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兰生恍然大悟,一骨碌正要钻进去,被陵越一手拎着后颈衣领提了出来。
“我来。”
欧阳少恭扶着炉壁看着他进去,低声提醒:“小心。”
浓重而强烈的药味吸入肺腑,与那人身上的浅淡药香截然不同,有着令人反感的辛辣气味。
“洗髓丹药性霸道,药材特殊,因此残余药渣也会使人不适。”欧阳少恭将他神情变换一一纳入眼中,顺便在心中加了一个结论:陵越不喜辣味。
“少恭,”陵越顿了顿,“这下面,是青铜的实底。”
没有出路?
百里屠苏不知何时上了炼丹炉顶,此时动作轻捷地一跃而下,听到两人的对话,将头伸入炼丹炉内看了看,松了一口气道:“师兄,你检查一下头顶上面。”
欧阳少恭偏头问他:“上面有什么?”
“从外面看,炼丹炉的上方比里面要高很多。”百里屠苏比划了一下,认真道,“总感觉多出来的那一截不像是装饰,反而像藏着什么东西。”
欧阳少恭一怔,转头望向陵越伸到一块小型浮纽上的手,他方按下去,炼丹炉顶中央就破开一道暗格,一枚制作精巧的金色龙头推下来,张开的龙嘴巴里,迅速流出了刺鼻的浅黄色液体。
“是浓酸!”欧阳少恭大惊失色,探身进去欲将人一把扯出来,陵越早在看到那不寻常的液体时就反应过来要往外撤,没想到正对面实打实地撞到了他,两人脑门俱是生疼,欧阳少恭哭笑不得地顺势后仰着揽过他的腰,再一次不幸地被当做了人形肉垫。
“哈,陵越,”他揉着后脑勺含糊不清道,“你又欠我一顿酒菜。”
陵越无奈地拉他起来,两人回头看去,炼丹炉底从中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腐蚀下去,渐渐地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藏得真深哪!”风晴雪捂着鼻子去看,“谁能想到居然是这样化开的。”
百里屠苏伸手将她拽得远些:“小心那种气体,有毒。”
“幽都人不怕毒的,”风晴雪眨眼笑,“苏苏你是不是关心我?”
“没、没有。”
“快看木头脸脸红了,红了红了红了!”方兰生肆无忌惮地叫起来,摇头晃脑道,“真是奇观,奇观哪!”
“猴儿无事学千觞兄弟做什么?”红玉轻笑,“还是收拾收拾,准备下去才好。”
尹千觞正望着前方并肩的二人神游,莫名其妙被点了名,只好憨笑道:“哈哈,下去,下去!”
红玉瞥了他一眼,心中轻叹,都说傻大个傻大个,敢情真是如此?
呛人的气味散开了些,众人移步上前,那洞口看起来并不深,底下颇宽敞,像一个更矮一层的地下墓室。
原来还有多层的结构?欧阳少恭轻轻拢一拢衣袖,那收口的袖子在肘部被少量的浓酸沾到,烧出了一个破洞,不过好在并不明显。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沉敛。
在那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还会藏着什么呢?
一众人的脚步响在墓道内,整个空间显得活跃了许多。
方兰生一直黏在陵越身边,锲而不舍地絮叨着自己一路闯过来的见闻,唯恐漏掉一点细节,而听他说话的那人,好脾气地抿着唇,时不时还附和夸赞两句,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陵越待方兰生,表现得真的是不能再好了。
欧阳少恭目测了一下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发现根本不可能伸进去一只脚,常时温润的眉眼间黑云氤氲,难得多了几分抑郁之色。
“师兄心里,一定很高兴。”少年低而清冷的声音如流水,无意间多了些许温情。
欧阳少恭明白他的意思,顺口接道:“屠苏以为我是斤斤计较之人?”
“唔……不好说。”百里屠苏瞄了一眼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诚恳道。
“……”欧阳少恭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反击,自己的半身,似乎变聪明了?
