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理说,那么多年过去,一个人的前世应当同晋磊所在的那一世一样,充满凡俗的热闹,但是为什么红玉的前世,居然是上古部族的样子呢?
她这一世,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到底,活了多少年?
欧阳少恭眉头微皱,藏剑室内蒙恬一句话道破了她的身份,作为一只灵,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来历呢?
火,炉火……焚寂剑灵于铸剑炉中分成两半,那种被生生撕裂的痛楚他永生永世不会忘记,难道说,红玉也是剑灵?!
青年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向红衣女子背上的双剑,古剑红玉,也是有不少年头的东西了,天墉城执剑长老爱剑成痴,经常搜集宝剑赏玩,那么作为他的剑侍,手中所持的剑,却未必是其主人赐予的。
原来一直陷入了一个盲区。
欧阳少恭唇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有趣,当真有趣。
红玉啊……你,倒也是一位奇女子。
无论红衣剑侍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兴许只是还念一下久远的往世,此时她已带着一抹怅然的神色站到了一边,风晴雪倒也没大注意,焦急地催促着身旁的少年上前一看。
“看哪,苏苏,是乌蒙灵谷!”风晴雪惊喜道,“你还记得吗?那就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巨大的女娲神像与安陆幻境中所见一模一样,百里屠苏不由自主地抬手去触摸那平滑的镜面,但没想到,他手指堪堪距离镜面一寸,只听一声爆裂的脆响,碎了的铜片纷纷落下,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怎么回事?”风晴雪也怔住了,满地的碎片狼藉不堪,原本光亮的表面好像一瞬间失却了光泽,变成灰暗的颜色。
百里屠苏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那里。
“我……”少年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还有半分焦急的无措。
方兰生正伸长脖子看,靠得也极近,当即吓了一跳:“怎么碎了?我还没看着少恭的前世呢!”
风晴雪喃喃:“是啊,大哥的前世我也没看……”
欧阳少恭闻言唇角笑容淡了淡,太天真了,你以为,如果尹千觞站在那镜子前,就能看到他身穿幽都巫咸服的样子吗?
不过往生镜虽是个宝物,此时出现在这里,着实是碍眼了。
他可不希望,在韩云溪的那段过往里,与当年的自己打个照面。
更不用说,他本人站到往生镜面前了。
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啊……
“少恭,少恭?”
“嗯?”他回过神,看见陵越眉心的折痕。
那人开口道:“屠苏能在往生镜中看见乌蒙灵谷,而往生镜能照映出人的前世,那岂不是说,韩云溪……其实已经死了?”
欧阳少恭盯着他嘴角微抿掩下不安的样子,颔首道:“对,你说的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
当年冰炎洞内,韩云溪已死,而今的百里屠苏,不过是靠着他另一半仙灵苟延残喘的皮囊。
陵越,难道你那位满身仙风道骨的师尊,没有清楚地告知你全部的真相吗?
天墉城大弟子脸色稍显沉郁,但嘴角还是勉强露出一个淡笑:“我早该想到的……”
“韩云溪如何,百里屠苏又如何,他始终是你的师弟,不是吗?”
陵越浑身一震:“你,你竟然能猜到……”
欧阳少恭扬眉微笑:“都道是有情人心意相通,你心中所想,便如我心中所想,怎么,你不明白?”
其实我还真是不明白。
陵越无奈摇头:“少恭不要再开玩笑了。”
浑厚典雅的钟磬声蓦然在舱室内响起,正对着说话的二人猛然抬头,封闭式的舱顶并无异样,唯有那音韵优美的曲调回荡不绝。
“怎么回事?”百里屠苏警惕地握紧了焚寂剑拦在众人面前,冷冷清清的眸子在船舱内逡巡,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更多的动静。
“这是先秦时期的曲子,为帝王祝颂功勋时所用,”欧阳少恭袖手淡淡道,眉心难得起了蹙痕,“王师归来,即奏典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少恭,”方兰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你别吓我啊,我可是听过墓里面起尸的故事的,刚才底下死了那么多人,要是真的活了,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啊!”
