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半晌,正当沈雨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又一次试图爬起来时,一个小雪团再一次击中她,让她跪回地上。
沈雨雁崩溃了,她嘶哑地大吼:“什么人?出来!出来!”
“闭嘴!”
话音刚落,一个大些的雪球“砰”地砸到了她的嘴上,几滴猩红溅落雪地。
沈雨雁捂着溢血的口鼻,如惊弓之鸟般在寒风中歇斯底里地寻找着敌人。当然,除了枯枝白雪她什么也没找到。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一声冷笑似在耳边响起,震得她脑袋里嗡嗡乱响。
那个声音继续冷冷道:“这是‘镇北大将军府’,时人也叫它‘百里府’。虽然现在是一座荒园,但这里曾住过何人想必你也记起来了吧?”
沈雨雁大惊,脸上全然惊悸,望着眼前一丈外仿佛幻影般凭空冒出来的玄衣少年,肿起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拜你所赐,当年我也差点死掉,几次从鬼门关前转过。”百里骐衣袖一招,旁侧回廊上结挂的一排冰凌“咔啦啦”折断,尽数被吸进玄色的衣袖中。翻掌一拂,那些由水化成的利器闪着寒光射向跪坐在地的沈雨雁。
在嘶哑的尖叫声中,十几支冰凌擦着沈雨雁身体划出数道不深的血痕后纷纷没入雪地里。
百里骐厌恶地皱皱眉,只见沈雨雁身下的雪冒着热气迅速融化开——竟是给吓得失禁了。
“真脏!这可是小娘亲最喜欢的园子!”山石后,百里骥蹙着眉转了出来,身旁是犹在四下打量着的隋峰。
沈雨雁看到隋峰,眼睛一亮突然挣扎起来,含糊地叫道:“浩……浩月,快来救我!”
隋峰仿佛吓了一跳般仔细端详了她一阵,继而夸张地惊叫道:“太后?!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还这副鬼~~~模样?”说罢又立刻转向百里骥,满面为难地揽着他的肩,边作苦闷状边叹气:“在下生平最见不得女人的惨状了,况且她还向我呼救,这可如何是好?”
百里骥同他有些交情,大抵也知道他的脾性,立即随着他的话头调侃道:“隋兄不妨袖手旁观。”
“有违侠义之道啊……”
“不愿袖手旁观?那你可以闭上眼睛。”
“诶呀,高见!”
两个本性同属乐天无聊派的人正自顾自调笑到忘我境界,突然同时打了个寒战,齐齐转头。视线越过目瞪口呆的沈雨雁头顶,只见百里骐微微抬起下巴,遥遥望着这边,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无端的让人心里发毛。而此时他目光的焦点似乎是……隋峰搭在百里骥肩头的那只手……
在百里骥暗叫糟糕的同时,隋峰已经迅速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客气道:“敢问贵府大门在何处?”
“咳……沿这条道往前,路尽右转。不送!”
“不敢有劳,在下告辞,告辞。”隋峰正经八百地朝百里骐拱拱手,竟然真使了轻功,一溜烟地——跑了。
百里骥正想翻个白眼,玄色衣衫已然到了面前。
唇边挂着淡笑的百里骐曲指勾了他下巴,指尖细细摩挲着白玉般的颈项,问:“玩得开心?”
百里骥本就怕痒,给他这么一摸半边身子都酥了。凭着过往经验,知道自己若是敢躲那人必然变本加厉,于是索性就往他身上倚过去,压着他的手叫他不方便动作。
百里骐自然名正言顺地捞他在怀,淡淡道:“学坏了……看来果然不能让你同那开妓院的混在一起。”
百里骥被他一句话噎得够戗,心道这家伙醋劲奇大,刚才隋峰不过显出半分亲昵他就一副要砍人的臭脸,活活吓死人了!
隋峰固然是以妓院作为掩护,但自己名下也有不少青楼楚馆,那“开妓院的”还不晓得是说谁呢……
不过这话百里骥是敢想不敢说的。如今罪魁祸首已经开溜,若是自己不能及时理顺了他的逆毛还不得……咳,活活被……那啥死啊!
