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接过枇杷,苦笑了一声:“这次,我却不是受王爷所托,而是自己要来的。”
银欢垂下眼帘,自顾自地剥着手中的枇杷,没有说话。
初雪只得硬着头皮道:“自从我回府把你的话转告给王爷之后,他就病倒了。”
银欢淡淡地道:“猛然知道这样的消息,总是难以接受,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平复下来了。”
“可是,他如今缠绵病榻,万念俱灰,连药都不肯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初雪,你来找我,意欲何为?”
“心病总需心药医,银欢,能不能念在他对你痴心一场的份上,去看看他,亲自给他喂几口药”
银欢低头沉吟不语。
初雪心中有些忐忑,这个要求其实很微小,不过就是见一面,喂个药罢了,银欢,应该不会冷漠到连这个都拒绝吧?
半晌,银欢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问:“初雪,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如果问你,你会怪我莽撞么?”
“没事,你尽管问。”
银欢放下手中的枇杷,换了一个坐姿;犹豫了一下,方问:“为什么要来找我?不光是这次,还有前两次,你为什么要替他来找我?”
“因为他托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嗯,看来,你并没有真的打心底当他是夫君。”
初雪心头微微一跳,刹那间,有一种心事被人看破的惊惶,定了定神,方道:“正因为当他是夫君,所以才会对言听计从。”
银欢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虽跟你只相交数面,却也看出你是个通透人,绝不会信奉三从四德那一套男人瞎编出来欺负女人的东西,你之所以心甘情愿替三殿下找我,多半是终身靠他,不得不为他办事的心思,初雪,我没说错吧。”
初雪的心底掠过一丝凄怆,她暗暗佩服这个女子的机敏,可是,她的心事,跟这次来的目的毫无关联,更加没有拿出来讨论的必要,于是将手中的枇杷放回盘中,轻声道:“不管如何,今天我来,就是想替王爷求求你,银欢,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银欢却道:“初雪,假如你很爱一个人,却明白永远也无法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是什么心情?”
初雪一怔,没有回答她的话。
银欢又道“我小的时候,嘴唇上长了一个水泡,痛得日夜不宁,后来,我娘弄了些盐卤敷在我的唇上,她告诉我,等下会非常非常的痛,可是,痛过这一次以后,水泡就治好了,再也不会痛了。”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走这一趟了?”初雪有些沮丧地道。
银欢嘿了一声:“我不肯走这一趟,却不等于我不希望三殿下痊愈,不见他,是怕他心生不必要的幻想,最后反倒让他更加伤心——”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赖以存活的依附之物,支持三殿下好好活下去的,除了我,一定还有些别的人和事,比如康妃娘娘。”
初雪摇了摇头“不成,娘娘若是知道此事,恐怕你就活不成了,咱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见她关心自己,银欢抿嘴一笑:“康妃娘娘通晓丹青,三殿下小时候读的好多古人的典故,都是娘娘亲笔绘成的连环画册,殿下一直爱若珍宝,你可以回王府去找一找,让他重读一下这些画册,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席话,说得初雪连连点头。
银欢又捡起一个枇杷,亲自剥了皮;递到初雪手中:“好歹吃点东西,也是到我这里来了一趟。”
初雪不便拂她之意,便将枇杷放入口中,咬了一块,清甜滑腻,爽口非常。
银欢凝视着她,惨然微笑:“我是别人的唇边的水泡,可是,别人又何尝不是我唇边的水泡!”
初雪看着她的脸,这张丽若春花的精致面庞上,不知何时有了黯然之色,她也有自己深爱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人么?她和林润究竟是什么关系?
“初雪,你有唇边的水泡么?”
初雪久久不语,在这个女子面前,她不愿意去撒谎。
“今天晚上,林润要带他的一个挚友到我这里来饮酒作诗,他那位挚友的名字,叫张居正。”
手中的枇杷不知不觉间被捏得变了形,初雪放下枇杷,不再与银欢对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银欢却缓缓地道:“世间情缘,各有分定,红尘中不知多少痴男怨女刻骨相思,却得不到对方一顾,若是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实乃是人间至大的福气。”
初雪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转身离开了那间屋子。
第71章 玉碎
回到闲云阁,初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五福叫来,询问关于裕王儿时读过的画册,究竟放在了哪里。
五福一听此问,立刻毫不犹豫地答:“那些个画册,奴才都好好地收在王爷楼上书库里的紫檀匣子里,每年梅雨季节,王爷总是不忘叮嘱奴才拿出来晾晒一番,美人您等着,奴才这就去书房拿给您。”
说完,五福转身离去,片刻之后,便手捧着一个扁扁长长的紫檀雕花匣子,躬身放在了初雪面前的圆桌上。
初雪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十来本小人书,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逐页看去,却是一幅幅工笔人物,画着历朝历代先圣先贤励志向上的事迹,和自己找出来给宝儿看的识字图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每副画都是精心勾勒,一丝不苟,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很明显的跃然纸上。
康妃一生不得嘉靖宠爱,在宫中郁郁度日,想必把所有的爱与希望都寄托在这唯一的儿子身上,谆谆教导,裕王定然感铭一生,从他多年都不忘把这些画册带在身边,就足见一斑。
除了爱情,还有亲情,是支撑着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依托。
裕王如此热爱感念他的慈母,想必绝不忍撒手抛她而去,留下娘亲孤苦伶仃,仍人欺凌。
当晚,初雪捧着这个紫檀匣子,让小月用托盘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汁,又来到了青云阁。
裕王依旧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淡黄色的撒花罗蚊帐顶,似乎没有了任何思绪。
初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滚烫。
示意小月将药碗房在床头案几上,初雪将匣子搁在床边,打开了,取出一本小画册来。
“王爷,该吃药了。”
裕王没有任何反应。
初雪将画册打开,放在裕王眼前,轻声道:“王爷,还记得这些画册吗?”
裕王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
初雪轻声道:“我小时候,村里住了一对母子,那男孩叫贵儿,贵儿的父亲出外经商,发了点小财之后,就在城里纳了妾,再也不回来看他们母子一眼,也不给妻儿银钱养家。”
将画册收了回来,初雪继续道:“贵儿的娘亲平日里就靠种几亩薄地,做点针线糊口,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贵儿却迷上了画画,那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资格学的东西,母亲便又打又骂,希望他能学个手艺,要么就老老实实到田地上吃苦,画画一定会饿死的。然而贵儿却痴迷得很,始终丢不下,颜料很贵,他们家根本买不起,贵儿就每天去深山里采草药,换了钱去染坊里买些低劣的颜料。”
再后来,贵儿的娘突然失踪了,人们在山崖底下找到了她的尸体,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大把竹根菊,那是一种五颜六色的野花,晒干研碎可以做颜料,然而,竹根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