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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2 / 2)

洛阳城外有一座矮山,那就是我的住所。

那一年,我八岁。

那时我已是个无赖,一个偷抢拐骗无所不能的小无赖。

我拥有一位世界上最温柔善良亲切的娘,但她的儿子却是个地道的小无赖,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她从来不知道她儿子的行为手段,当然,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毕竟,我还是个孝顺的儿子。

我姓辛,那是娘的姓。因为我没有爹,自小,我的亲人就只有娘和一头具有灵性的白猿。娘总是喜欢教给我许多奇怪的知识,却从不告诉我任何关于爹的事情,我曾不经意地问起,娘淡淡地说爹死了,回眸,我瞥见她眼角的泪光,那一刻起,我将爹这个词语封锁进记忆的最深处,不再触碰。

记得那年,是三年一届的洛阳牡丹会,街头巷尾,无处不闻讨论。听他们说,什么久隔四十寒暑的雪牡丹再现,异香阁即将重振声威,无数武林名士慕名来访……我是不在乎那些的,因为那距离我太远,江湖,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涉足的地方。

何况,我是一名不具丝毫武艺的普通人。

娘一直告诉我,刀光剑气,寒冷无心,所以,我才会叫剑寒,一个听来气魄凛然实则蕴意深远的名字。

她要我记住,刀剑无眼,武功无益。

娘是那样地痛恨武功,甚至铭心刻骨,我猜想也许是和爹的死有关,因为天下能让娘痛恨的事物,实在少得可怜。

所以我发过誓,

此生,我都不会练武。

******

静静地,我蹲在街角,睁着眼注视街上的游人。

我在等待时机。

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几枚铜钱赫然出现在我的脚下。

闻声,我抬起满是污迹的脸,迎上一双海般深邃的眼眸,然后,我望见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十一二岁,青衫无尘。

“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再多了……”

他是那么说的,眼瞳中有着融不掉解不开的歉意。我愕然,他居然认为我看他是埋怨他给的钱不够!?

“烨儿,花会开始了。”远处,忽然传来声音。

“是,师傅。”应一声,他朝我颔首,“……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多了。”接着,举步追上前方已拉开距离的身影。

持续愕然。

那时,我并不知道将来的再度相遇,更没想到他即将与我纠缠的一生。我只是望着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的那个身影,不可抑制地笑了,笨蛋哪……

这傻子,还真是个滥好人呢……我喃喃自语。

街道的另一边忽然传来惊马嘶鸣,继而阵阵喧哗。

成功了!我想。

于是,我顿时将少年的事情抛诸脑后,笑得更加灿烂。

******

“做得好!”

我大力称赞着,接过一名戴面具的小孩儿递过来的钱袋。很沉,看来这次赚了不少银子,又可以度过一段吃喝不必发愁的时光。

这是我骗钱手段的一种,让白猿装扮成孩童的模样,再让它故意跌落于他人马前,趁着骑者下马察看之际,伺机抢走他的银袋同时迅速溜走,以白猿的速度和灵活,等到那人有所反应,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今天你功劳最大!”我笑嘻嘻地,拍着白猿的肩,看着它手舞足蹈的模样。“城里太乱,你先回山上等我,等我买了东西……哎,你怎么了?”

我发现它的异常。

执拗地,它面朝我的背后,似进还缩。

猛地回眸,竟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直挺挺,黑若夜。

我也算感觉灵敏,山中的生活磨练出我强烈的直觉和良好的听力,然而这次,我却不知道他呆了多久,若非白猿发现,怕是最后我都不会发觉。

暗影中,一名紫袍少年,冷冷淡淡,苍白的脸有些孱弱,却是一种挡不住的俊秀。

“看什么看?”

被他看的有点心慌,我决定先发制人。“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别人偷抢拐骗啊?看什么,不怕长针眼!?”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瞧,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那么静静地听着,要不是他衣着华贵,干净整洁,我真以为他就一傻子。

“得,算我怕了你行不?”

实在受不了他不发一语的注视,也实在不懂他不发一语注视的原因,我翻个白眼,于是擅自认定了我选择的理由。

“得了得了,想要分赃我给你,你就别看了。”

快步走到他面前,我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锭银子。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一瞬,我发觉他眼中的微愕。

“就这么多,我可不能再给了,你没出力还想分赃,最多就是这么多!”

我以为是他嫌少,所以先他一步大喊出声,然后,跑开,仿佛身后有吃人的恶鬼般匆匆疾行。

跑了好远,再回头,发现他没有再跟上来。

这才松了口气,我逃掉了。

然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世上真的存在缘分,这缘分常常牵引看似不相干的人相聚,注定的,永远也逃不掉。

那锭银子,便成了缘分,与那几枚铜钱一样。

缘分,一旦成了形,便再也化不开。

******

后来,再度下山行骗时,我听说,那日的洛阳牡丹会,尽管有个轰动的开始,却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听说,那日的花会,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进行的,是彻底的屠杀。

到场武林名士共六十七人,无一人幸免于难。

而诛杀全部人的凶手,却仅为一名十三岁的少年。

二、离别

我说过,天下能让娘痛恨的事物,实在少得可怜。

其一是武功,其二便是下山生活。

山上,阴暗的终日不见阳光的石洞,那是我与娘的家。

娘的身体很差,自从我有印象开始,记忆中的娘便是一副病容。不止一次,我对娘讲述洛阳城的繁华兴盛,娘微笑听着,偶尔会揉揉我的头发,然而当我试探着提出下山生活的要求时,娘的笑容却总会在那一瞬间消失,换上的,是冷淡的生硬,是固执的坚持。

如果说痛恨武功的原因是爹的死,那么不愿下山的理由我却一直也猜不出。

娘不肯说。

温柔,有时也是一种极致的坚决。

阴冷与潮湿的环境吞噬着娘的健康,侵蚀着娘的身体。

娘开始咳血。而我只能看着娘的病情不断恶化,却在娘的坚持下无能为力。娘说,她宁死也不会下山,宁死也不要见生人。

人,皆难免一死,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娘常这么告诉我。所以不必难过,寒儿,知道么,能看着你长大,娘已经心满意足了,娘的心愿,仅此而已。

偶尔,娘也会目光迷离地注视着某一处,喃喃自言。寒儿,不要难过,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早在那个雨夜,娘就该去了,娘的心,早就枯了,若非……若非是……

'娘,你说什么?若非是什么?'

我追问,娘摇摇头,不再言语。

娘身上的谜太多,我却一个也解不开。

终于,我十六岁那年,娘一病不起。

那日,娘将我叫到床前,拉着我的手,笑容恬淡。

寒儿,你长大了。

'是的,娘,寒儿已经十六岁了。'

我知道娘的时辰无多,我已无力改变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娘尽可能地放心与满足。于是,我平静地,点头。

十六年……娘喃喃道,眼光开始迷离。十六年来,娘知道的,都说给你听;娘能教的,都倾囊所授,娘没有什么再能说的,能教你;接下来的路,还需要你自己去走……寒儿,接下来的人生,还需要你自己去生活……

我咬牙,继续点头。'寒儿知道了,娘,寒儿知道。'

娘笑笑,忽然一口血溢出唇角,触目惊心的红。

寒儿……娘,怕是不能陪你了,苦了你……这十六年,一直被娘所累,娘……是不是很固执,很讨厌……

'不是的,娘,不是的,没有!'死命摇头,我不想哭。

寒儿……今后,你要……照顾自己,好自为之……你不会武功,切记,莫与人逞勇斗狠……

'我知道。'狠狠点头。

娘欣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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