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心里的指节挣脱开来,青蓝衣衫拂过,隐约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好”。
欧阳少恭唇角微微勾起,抬头望向远处宽阔起来的墓道,发出一声解脱般的轻叹。
雷严,终于要来个了断了,你高兴吗?
百里屠苏一马当先将守在门口的几个弟子撂倒,余下的见势不妙纷纷跑散开了,一行人畅通无阻,直接找到了雷严所在的炼丹室。
当中一座高大的炼丹炉巍然伫立,上头尽是看不懂的符号和绘饰,百里屠苏一脚踹开炼丹室的大门后便看见风晴雪和巽芳二人被绑在柱子上,身边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不是雷严还能是谁?
蓝衣少女看见他的一瞬眼睛亮如星子:“苏苏!”
雷严闻声转过头,一眼扫过来冷笑道:“好啊,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竟然都闯到了这里!不过,残兵败将,又能有何能耐!”
欧阳少恭按住百里屠苏的手臂,独自一人朝着雷严的方向走去:“坛主,别来无恙。”
雷严盯着他腰侧的挎包,又打量了他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少恭,你一个人来就好了嘛,何必带着这些累赘呢?只是想不到你所谓的朋友,都还这么执着地来送死。”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朋友就是朋友,虽比不上坛主这样可以前呼后拥,倒也不必日日警醒自己千辛万苦所得来的东西,哪一日又要易主了。”
雷严想不到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撕破了脸,因此脸色也是一变,哼声道:“尽管逞口舌之利,如果炼不出洗髓丹来,这秦陵的水银海,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陵越闻言心头骇然,原来秦陵的水银海居然是在这个地方?
秦始皇建造地宫,灌水银以成江河湖海,百川汇聚,到最后竟都是到了这里。
此处辰砂矿众多,是为炼丹所用没错,但真的,含有大量的水银。而现在问题是,他们还根本不知道水银海的暗涌于何处,说不准,就是在他们自己的脚下!
如果雷严真的丧心病狂地泻出了地宫里的水银,那么不仅仅是他们要送命此处,方圆百十里的村庄农田,到时候估计也难逃覆灭之灾。
而且还有一个疑问,如此大量的水银囤积此地,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他脑袋转得飞快,另一边雷严双掌合击,几位青玉坛的弟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样东西抬了出来,一看便知是件世间奇宝,圆润的珠子大而亮,幕布揭开后满是生辉,将所有燃烧着的火把光亮悉数盖了过去。
欧阳少恭扬眉:“明月珠?”
雷严捋着胡子笑了:“少恭果然识货。”
“我也曾寻过此物,没想到竟是在始皇陵墓中。”欧阳少恭站近了几步,仔仔细细地看那颗通体透亮的硕大珠子,眉目间生出惊叹之意。
“我早就说过,少恭与我合作,不会吃亏。”雷严见他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欣喜之情,愈发得意道,“既有了此物,便可以重塑玉横,进而炼出真正的洗髓丹。”
“少恭!”方兰生叫起来,“你真要给这个混蛋炼药?”
“闭嘴!”雷严一记眼刀横过去,“再叫我就让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马上死在这里!”
方兰生看一眼被绑在柱子上的风晴雪和巽芳,噤了声。
风晴雪这回已经不叫不闹了,她刚才接到百里屠苏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便猜到众人已有打算,因此耐下性子来等候时机。
上古的宝物碎片在一片光晕中缓慢融合,引魂之物,逆天之术。
欧阳少恭一生所求,唯抗命二字,他心心念念着寻找起死回生之法,跋山涉水千难万险地寻找玉衡碎片,而今重塑已成,沉甸甸的法宝托在掌心,他却忽然觉得那股热切消失了,就像是一件渴盼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到了手,却不显得不那么惊喜。
疯狂的渴望在一遍遍的坚持和幻想中已消磨殆尽,更何况,他已经知道……
罢了,欧阳少恭微微闭了闭眼,有了完整的玉横,他依然能做很多事。
众人眼看着他一手操纵着玉横炼药,光华流转,白衣的身影朦朦胧胧,结出的手印看不真切,却很明显是毫不熟悉的炼丹手法。
陵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下欧阳少恭,是新入门的弟子。”
——“大师兄唤我少恭即可。”
——“少恭是医生,何况屠苏师兄是为我受伤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大师兄,我想趁离开天墉城之前再见屠苏一面。”
……
然后到了如今,青玉坛弟子整齐的一声——“欧阳长老!”
时如沧海。
欧阳少恭刚入天墉城的时候还是个谦恭有礼的师弟,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成了青玉坛的丹芷长老。
他到底做过什么,他还没有做什么。
陵越捏紧了手中的霄河剑,只听一声机关响,那高大的炼丹炉内发出隆隆嗡鸣。
雷严见状大喜,施展身法闪至炼丹炉前,伸出手去从炉内慢慢引出兀自发烫的丹药。
欧阳少恭默不作声地收好玉横,小心地放入随身的挎包中。
都说犯人死之前要来一碗断头饭,而今在下礼薄,权且让这一丸丹药送你上路。
完整玉横炼出的洗髓丹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我也是拭目以待呢。
百里屠苏看着雷严将那枚炼好的丹药攥在手中,却并不急于服下,不由冷声道:“雷严!少恭已经按你的要求炼出了洗髓丹,你赶快放了晴雪和巽芳!”
“放了?”雷严陶醉般地将丹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嘲笑道,“百里屠苏,哦不,韩云溪,真是枉费本座苦心经营这么久,难道你现在看不透,需不需要给你点提示?”
百里屠苏冷冷地看着他:“就是为了这把焚寂剑?”
“曾经是,可惜你送上门来太晚了。”狡猾的面孔刻意做出了遗憾的神色,看着无比刺眼。
“杀我母亲与族人,到天墉城下手夺剑伤人的可是你!”
“反正本座要的是焚寂,”雷严一手持丹,轻蔑地看着他道,“当年如果你娘肯交出焚寂剑,又何曾会有这么多麻烦。本座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今天就特别赐你一个机会,去陪你的娘吧!”
百里屠苏闻言怒意上涨,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焚寂剑身发出诡异红光,剑芒吞吐着发出嗜血的渴求,雷严看着他手中的剑冷笑道:“除了焚寂,你还有什么能耐!”
他话音方落,一声“叮”的清响,那把散发着红光的剑已被人掷出钉在了石壁上。
众人闻声心下一颤,远远看去玄衣少年眉心红痕仿若渗血,他曲臂摆出一个起手式,声音清冷:“我不会用焚寂,而是用天墉城的剑术。用焚寂是为了报仇,用剑术则是诛魔!”
百里屠苏一招既出,原以为迎来的将是一场激战,没想到……
他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用气凝成的剑瞬间崩裂,完全无法成形。
众人脸上现出惊骇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雷严这时才露出一副算计成功的表情:“现在知道了?此处地脉流动特殊,在这里,你天墉城的法术是用不上的。”
他留神看对方的反应,没想到那个少年脸上只闪过方才片刻的怔忪,又渐渐恢复了冷静。
雷严眉头一皱,怎么不见他退却,反而杀气更重了起来?
少年忽地动了起来,手印结出快如闪电,尘封于星蕴重明中的魂魄渐渐苏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高亢的尖啸声嘹亮如清晨第一声响彻寰宇的啼叫,刺破了浓重如墨的黑夜,迎来凡世的第一场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