思及此,百里骥立即采取暴力不暴力都合作的态度,点头附和道:“是,以后坚决不找他喝酒了。”
岂料百里骐闻言登时挑眉:“你还找过他喝酒?”
“没没没!我就这么一说,纯属比喻手法!”百里骥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赶紧猛摇头补救。
百里骐看了他半天,这才微笑道:“酒能乱性,以后只许在我身边喝。”
不期然想到两人第一次缠绵时他身上醇厚的酒香,百里骥脑袋里“轰”的一下乱了,晕晕忽忽涨红了脸蚊蚋般低低“嗯”了声。
气氛正好,百里骐突然揽着他侧身拂袖隔空就是一掌,将离地道入口几尺远的沈雨雁击倒在地,冷然道:“想跑?”
沈雨雁好不容易偷偷爬到入口附近,眼看就能逃脱却被一掌重伤内腑,跌在地上连着吐出好几口鲜血。她自知逃脱无望,反而上来狠劲不再害怕,怨毒地抬头瞪着两人厉声笑道:“上官静的两个儿子当真很好,果然尽得狐媚真传!她在地府看着你们暧昧不清的恶心模样,心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哈哈哈——啊!”
百里骐又一掌将她掀出去两丈远,眼睛里的冷冽比冰雪还彻骨。
沈雨雁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艰难的呼吸中带着杂音,似是被断骨刺穿了肺。
百里骥及时按住百里骐再次抬起的手,对他微微摇头,转而看着垂死挣扎的沈雨雁既冷淡又坦然地说:“所谓‘见心见性’,我今天才算明白了。像你这样一个人和我们小娘亲永远都不会在同一个档次上。那样温柔、美丽、善良的女子,你连她万分之一都不及,还妄想同她相比?小娘亲生前对我们的唯一期望就是能够幸福地活着,而我们现在就已经做到了。如果我爱的人正巧是他,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当然,像你这样的人恐怕理解不了沈雨雁似懂非懂地听了,一双怨毒的眼睛逐渐变得茫然,费力又模糊地重复着:“天堂……地狱……”突然又一口血咳出,她蓦然笑了起来,十指抓着雪里的枯草道:“好,那他和她……便再也……遇不到……遇不……”
见她脸上的笑容凝固灰败,无神的眼睛似空洞般半张着,颓然横在雪里不动了,百里骥长叹一声,尽管知她死有余辜,心里到底还是对她的下场起了一分同情。抬头看了看百里骐,却意外发现他根本就没看沈雨雁,一双眸子只认真地盯在自己脸上,奇怪之下正待相询,对方却先低头凑过来,微凉的唇印上了自己的。
然而不同于以往,百里骐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贴着。仿佛这并不是一个吻,而是某种虔诚的仪式……半晌,他稍稍后退,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下百里骥可真是莫名其妙了,不由呆呆地问:“谢什么?”
一抹温暖的笑意在百里骐脸上漾开,看得百里骥眼睛都直了,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任对方静静拥着自己。那怀抱是如此温暖坚实,仿佛把冬天隔绝到了一双臂膀之外。
在这个见证他们出生并共同成长的地方,两个同穿黑色衣衫的少年伫立在柔软纯白的雪地,一切出奇的和谐搭调。
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丝丝缕缕
雪霁日升,金色的阳光将背风处及膝的积雪映得晶莹剔透,枝头零星的红梅隐约在白雪的掩盖下显出火热的红,为素裹的大地凭添了一分娇艳。
临钦城里的普通百姓大都还不清楚,只消一夜,皇城中高高的金座之上,其主已易。
当然,这些在天子脚下混营生的人们也远比山野小民来得敏锐。走亲访友的人们很快就发现城门街巷上较往常增加了不少神情紧张严肃的兵士,皇城上空似乎也笼罩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数名官宦的府邸连夜被抄封,慌张不安的情绪如疫病般迅速蔓延,小户人家闭户不出,富户豪门则忙着到处探听消息……
直到午后,新帝的榜文和讨逆的檄文同时贴出来。这种既古怪又不和祖制的组合明白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在寻常百姓团聚的除夕夜里,一场宫闱争斗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落幕了。
大年初一,改天换地。
冠冕堂皇的榜文用文人的笔掩饰了冰冷血腥的政治。百姓不需要知道其间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