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只是一个方面……”索德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是十五号,正好。殿下跟我来看看吧。”说着搂住塞坦尼尔的腰。
塞坦尼尔一惊,下意识地正要推开他,骨翼已经从他背后伸出来,扑打几下,带着他们升上天空。
很快两人就离开了贝克斯堡,进入一望无垠的沙漠。一轮圆月低低地挂在半空,银辉洒落,满眼亮黄色的沙。它们被大风之手随意地雕琢成一道道沙梁,如波痕一般散开,向远方延伸。
地面上不时看到一团团黑影,里面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应该是村落。风中传来微弱的鼓点声,索德飞行的动作慢下来,好像是确定了一下方向,又迅速向那边掠去。前方的沙漠里出现了火光,鼓点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慢慢可以看到地面上一个空场中央燃着一人多高的篝火,四周围着好些魔族。
索德停在半空,示意塞坦尼尔往下看。
塞坦尼尔原本以为这些魔族在进行什么活动或仪式,现在才看清原来篝火旁边用木头围出了一个方形的栅栏,里面有十几个孩子正在打斗。栅栏外面成年魔族们抱着手臂在观看。
塞坦尼尔问:“他们在训练吗?”
“是训练,不过是真刀真枪的。”
正说着,战团中间一个孩子被对手一拳打得倒飞出去,撞到栅栏上又弹回来,扑倒在地上,手臂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的对手扑上去把他压住,然后一拳轰在他后脑,他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塞坦尼尔只觉得心里一缩,不自觉的抓紧了索德环在他腰部的手。
“很残忍是不是?”索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这是他们的传统。沙漠里的部落每年都会将满四十岁的孩子集中起来,让他们互相搏斗,直到剩下三个或五个孩子。因为他们相信月亮会赋予他们力量,所以这种仪式一般在月圆之夜进行。
塞坦尼尔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统?”
“为了生存。殿下可能没有真正体验过在沙漠里的生活。这里白天酷热,晚上极寒,水和食物都极其有限,还时常有沙暴,没有足够强的体魄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与其把有限的资源平均分配给大家,最后可能一起死掉,还不如挑出最强的孩子,供给他们充足的水和食物,养成他们健壮的体魄,将来也可以产生更强的后代。这就是恶劣环境下的种族延续之道。”
就在他说话的短短时间,下方的搏斗已经接近尾声。三个孩子还站立着,身上有轻微的伤口,其余的全倒在地上,有的还在辗转呻~吟,有的已经没了声息。
“被打败的孩子即使是没死,也会被赶出部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有些心软的父母会带他们去城里,看有没有贵族或有钱人愿意买下他们,虽然失去自由,但总还可以活下去。”
“陛下为什么不帮助他们?”
索德似乎冷笑了一声,“千千万万的魔族,我能帮得了多少,又能帮得了多久。如果不找到更好的居住地,无论做什么最后都是徒劳无功的。”
塞坦尼尔沉默了。
下方的人群已经开始散了,受伤的孩子也被父母带回去,看样子也不会得到多好的照顾。千万年来生活在这块贫瘠的地方,就算是父母的心也变得冷硬了。
沙漠里开始起风了,开始徐徐拂来,很快就变得狂躁,天际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索德朝那边看了看,瞳孔微微收缩,“风暴要来了,回去吧。”骨翼一振,向贝克斯堡飞去。
风暴从远处袭卷而来,狂风夹杂着沙粒横扫过地面,抹平了巨大的沙丘,并吞噬着一切碰到的物体。它离得还远,塞坦尼尔已经能感觉到激烈的气流在四周扭曲碰撞。索德一点没受影响,依然飞得平稳而快速,把风暴远远抛在后面。
只一会工夫,他们就回到了贝克斯堡。索德落在城墙上,站稳后停了一会才放开了塞坦尼尔。他说:“应该不会吹到这里来,殿下请好好欣赏一下沙漠里的风暴吧。”
黑色的风暴正在接近,猛兽一样咆哮,沙子在空中乱舞急旋,大沙漠展示着它狂暴蛮横的一面。风呼啸着穿过城市,两人的衣服和头发随之飞扬。
