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双拳紧握,全身因愤怒而僵直。
“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梁小贤柔声说道。
阿彻长叹了一声,带着她在屋脊间纵跃,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烈日当空,阿彻背着梁小贤在路上行走。
“阿彻……我……我好渴。”梁小贤附在他耳畔轻语。
“我去找点水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他走向路旁一棵大树,将她缓缓地放下 。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瞧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
梁小贤坐在草地上,朝他露出一抹要他安心的温柔笑意。“我不碍事儿的。”她笑 得恍惚。
阿彻的心揪了下,迅速朝树林里奔去。
不多时,他耳边传来水声,循声而去,果然见到一弯小小的溪流。
他环顾四周,顺手折下山边芋叶,到溪边汲水。
片刻之后,他走出树林,折返原处。
只是,树底下哪里还有人在?
“该死!”他丢下芋叶,急急往前追。
愤怒的心绪占满了他所有的思维,他整个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中。
万一,他追错了方向,再也寻不着她,怎么办?早知她想离开,他一定不会放下她 一人。绝不!
正懊恼间,他远远地瞧见前头的碎石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心头一惊,狂奔而至。
“小贤……”他口中发出破碎的狂喊,这一生中,他从未有过如这一刻般心胆俱裂 的感觉。
她死了吗?
他恐惧地在她身旁跪下,扶起她纤弱之躯。
蓦地,梁小贤长睫翕动,缓缓地睁开眼,在瞧清他之后,她忽然挣扎了起来,因耗 费气力而剧烈地喘息着。
“放开我……放……放开……”
阿彻却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怒问:“为什么要走?”
梁小贤挣扎依旧,“我……我讨厌你……你是个山贼……别……别再碰我!”过度 的挣扎几乎让她气竭,可是仍无法阻止她抵抗,因为她不得不如此。
“我是你的男人,你没得选择,我绝不放手!”他索性将她牢牢抱住。
“不要……不要碰我……我……我只属于……长孙公子……你走……走……”
他环抱的双臂收得更紧,“现下只有我陪着你,你瞧清楚了,只有我!”他咬牙怒 道。
“你走……你走……”她无力再挣扎,口中依旧不住地低喊。
“我不走!”
梁小贤忽然流下泪,豆大的珠泪沿着她面颊滚落,如断线的珍珠……“算我求你, 阿彻!就当你从没遇过我。”
“办不到!”他嘶哑地回道。
“难道……你不明白……我……我身上的病会致人于死。”
“你不会死!”他心揪痛着。
梁小贤瞧着他,柔声道:“生死有命,岂是你我所能强求?趁着……趁着你未染上 ……快……快点离开。”
“我不走,死也不走!”他坚决地道。原来,她是怕将病传染给他,他岂是这般肤 浅无情之辈?该死!
“可是……阿彻……我怎能拖累你……怎么能?”
“是我心甘情愿留下来,没有人逼我。”
梁小贤闭上眼,虚弱地摇摇头,“你……你好傻,阿彻,何苦为了一个残花败柳…… ……”
“住口!我是傻,可却也只为我钟情的女人傻。”
“阿彻……”梁小贤睁开眼,迎上他照照眸光,为什么她的心会这般难受?
“别再说了,我说过你是我的人。生,咱们在一起,即使死,我也要守着你!”他 喑哑的嗓音中充满了感情。
“阿彻……谢谢你。”
望着她青白的脸,他的心再次往下沉,“咱们快找个地方让你歇下,我一定请大夫 为你诊治。”说完,他背起她又往前走。
梁小贤靠在他背上,渐渐昏睡过去。
日暮时分,两人来到一处庵堂,庵堂位在林间,不大,却相当幽秘。
“小贤……小贤……”
梁小贤努力地睁开眼,“阿彻……咱们……在哪里?”
“静心庵。”他回答,然后一脚跨进庵堂。“今晚咱们暂且在庵里借住一宿。”
“可是……我的病如此骇人……”
“别担心,一切有我!”
