我掖了掖背后的靠枕,余光漫然一扫:“这里哪有她坐的地方,说两句话便去吧。”
银筝闻言嘟起小嘴,亦不敢当真放肆,说了几句闲话,瞄见皇兄的脸色,不情不愿地告辞。
她要走时,我想起一事,叫住她问:“银筝,你兄长可好?”这几日没听到复尘的消息,总是不安。
“大哥?他还好啊。皇嫂好好休息,银筝改日再来看望。”
丽影消失后,司徒鄞摇头,“这丫头被我惯坏了。”
我笑,“你做什么对人家这样凶?”
他目光如水地看着我,“折腾了许久,你也累了,躺下歇歇。”
“有件事……”
司徒鄞神色不动,“知道你想见复尘,当面问他一些事。不急,好生将养几日,我召他入宫。”
我诧异地看着他。
去阎罗殿走了一遭,怎么肚里还多了条蛔虫?
第56章 立尔为后
我被应绿掳去的那天夜里; 未国军队向褚国边关发动突袭。他们本以为钟辰被革,军心不稳; 却不料哥哥早已秘密潜回军中,向将士们说清缘由。
士兵得知他们的大将军获罪,乃是皇上与将军诱敌的一个局,大受鼓舞,大胜未军; 还乘势反攻; 占领了未国的于衡一地。
李弈城精心策划; 不及牧舟更胜一筹。他如此精明; 哥哥又骁勇,我受点儿苦算不得什么。
只是牧舟原本打算一战之后; 便令哥哥解甲归家; 免得我终日为他心悬。但哥哥满怀报国之志; 言边关未靖无以为家; 坚持回边驻守。
为了哥哥一片丹心,我也只好不再想令他卸任一事。幸得他不知我中毒; 不然天晓得要急成什么样子。
过了几日身上好转; 胥筠果然进宫。
见到他一身白袍,清雅如故; 我终于放下心来。
胥筠行礼道:“娘娘凤体可大安了?”
我微笑:“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想着复尘挂心,我也有些事想当面问一问,所以劳你奔波一趟。”
胥筠闻言一揖,“既已回了宫; 娘娘还是不要如此称呼微臣。”
我食指点了点额头,颇有些无奈。“罢了。胥大人既要与我见外,我免不得要与大人客套。只是在宫外大人对我诸多照拂,我又该如何答报呢?”
胥筠眉头紧了紧,“当日未护得娘娘周全,微臣心中有愧。”
我便知他必定自责了多日,了解他的性情,亦不多宽慰。请他入座后,问了当日明月楼发生的变故,多与三哥所言不远。
“不知赵大哥与方唐如何?”
胥筠敛眉:“赵大哥受了重伤,现今还在休养。方唐……”
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转出什么不好的念头。“他……怎么了?”
“娘娘刚刚好转,还是等以后……”
“他到底怎么了!”我加重语气,身子在微微地抖。
胥筠看着我,深邃的眼里全是悲怜。
他将指头握紧又松开,如是几次,平静开口:“他中的暗器上淬了剧毒,我们发现他时——已经救不活了。”
我怔怔看着胥筠。想起那张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方唐是因我而死。
“对不起。”不似自己的声音挤出喉咙。
“娘娘不必自责。”
我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都显得格外艰难:“他是打小跟在你身边的。我从前亏欠你人情,如今欠了你一条人命。”
胥筠眸色清澈,无一丝愠怪,“告诉娘娘这些,是微臣一片坦诚之心。小唐自小跟着我,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性,他若泉下得知娘娘无恙,也……”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若是复尘怪我,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无论他再怎么温厚,我也能看出他的难过。
两相默然许久,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双亲尚在,下面有个妹妹,臣都会照料好的。”
我点头,此时再看胥筠一身缟衣,分外刺眼。
胥筠自也觉察,颔首道:“若无他事,微臣告退了。”
“复尘……可有秋娘的下落?”
胥筠淡淡摇头,“那日明月楼一片混乱,秋娘与楼中一众女子皆不知所踪。”
胥筠走后,我感觉很累,没用午膳便囫囵睡去了。本以为经历这些事,我也可以处变不惊,不想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为着方唐的事难过了好几天,司徒鄞每次过来,我都恹恹的。
这日他过来同用午膳,我吃了没几口,便没什么食欲了。
坐在对面的司徒鄞放下筷箸,蹙眉低问:“你这样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可是为了与我置气?”
我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怜,只得道:“原是最近不太有精神,过几天就好了。”
他眉头更低,捉住我的指尖,“应绿之事,是我失算,以为宫外不至凶险,才让你出宫。当日听到你不知所踪,你可知那几个时辰我是怎么过的?你可知当我得知你身中剧毒却又毫无办法,我几乎想剜出心来给你……”
浅白的薄唇微微颤动,如秋风阵中瑟瑟的残叶。
自打苏醒,他从未向我吐露过他的担心和委屈,只是万事周到地照料我。事实上,我也从不认为司徒鄞,这个覆手翻云的男人会向任何人示弱。
但当他露出哀楚如斯的表情,我便什么思考能力都没了。
指间的力道一紧,我避开那双慑人的眼,小声道:“我知道了,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
“你知道我不是哄你。”司徒鄞绕至身侧,唇瓣顺着我唇角吻至锁骨,而后,将头深深埋进颈窝。
完了,这是要开始撒娇了。我心下无力,几乎低呻着:“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钟了。”他叫我的名字。
我不应。
“钟了。”司徒鄞抬起头,湿漉漉地看着我,清清楚楚地说:“我要立你为后。”
我一时反应不及,呆呆地看着他。
他亦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