塞坦尼尔看着这堪比大魔法的景象,突然轻轻说了声:“我很抱歉。”
站在旁边的索德一愣之后笑出来:“殿下终于愿意为你的父神道歉了?不过就像殿下以前说过的,说什么其实都是于事无补的。殿下真要觉得抱歉的话,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塞坦尼尔垂下眼睫,“对不起,我不能。”
索德用手指梳了梳被吹乱的头发,“好吧,我也不愿意让殿下为难。过段时间我会再次攻打天界。如果我能打赢,殿下大概也就再没有理由推脱了。”
塞坦尼尔扭头看他,“陛下,天界是我的故乡,任何时候我都会与它共存亡。”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猛然间多了锐利的味道。索德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打量他,像在确认他说的真假,然后笑着说:“据我所知,天使是不能自杀的,殿下您作为天界的典范不会是想明知故犯吧。”
塞坦尼尔转回头,没出声。
索德有些烦躁地在头发上耙了两下,放软了声音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我并不想毁掉天界,只是想把天界和魔界变为一体,让神族和魔族成为一家。我想这并不违背殿下您的原则。”
塞坦尼尔沉默一下说:“陛下以为天界这么容易被征服吗?”
“哈,打仗只有两个结果,胜或者败。如果我胜了,就能实现我的理想,到时候希望殿下可以帮我。如果我败了……” 风声突然加剧,索德扭头看去,一股狂风夹着沙石正扑过来。他伸出左手,黑色的光幕从他掌中展开,挡住了飞扑而来的风沙。
光幕之后,风止息了,塞坦尼尔飞扬的长发落下来,仿佛无垠天空中洒落的星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索德的声音也显得温柔了许多,“我会提前安排好,要是我战死,会有人送你回去。”塞坦尼尔猛地抬眼看他,他却复又露出了散漫的笑容,“如果我死了,魔界恐怕会立刻四分五,根本再无法与天界抗衡,殿下在哪里对局势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了。所以——就请再耐心等待一阵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狱
贝克斯堡是第三狱最繁华的城市,可条件其实也有限得很,特别是早上起来桌上和床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沙,让人受不了。大家在这里只停留了一天,就前往第二狱。
马车外一望无垠的黄沙逐渐被嫩绿的草地取代,开始是星星点点的,慢慢地越来越多,直到连成一片碧绿。继续飞行四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首都萨拉索城。
虽然不久前才经历了战火,第二狱依然很繁华。由于它的气候比下面几重地狱要温和得多,每天也有八九个小时的光照,许多外族都生活聚集在这一层。萨拉索街上到处是黑翼的堕天使、尖耳朵的精灵和长着蝴蝶一样美丽翅膀,身材却很袖珍的妖精,他们保留了他们种族的外貌,举止行为却完全和魔族一样散漫不拘。
索德在横过城市的阿格龙河边有一所庄园,那是一所三层高的建筑,前面是草坪和喷水池,两边用碎石铺出车道,后面是花园暖房,整体上倒有些像天界的建筑风格。
安顿下来后,索德命人在临水的平台上摆了茶点,邀请塞坦尼尔来观赏风景。这时正是中午,阳光从天空洒下来,不像天界的金色,而是带着偏白的冷色调。萨拉索城外的群山笼着薄雾,泛着蓝绿的色泽。阿格龙河上两头翘起的小艇悠闲自在的划过水面,身后留下缓缓扩散的涟漪。
索德跷着腿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茶杯,用一种懒洋洋的声调说:“阿格龙河横贯第一狱和第二狱,它被你们天使叫做悲怆之河,因为一旦跨过它,就算进入了地狱。其实在很多魔族眼里,它却代表了温暖和欣喜,离乡背井的魔族看到它,就表示回到了故乡。”也许是受了下午的阳光以及轻轻拍岸的水声的影响,他的用词也变得文艺起来。
塞坦尼尔看着水面,顽皮的阳光在上面跳跃着,从这个浪尖到那个浪尖,为它们染上亮白的颜色。他脸上出现了丝温柔的神色,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