此时庵内走出一名身着灰袍、形容端丽的中年道姑。
“这里是五百布施,求师太让我夫妇二人暂住一宿。”阿彻递上银票。
慧净师太一怔,又瞧了眼前的男女一眼,并未伸手接过银标,“施主请收回银票, 倘若不嫌弃这山林野地,就请随我来吧!”语毕,她转身往堂内走。
越过天井的小荷塘,阿彻跟着慧净师太一路来到庵堂后的小木屋。
“多谢师太!”阿彻衷心地道,木屋虽小而简陋,却十分干净,屋里除却一张木床 之外,尚有一桌一椅。
慧净师太走近木桌,点起油灯。
“平时庵堂里香客不多,少有人至,女施主可以安心留下来养病。”
“师太……可知我妻子得什么病?”阿彻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道姑,忍不住问道。
“知道。”慧净师太眼底有了然之色。
“您……不怕吗?”想起他们被镇民驱赶,他就怒火难平。
“比起热病,这世间尚有更多令人寒心之事,施主以为呢?”慧净师太眸光慈和中 带着悲悯。
阿彻连忙将半昏迷的小贤放在床榻上,然后来到慧净师太身前屈膝跪下。
“施主快请起。”慧净师太伸手欲搀扶。
“求师太救我妻子。”为了怕重蹈覆辙,他早在入庵之前便已将小贤领口拉起,长 袖裹紧双手,掩饰她病状,然而这道姑竟仍能一眼便瞧出是热病,或许她为遗世奇人可 以救小贤性命。
慧净师太叹了口气,扶他起身,“热病原无药可治,不过近几年来我遍尝百草,有 几味或可一试,只是,救不救得了,端看她的造化。”语罢,她转身走出屋外。
阿彻来到床畔,拉过薄薄的被褥,轻轻替梁小贤盖上。
昏睡中,她眉头依旧深锁。
轻轻地,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却心惊的发觉她窜高的体热。
“小贤……小贤……”他轻摇她肩头,生怕她就此一路睡进了黄泉。
这是他头一遭如此在乎一个女人,也是他头一遭如此恐惧失去一个女人!
梁小贤在他的摇晃下,缓缓地睁开眼,“阿彻……你……怎么哭了?”她抬起微颤 的手来到他脸庞,为什么她的心会隐隐作痛?是为了他?
他心头一震,忙回道:“是风沙进了眼。”
“我快死了,是吧?”她黑瞳直凝视着他,脸上有了然之色。
“不许你胡说!”他怒道,一双大掌紧紧地包住她的小手。
梁小贤不再言语,缓缓地合上眼。
“不许睡,你听见没?我不许你睡!”他喊道。
半晌,梁小贤又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答应我一件事。”她开口。
“只要你不死,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他答。
她笑了,笑得凄楚,“人到最后总难免一死,小贤命薄,比旁人早了几年。”
“不许你说,不许再说这种话!”他咬牙怒道。想他一向要什么有什么,而如今他 只要她啊……只要她活着!
“阿彻,答应我,往后别再做山贼,找个姑娘成亲生子,安稳过日子,好不好?”
“好,只要你病好,咱们就成亲生子,过安稳幸福的日子。”
“阿彻,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你。”
“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分明是你心中有忘不了的人上他忿忿地道。
“对不起,阿彻……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许……也许欠你的情来世再偿。 ”
她柔声说着,眼底蓄满了泪。
“我不要你来世再偿!”他低喊。“倘若你死,我定追你到黄泉!”盘踞在他眼底 的是狂乱。
“你这是何苦?我真的……很希望你别做山贼,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好人?”他冷哼一声。“好人未必有好报!瞧你,这热病定是那一日由女娃儿身 上传来的,你的良善并没有好的果报不是吗?”他的俊颜有挥之不去的愤恨。
“别这么想,阿彻,做好事……怎能只求果报?若了心只想有所得偿,又怎能算是 做好事呢?”梁小贤说着说着,意识开始涣散,整个人有种虚浮的无力感,仿佛生命正 一点一滴地由指尖消逝。
“阿弥陀佛!女施主能有此大智大慧,难能可贵。”慧净师太端着一碗野菜粥来到 木屋门口。
“多谢师太收留。”梁小贤虚弱地开口,想起身却苦无气力。
“女施主错了,今日并非贫尼收留二位,你我能在此相遇是因缘。”慧净师太将手 上的野菜粥交到阿彻手中,“热病由肠道而起,这碗野菜粥有净化的效能,对女施主的 病体有极大的助益。”
阿彻怀疑地瞧着手中的粥,几味野菜真救得了小贤吗?
慧净师太瞧在眼底,徐徐地道:“莫小瞧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几株草,它们可以入菜 ,但更多的时候,它们往往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妙用。”
阿彻半信半疑,端着粥到床前,一口一口地喂起梁小贤。
夜里,梁小贤高烧稍减,却开始畏寒,身子蜷缩着,不住地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