“小兰稍安勿躁。”欧阳少恭皱着眉继续朝前走,并无丝毫退却之意。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自进入始皇陵后,这个面容温润的白衣青年便变了许多,他的脸上笑容很淡,行事虽如一贯的沉稳大气,却也有着一股铮然肃杀之气。
好像,不到尽处不回头,无人可挡。
莫非是因为假巽芳的事情受了刺激?风晴雪暗暗思忖着,又觉欧阳少恭此番言行颇为有理了起来,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之念,伸手去拉百里屠苏的袖子道:“苏苏,少恭被素锦欺骗,是不是心里很难过?我们帮你除去了煞气之后,就一同帮少恭寻找巽芳姐好不好?”
百里屠苏身体一僵:“晴雪……”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没、没事。”少年别过脸,心中抑郁又添了几分。
欧阳少恭与巽芳那笔糊涂账还没讲清楚,现而今连陵越也牵扯了进去,想当年那人在天墉城可是信誓旦旦要复活他的妻子的——百里少侠思及此头愈发地疼了起来,这事现在还没人彻底暴露出来,万一……天墉城那边怎么交代,师尊怎么交代,都是要不得的麻烦。
师兄,少年暗自一声苦笑,你这回,可是赌大了。
这一层,想必是封顶了。
陵越站在满室礼器之中,鼻尖所触,尽是沉铁和青铜略略带锈的冷硬气息。
“真奇怪,这个地方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竟然没有多少预想中的机关。”红玉一路探查,发觉炼丹炉密道下这这艘巨大的航海船中,并无多少邪灵之气,除了舱底那些尸骨和腐生的变种绿萝外,上面的几层船舱中,还不曾遇到过致命的机关。
难道是障眼法?
欧阳少恭并不在意众人的动向,径自朝着这一层船舱的尽处走。摆设,全是摆设,如此多的珍宝祭器,就算借秦始皇一千张嘴,估计也说不清的。
白色的衣角扫到了地上的灰,抬起的皂青靴子又放了回去,舱室尽头是一架编钟。
宫商角徵羽,多年沉寂的钟鼓在感知到活人气息之后恢复了对音色的记忆。
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了一些松散。
还好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复活,不过是上古众神的玩物罢了。可惜始皇永远都听不到迎接他归来的钟声了。
返魂钟不敲自鸣,方兰生跑得最快,气喘吁吁在他身边站稳了道:“见鬼啦,这是编钟?怎么自己响了?”
“说起来也算一件宝物,放于墓室中,墓主人魂魄苏醒,则奏乐以示对上天垂怜之感念,其实,如果墓中此时进了只阿翔,这返魂钟也是会响的。”
“阿翔不在。”百里屠苏迈步过去,口气变得疑惑,“为何没有路了?”
“不是没有路,是路被封死了。”欧阳少恭指一指编钟旁的壁画道,“那幅画里有玄机,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在那之前,连三界都没有划分齐整。”
船舱尽头是一幅精细的盘古图,画中赤着身的盘古神,双手托天,双脚踏地,巍然屹立,日月升,云气起,天地间始有五岳江河。
陵越等人赶过来时,便看到一白一蓝两个人退得远远的,穿着南疆玄衣的少年手持焚寂,大喝一声“开!”立时墙壁上的那幅画便随着四溅的碎石瓦砾灰飞烟灭了。
百里屠苏沉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的表情。
强行破开的石壁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森黑的湖面。
“呵,”美貌的红衣剑侍唇角滑过惊叹,“原来这衡山山脉之中,还真是别有洞天。”
“此地不可御气,故无法探知湖面宽广。”陵越捡起地上的一只小铜壶扔下去,只听扑通一道落水声,后再无动静。
方兰生干巴巴地转过了头:“少恭,你那挎包里……有没有船?”
“兰生别胡闹了,这湖那么深,水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呢!”风晴雪撇了撇嘴道。
尹千觞闻言笑道:“我听说先前恩公他们在一处潭水里捉到了鱼,说不定这里头也有几条大头鱼哪!”
“水里没有鱼。”百里屠苏支着剑站在洞口附近,注视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