百里屠苏一招得手见好就收,道:“少恭,你看那是什么?”
欧阳少恭抬头望去,这是——一艘船?
沉铁制造的船,安静地停栖在巨大黑暗的墓室下面,高高翘起的船头上装饰着兽类的雕像,近乎凶狠的表情,一派狰狞地望着来人,好像阻止着入侵者的靠近。
“好大的船!”方兰生啧啧称叹着一路小跑到船舷那边,惊讶道,“船尾、船尾不见了!”
他的手所指的方向是一面巨大的山体墙壁,这艘看起来威猛无比的船一半露在山体外面,另一面却是紧紧地严丝合缝地嵌在了里面,仿佛是从山体内部开出来的一样。
“这是骊山最深处吗?”红玉上前两步,深红色的衣衫在黑暗中宛如飘渺的烟霞。
“前面没有路了,”百里屠苏仰头观察着足足有十几人高的船身,确定道,“要想继续往前走,只能从这艘船上过去。”
雕刻着螭龙的青铜拉环粗大沉重,哪怕是用一只手也未必握得全,欧阳少恭上前拽了拽,拉环另一头的锁链只拉动了一小截。
“陵越。”
他叫得极自然,陵越站在他的不远处,看情况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也不多问,伸出双手拽住那只拉环,稍稍一用力,只听一声闷响,机关铰动的声音喀啦啦回荡在空旷的洞穴内,巨大的铁板从上而下连着锁链放下来,准确地停在了与地面贴合的那一个角度。
欧阳少恭揉一揉他发红的手心,笑容淡淡:“辛苦了。”
“天墉城的身体训练还是不够么。”陵越当着众人的面抽出手别开眼,似是自言自语地踩到那栈桥一样的铁板上去。
这是在故意找借口顺便批评他学艺不精?
欧阳少恭挑起眉,当年在天墉城的时候,是谁托他照顾百里屠苏的饮食起居,又是谁让他耗费了心思借跑腿之名围绕身侧?
他欧阳少恭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不过,让这人这么记挂着,担心着,好像……也不错?
欧阳少恭在极短的时间内转换了心绪,且自以为领会到了一个很好的点,稍稍抑郁的情绪又明朗了些。
虽然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对你,我还是愿意多花点心思啊……
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呢?
他伸手摸到了肘部的衣服破洞,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目光扫了一遍依次跟在陵越身后的同伴的身影,忽觉自己的计划还可以再锦上添花。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来历,但是他们都有相同的一样东西——感情。
连他自己都无法逃脱的东西,对于在人世间活了没有多久的普通人来说,更加容易深陷其中,因此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倒是很想看看,在真相揭晓的那一刻,众人脸上闪现出震惊愤怒的表情,当是,何种光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里怪怪的……”风晴雪一手下意识地拉住百里屠苏的袖子,少年身量挺拔目光坚定,无形中多了几分令人安心的踏实感。
“晴雪啊,”方兰生面部肌肉有些纠结,“上回你说感觉怪怪的,那些兵俑就复活了,这回不会也……”
“猴儿莫要胡说,”红玉掩唇轻笑,“谁不知道你才是个乌鸦嘴呢!”
“喂!”方兰生瞪圆了眼,一路小跑到欧阳少恭身边,“少恭,你给评评理,他们都欺负我!”
欧阳少恭手肘处的衣料被他扯得嗤啦又破了一个大口子,方兰生张口结舌地瞪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的!”
“本来就有破损,小兰不必自责。”欧阳少恭抬起另一只手,塞了几次,发现始终不能将那块掉了半截撘在外面的布塞回袖子里,这种束袖打扮本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因此胳膊处裹得也略紧。
欧阳少恭手肘拖着一块布料,颤颤巍巍地晃来晃去,与他温润公子的模样甚是不合称,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来来来,让我来!”尹千觞大大咧咧地拉开方兰生,从背后刷地抽出那柄宽阔的重剑来。
欧阳少恭联想到他用这把剑叉鱼的场景,眸色微变:“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