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还记得自己在读初中的时候,鼓足勇气向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表白,结果男生第一句话就是:“你配吗?”惹得夏若伤心了好久。当季小米知道这件事后,跑到隔壁班上二话不说就给了那男生一巴掌,硬拖着他到夏若面前给夏若道歉。这件事后,再没男生敢惹夏若,用季小米的话说就是“谁敢惹我们夏若伤心,老娘就和他拼了”。还有就是高一的时候,好几个男生向季小米表白,季小米却指着夏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夏若知道后没好气地责怪她:“你要是不想嫁倒好,这样说连我也嫁不出去怎么办?”季小米就在一旁笑岔了气,说:“那最好啊,以后我不嫁人,赖你一辈子。”
—以后我不嫁人,赖你一辈子。
每当夏若想起这句话,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心也能倏地一下暖起来。
夏若静静看着季小米被阳光照着的侧脸,浅年会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吧。想着想着,突然忐忑起来。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有这样一段青涩却又深刻,附丽着时间而成长起来的恋情,在记忆中充当友情所不能替代的成分。
至于后来季小米和浅年的谈话是如何结束的,夏若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临走前,季小米指着角落唯一一幅用布蒙着的画问:“是什么,可以看看吗。”
浅年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是重要的东西。”
“哦。”季小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美术组的作业吗?”
“不是,是个人。”
“人?”
“嗯,是个重要的人。打算画好了再送出去。”男生一改以往淡然的语气,叙述中不经意流露了暖意,背光的轮廓也变得柔软。
—是个重要的人呐。
—会是谁呢。
心脏像被剖开了一道口子,呼呼地灌进风来。
七月未央(4)
三个人都安静着,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没有人戳破,亦没有人坦白。只有待续的情节,在夏天滚烫气流中逐渐熔化开来。
04
'你的身影在我无数浅眠的夜晚里反复,直到眼泪湿透转身的画面。'
“是喜欢的人吧。”在回去的路上,季小米拉着夏若的手猜测。
“也许吧。”
“真想看看呢,夏若,我们趁浅年不在的时候去看好不好。”季小米突然停下,夏若也跟着止住了脚步。
“什么?你是说偷看。”夏若怀疑自己耳闭,声音提高了八度。
“小声点,我是说,我能找美术组组长拿到画室的钥匙。”
“不行,都说了不能看了。这和小偷有什么区别。”夏若甩开季小米的手,愤愤地往前走。
季小米连忙追上来,“只看一眼,真的,我只是好奇。”
“那也不行,说什么都不答应。”
“夏若。”季小米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我只是想看看,就算浅年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只是想知道谁对他来说那么重要。”
眼泪把视线里的画面糊了边,季小米抬头的时候看不清夏若的表情,只感觉夏若的手轻轻还住自己的肩膀,“你,真的那么喜欢浅年?”
“嗯。”女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仿佛电影里荒诞的剧情,女生许下的承诺,一点,一点,延续了下文。
好像生命中必经的过程,在很多年以后,一定会为年轻的莽撞所付出的惨烈代价而叹息。
而当下的一秒,却还在悲恸与执拗间坚定一个自毁的选择。
于是,情节就这样展开了。
当夕阳熹微的光线映出两个女生修长的轮廓,时光定格在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夏若和季小米站在空荡的学校里,好像伫立在一座巨大的遗迹中央,只有轻微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像是所有故事应有的开场白,夏若转头看了眼季小米,“紧张吗?”
女生没有回答,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上去吧。”夏若还过季小米的肩膀,两人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昏暗的楼梯口。
黄昏的天边,云朵像被着了色,泛黄泛黄的,无论怎么看也总能看出悲伤的感觉来。
楼道里没有开灯,空间中仅有一点微光,从外头苍白的天穹注入进来。夏若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安静得只剩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而每一声都无一例外地压得很低。迈过六楼的最后一层阶梯,夏若回头看了眼上来的楼道,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灰暗包裹,从里到外结结实实,压迫着胸口。季小米走在前面,像隔了一层薄纱,拢住朦胧不清的影廓,不可触摸的真实。
“夏若,快点。”女生回过头,挥手示意她。
“哦。”夏若快步跟上去。这样活生生的对话,却是无法言喻的存在感。
两个人在画室门前停下,季小米拿起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锁孔。好像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突然——咔的一下,锁头在沉闷的响声中被开启。
“开了。”季小米屏住了呼吸,轻轻推了进去。
黑暗淹没了明亮的线条,沉重的呼吸声中还有女生起伏上下的扑扑的心跳。在夜晚里,一切都不同于白天。夜神微笑着,轻轻旋转着手指,指到哪里,哪里就被上了黑色。那些纯白的石膏像体,好像被下了诅咒,在黑夜里低沉着轮廓,闪烁不出光芒。季小米摸到门边,按下了开关。啪,昏黄的光线充斥了不大的房间,夏若站在灯泡底下,视觉还处在没能适应光亮的麻痹中。
“在那。”季小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看吧,快点。”夏若揉了揉眼睛,绕过摆满颜料盘的长凳,站到季小米身后。
女生拿起画板,伸手揭开了布的一角,像在揭密内心的好奇,而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下一秒归零,爱或不爱,都会成为历史,时光却不能逆走从前。
七月未央(5)
“你们在干什么!”像是空气里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硬挤进两个人的空间里,突兀在意料之外。男生站在画室门口,一只手还扶在门把上,光线从头顶打下来,表情凝重。
“浅年,我只是想……”
“够了!”男生没有表情地说,“给我走。”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滚!”简单而明了,丝毫不留余地的对白。季小米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只是看看,用得着这么凶吗。”夏若说完用手伸向季小米手中的画板,“还你就是了。”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是从一开始就作了错误的决定。命运将人玩弄于股掌,却不给予人反击的机会。当夏若想把画从季小米手中拿出的时候,却阴差阳错地只抽掉了蒙在板上的画布。所有的情节仿佛在那一刻定了格,然后被划入那个名为悲剧的类别。季小米呆呆拿着手中的画板,画面上的女生站在一片深绿色的绿荫下,脸上流露着恬静的笑容,右下角有一排其他男生所不能及的娟秀字体,干净而整齐地记录着:2006。7。11。给夏若。
好像一下与所有场景脱了节。季小米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声。而站在身后的夏若穿过季小米肩膀看到画页下清晰的字体,心里的什么地方突然塌陷下去,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疼痛。沉默中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像童年玩过的木头人游戏,三个被拉长的的影子像在等待着谁先来打破规则。谁都想赢。
“走吧。”夏若突然开口,伸手想要拉住季小米的胳膊。也就一秒的停顿,下一秒,就能突破山洪爆发前的安静。
“放开。”愤怒中季小米甩开夏若的手,画板砰地掉到地面,扑腾起一片厚重的尘埃,跟着还有打翻的颜料盘,弄花了画页,画面上女孩的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绝望。
男生听到响声,快步走上来,没有看季小米亦没看夏若,只是径自蹲下来,随手拿了块画布开始清理起被弄花的画页。
—滴答—滴答,墙上的秒针一刻也不停,好似女生滴落在地上的眼泪。
“为什么是你。”季小米望着夏若,眼神悲伤却又坚定。
夏若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不去看她。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我又怎么愿意呢?夏若一直没有抬起头,因为看到季小米难过的样子,心就会狠狠揪起来。只是,她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女孩等的就是从她嘴里肯定的那句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