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不。”我摇头,看着城外皑皑雪地,“是你,他们在意的是你。”
闭眼,我又重复了一遍,“是你。”
“与朕有何关系?!”
孟昶抽袖,走开三步,改我为朕。
“臣斗胆说一句。”我苦笑拱手,“若皇上相信臣,那就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说真的,回城之前,我并不知道高逸说了什么。
可在见了孟昶以后就全都能猜着了,账本,费宝儿,张旭正,最后,是孟昶。所有的事就像一条线,从发生的那时起一路将我牵扯到了如今。
无论孟昶再说什么,我只能确定他已经不相信我了。否则此刻他会在宫里安歇,而不是深撅双眉站在城墙等我回来。等我,能给他一个能合心意的交代。
我很想问他,为了什么?孟昶。
到头来你连我为什么拼命留在你身边,你都不知道。
可我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在孟昶面前沉默已经成了我依赖的习惯。
“臣静待皇上发落。”
孟昶回头,与我相对无言。
这个蒲草编的灯笼将火光分成了一块块映在城墙上的斗室中,他的脸从黑暗中出来,然后徘徊在蜡光里。直到我离开,直到黎明的白光照亮室内,他都还会在那。
用我最常见到的那个神情,深深皱眉往远处看。
或许他为万人之上,也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但世道之间,站得越高也往往最不能随心所欲。
出城楼后已临近破晓,没有降雾却下了阵雪。
我牵马从琴台路走到车马所,再经过了锦官府和宫城墙外的河桥,一路上有几人皆是披着蓑衣踏着绒靴埋头扫雪。我看了一眼,大概都是中壮之年,才经得起这时的寒冻。
“文大人查案回来了?”
一人抬头,抹掉脸上的雪渣问。
“也算。”我笑了一笑,嘴里呼出了一股白烟,“觉得有些累了。”
“哈哈,大人查案能不累么?”那人眯了眯眼,将扫帚靠在树上便回头往河边的木推车走去,途中回头又问一声,“大人觉得冷么?”
“还好。”
“我娘子熬了些汤,。。。大人要不要也来一碗?”他从好几层棉布包上的篮子里取出一盅黑砂小锅,另外还有两个碗,扯来布条将其中一个仔细地擦了擦。
我见到那腾腾冒起的热气,升高时缭绕在半黑不明的宫城上,青蓝的黎明,柔黄的天际,蜀王宫是个黑色的妖魔站在雪地里。越是看去就越是张牙舞爪地向人扑来。
我往后退了两步,对着端碗走进的人摇头,“。。。不。。我不冷。”
“夜风里骑了三四个时辰的马,怎能不冷?”
有人从前方拉马过来,一身黑衣,腰间的银剑在半亮的天下隐约生着寒光。我本是愣了一愣,在他走进的时候也还是很有些不能回神。
“大人真是说起风来就是雨,说走就走。”
他叹气,嘴边的话像疑问,也像肯定。
“为什么不呆在青城?”我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雪,看在微光中那种琢磨不透的表情,还是无奈地训了一句,“。。。你不想翻案了?”
“那不甚重要。”他欲言又止,想了一会才说,“我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
“你真是。。。。。。”
“大人是不是想训我不孝,不懂为大局想?”
“你知道就好。”
我叹气,转身接过汤碗抱在手里。
“我不管。”他摇头又说,“我不管那么多。”
“就跟你负气离家去镇上一样?。。。那也是你不管了?”
“不一样。”他摇头,随着天色渐亮,他指了指心口,“我说的不管,是指这里不再想事,不是指这里赌气。”
“歪理。”
其实我不可以那么说他,因为我才是口中歪理最多的人,他可能是被我带坏了去。
不知何时,也会学油嘴滑舌了。
“才不是。”他低头,在耳边低声说,“。。。还有,我也想喝汤。”
声音很小,外面的人都听不着。
“这可是别人请我的。”我扭头眯眼打量了一下他,竟在看久了之后生出一些莫名的感动。
有些欣喜,和安心,只要一想到背后还有一个人在,不是那一片茫茫雪地,就忍不了笑意。
“大人?”
“想喝汤那可以啊?”我笑着指了下嘴边,“亲我一下。”
“现在?”
“对。”
“。。。。。。。”
“不愿意?”
“那这样就能喝到汤么?”
“可以。”
我点头将汤碗放在一边,伸手勾下他的脖子,同上次一样主动凑上去。晨光之中我闭眼,好像在冰凉的空气上有了阳光穿透,眼睫和眉宇间都是暖和。
我不知道楚良在想什么,我永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我每次的要求他都没有抗拒,相反是异常配合。我经常想他为什么如此吸引我,为什么能让我想永远记着他。但总是没有答案。
。。。可能还是需要一个人来跟我说了才行,否则我会一样的迷茫下去。
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被宫城最高的檐角遮住的日,以及被西城最矮的柳枝分割的月,日出月落,月陨日升,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可其间却让人有不同的感受。那因为前者表达的是继承,后者则是代替,就像在我心里来往过的几个人一样。
有人继承了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却被再来的人给代替了下去,纷纷扰扰后,谁走了,谁留了,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但直到今天,日出一刻。
我还是很庆幸,自己并不是只剩一个人。
山里逢春,最爱下雨。
梨花把风,似霜雪落。
然冬腊临门,总思春不觉晓。
可夏落一叶,却说天下知秋。
思几韵句,只不过盏茶,然这一切其实很长。我自懂事来看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度日如年在回想的时候也只是睡梦之间。
这一夕一场,一息一长,在心中草木皆兵,仓惶北顾。
等天地大变,阴阳不肯轮回之时,往往都会接受不来,叹世道匆匆。
我扭头看着干涸到池底的河面,岸边的树,和脚下盖雪的路,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苍白过。
“大人,为何在外呆了那么久,凌峰都又出去找了。”
南瑞皱眉端来热水,一边抱怨一边用布巾帮我捂手。
“。。。我等楚良。”转头看着坐在另一个椅子上的人,问,“是不?”
“不是,是大人自己玩心太大,非要在城内等天明了。”
他一说完,手里的巾子就被南瑞抽得更紧了。
我转开笑僵掉的脸,“南瑞,别听他的。”
“楚大哥可不会说慌。”她低头,眼睛红肿看似才哭过,“这次是大人的错,我们都担心了一宿,怕你给皇上。。。。。”
“我是去见过他。”
“在以前这不担心,但是如今那人逼得那么紧,就是皇上也没有法子,只有。。。。。”
“只有先把事情压下来,然后等我回来再处置不是?”
我反问,南瑞听后也点点头。
“大人,你跟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地说,“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哪个人?高逸?”
南瑞慌忙摇手,“嘘!大人小声点,祁少爷一听到那个的名字就会发疯的。”
“文祁。”我敛眉往花厅深处看去,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影,“他当值了?”
“对,今日祁少爷是早班,郑将军才带他走。”
“那就好。”我摇头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文祁同高逸的感情并不坏。
南瑞摇头,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