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中的弟子,说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他们在镇上留宿一日,四处看症,最后说有办法治这病,不过得去他们那儿才行,我们本是半信半疑的,但看病人吃了他们给的药,确实精神了些,我们想着反正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让他们带着二小姐走了,听说远在衡山……”
“……二姐……我、我去青玉坛看望他!”方兰生急着又要走,又忍不住犯嘀咕,“少恭……不是还在闭关?我去的时候,他们都不让进……”
“少爷,你知道那个修仙门派?”
“恩!知道,前阵子还在那住过……我去看看二姐,回头告诉你她好了没!”
方信脸上放出笑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答道,“少爷知道怎么去,太好了,您不知道,姑爷如今天天茶饭不思,还得强作镇定打理家中生意……我们瞧着都觉得难过……”
“……我马上去一趟衡山,看看她好些了没,虽然少恭的医术肯定信得过,不过还是想快点见二姐……”
方兰生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五人挠了挠头,“我们……”
红玉道,“先去探望你二姐要紧,待她好了,我们再折返琴川,你请我们好好玩玩,也是一样的。”
方兰生松了口气,就和他们一起使腾翔术飞往青玉坛。
飞到一半的时候,他在空中摸出一个核桃大小的琴形微雕看了看,又仔细收好放回怀里。
少恭的生日就在这几日了,正好可以把上回在咕噜湾找到的这个礼物赠他。
方兰生按捺下心里不知怎么产生的隐隐不安,提速往青玉坛飞去。
………………
第四十八章
浦一进入青玉坛,方兰生便觉得有些不对,四下里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人。
又走了几步,竟然发现下层到处都有与焦冥一样的光点。
方兰生心里的不安更强了,急急的跑向青玉坛上层,上层永为黑夜,头顶星光灿烂,月如银辉,他却无心欣赏。
等看到方二姐静静立在树下望月时,方兰生不知为何,脚底像灌了铅似的,口中也有苦味一点一点的泛上来。
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上前,走到方如沁跟前,轻轻唤:“二姐?”
方如沁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方兰生手脚都冰凉了,几乎动不了,“……二姐,我是兰生!……你应我一句,成吗?”说道后面,已是带了哭腔。
可是他的二姐仍然没动,他最喜欢揪他耳朵,罚他抄论语,告诫他不要学他爹的二姐……一动不动,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二姐……不可能……我是兰生啊,二姐……还是,生我的气,故意吓我……”
方兰生不敢相信的摇头,“我错了,二姐,不该逃婚,不该离开琴川……你骂我吧、狠狠骂……就像以前那样,你不是、不是都会生气吗?二姐……干嘛不理我……是不是、怪我离家太久,连你生病都没有守在身旁。我、我现在懂了,很多事情你是为我好……我还埋怨你……你,原谅我好吗……”
她没有动。
他最喜欢揪他耳朵,罚他抄论语,告诫他不要学他爹的二姐……不动了,再也不会动了。
她……被虫子吃了?
方兰生抖着手,往前走了一步,才勉强握住方如沁的衣袖。
“……二姐?……你只是在想事情,对不对?……”
他喊。
那个方二姐微点了一下头,却并未转过头来骂他顽皮,也并未叫他再抄几百遍的论语。
她只是点了一下头。
面容亦是不变,无喜无忧,连那副凶悍的样子也见不着了。
小时候,他最喜欢逮着二姐的衣袖,挂在她身上,让她拖着自己走。
后来多了个少恭,他就喜欢叫他们两个一人架起他的一只胳膊,荡呀荡地抬着他走。
他喜欢那样,双脚悬浮于空中,找不到着力点,刺激又好玩。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贪玩不会被二姐念叨,她会和少恭一样无奈的边笑边摇头。
少恭……对了,少恭呢?
方兰生猛地想起欧阳少恭,转头便对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百里屠苏说,“少恭呢?这里这么危险,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不、少恭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无事。小兰,姐弟重逢~是否十分欣喜愉悦?”
方兰生刚说完,背后就传来欧阳少恭的声音。
方兰生转过头去瞧,他仍笑得温柔和煦,和平时并无二致。手轻轻一抬,袖口一段潜龙出云的绣图就露了出来,正是当日方兰生替他缝的。
方兰生一看欧阳少恭还会笑会说话,心里吊着的那块石头立马就放下来了,喊道,“少恭你没事!……可是二姐……她……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少恭神色宛然,冲他招了招手,“小兰过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好。”
方兰生毫不犹豫就朝欧阳少恭走去,背后红玉互道:“别过去!只怕他就是凶手!”
方兰生愣了愣,回头看了看红玉,回道:“怎可能,你在说什么?少……”
他一句话未说完,却听欧阳少恭说道,“红玉三番两次阻我好事,倒真是凌厉。”又转头对方兰生说,“小兰不觉如此甚好?如今这般,他们就再也不必为病痛所苦,更可形貌永驻、容颜不灭,这岂非天底下最快也最好的治病之法?”
方兰生一怔,脑子和耳朵一并嗡嗡的,一片空白。
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问,“你说……什么……”
欧阳少恭笑得温柔,“我说了什么,不是很清楚么。只为了~治病救人,治他们的病,救琴川的人。若将这些病患继续留在琴川,不出两个月,那儿就要变成一座死城,病疫还会渐渐蔓延到其他城镇,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少恭!我们问的根本不是这些!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二姐和其他人吃那个药,就算……就算治不好,人死入土为安,即使一把火烧了都行!你怎么能让他们的身体给虫子吃掉?!!”
欧阳少恭还是那样的笑,眼底还是那样的宠溺,接道,“若真是那样,小兰岂非再也见不到你心爱的二姐?日后对着画像追忆,不嫌太过无趣?”
“少恭你——!”
“不过,小兰尽可放心,方家二姐过世之时十分安详,并没有什么痛苦。待我想想,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欧阳少恭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是在替她弟弟缝一件吉服,大婚时穿的红袍子,当真是爱弟心切,分明已经病重,还把缝到一半的衣服带来青玉坛,看样子小兰的亲事她也时时刻刻惦在心里。我瞧见了,很是感动,所以在一旁耐心等着,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她把那件衣服缝完,才让她平静离去。只可惜,那件衣服是病人碰过的,也不能留给小兰,只好举火烧了。”
欧阳少恭微一抬手做个举火的手势,袖口的潜龙出云绣图就晃入了方兰生的视野。
方兰生抖着唇,手脚虚浮,好半天才问,“你、你是说……二姐根本不是病死……是你……是你……”
方兰生问不下去,就像有无数野兽在啃他的心脏,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少恭却自己接了话,“杀了她?小兰,我怎么会杀方家二姐?小时候她还带我去逛过灯会、放过花灯,我只不过想救她,她的病医不好了,那般日日受苦,看着可怜得很。”
红玉厉声道,“即便真是不治之症,也由不得你如此夺人性命!”
欧阳少恭不愠不怒,只摇头,“却也并非不治,只是医好了又如何,凡人生老病死,转瞬即逝,倒不如这法子,一劳永逸,自此无病无痛,寿岁长存,岂非更好?”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少恭……杀了二姐……少恭杀了二姐……”
方兰生倒退小半步,一下跌倒在地。
视野模糊,却偏偏,看得清对面欧阳少恭身上的衣裳是什么颜色,那幅潜龙出云图又是什么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