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还得碍着辈分,我现在只能想着大哭一场:可能是我有事走开了罢。谢谢您,那么忙,还惦记着。
师父走的时候说了句:你平常睡得太晚,虽都好全了,能早些回,还是早些回来。
我能说什么,想忍住泪,但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您也睡得太晚了,大王,您也早些睡。
我听见他还没有离开,停在门外又补了句:于果,别哭了,只怪我……私心太重。
有完没完,我没说话,关上了门。他能这样坦率地说,我已经很感激。私心谁没有,我哪里真正有资格怪他。如果他的私心,能让他心愿得偿,我的这点点委屈,到时便自己吞了罢。
冬去春来,春去秋再来,眼看就要到我十八岁的生辰,月季也快来了一年。我的酒楼开张后相当红火,我给它起了个俗名,叫今朝醉,月季说听起来很纸醉金迷。我还弄了个副业,写信让尘西,把天都陈酿,捣腾到凉州来卖,再把甘凉的葡萄酒,运去天都。尽管运输费让酒钱贵了好几倍,可月季说飘香院和恣意楼,都长期需要这些高价酒。
其实我原先哪里懂什么,月季又忙着那头,宋七有空便教我些生意经,帮了天大的忙,现在他几乎天天来。熟了我也笑话他,什么山大王,简直就是个游民,我说什么宋七都乐,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不愿随便呈人的情,给账房写了个凭据,酒楼收益的二成,归宋七。
宋七知道了大不乐意,板个脸三天没来,第四天被我差人请了来,我笑嘻嘻一句亲兄弟明算账,他终于没再说什么,被我蒙混过去了。
春天的时候他带着我上他们老巢转了圈,全没我想得那么阴森,山花烂漫,飞瀑清溪,满像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大概因为忙,师父几乎不管我。我也的确识相,再忙再累,不敢落了功课,没有把柄,他哪里还有话说。今朝醉开张那天早晨,我才和他说了酒楼这事。他从饭桌上抬眼望望我,提了句:那个宋七……
知道得倒挺清楚,我摆手阻止:我晓得,在您眼里,我就是个没什么分寸的人。您要觉得我丁点自由不该有,那干脆关我起来得了,一年半之后放人。您知道的,只要是您干的事,我全都没怨言。
他见我不太愉快,就没往下说。我是不愉快,我事先再理智坦然明白,每回一看到他,就没来由地别扭起来。
其实,宋七这般殷勤,若还不懂他的心思,那我便有些傻了;我一个那么好拉风的人,从小没就被人这样呵护过,心里要说没点受用,那假话更是说得太大。可心上那个人,又不是瓶塞子,项莫远稀罕我的时候,就换成项莫远;现在轮到宋七稀罕了,就能换成宋七。
为了不耽误人,我明示暗示不下十回,要和宋七、月季,我们三人义结金兰,可宋七就是有这个本事,愣不接这茬。
月季看到他,常冲我挤眉弄眼,有时候人走了,她干脆也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侄女,我算阅人无数了罢,宋七这个人,我瞧了快一年,实在没得挑。其实你要是跟了宋七那么好的山大王,比起如今,不知要少受多少委屈。你和你家大王那什么约期,不是还只一年?
我不愿想还有一年之类的事,大约是自由来得飞快,有点不适应。瞧我这般死硬,月季很为我着急:于侄女,你听我一句,被人当个宝,总是好的。
月季这句话说得有理,我哪里不知道。嘿嘿,可是她忘记了,我本来是根草,如果这样被当了宝,又哪里会踏实。
不踏实归不踏实,十八岁生辰,宋七和月季,还是陪我醉了把。
狂欢忘记了时辰。还好师父不会记得,他一早就出去了。去年还有碗寿面吃,今年没得吃,过了点才回来,好歹不那么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就快有糖吃了,预告预告,下章会见到糖纸的
44
44、混蛋 。。。
写歌的人假正经啊,听歌的人最无情…… 《陈升…牡丹亭外》
师父不知是睡下了,还是压根没回来,灯是暗着的。回到房门前,我忍不住东张西望了一回,也许内心里,我还是指望他能和上回似的,神出鬼没,在门前等我。
但是没有,我又自作多情一回。
我已经十八岁了,师父十八岁那年,已经遭遇了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季。我这点点破事有什么,和月季相处许久,我也开始学着相信,老子也有春天,只不过还没有来。反正距离自由还只剩一年,现在开始倒计。
我知道,酒楼的常客里,有几位是排行在宋七前头的哥哥。韩九有时也来,当初下跪还掏银子让我们帮忙甩人那窝囊样,他全不记得了,他和翠西现在又和好。虽说他的哥哥们都极力反对这门亲,可韩九似乎在翠西那儿得了什么抛不开去的甜头,愣是不回头。
我和师父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开始尝试着重新偷懒不练功,瞧瞧他有什么动静,但是他没有,任由我去,几天在早饭桌上见一回,彼此无话。
我每次偷眼看他,总是那样疲惫不堪的神情,当个闲王,就那么忙?也许这才是他该干的,他说过他的私心,有他这样的天资和刻苦,凭什么当得住这个闲王。
我再忙,也是个闲人,也想劝慰一下师父,该休息得再好些。但我没有立场这样做,他的双唇给我最火热的回忆,也说得出天底下顶顶冰凉的言语。
我这人不地道,和宋七几乎每天见面,可说话仍旧虚虚实实,又得小心不说出身份,又格外想把他当个知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现在我每回提到结义,他索性直言拒绝:不妥不妥,你已有一名义兄,王侯草莽,着实不能混为一谈。
他这样拒绝,我实在不好再相逼。有时候我也怀疑,我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家里那个魔头,因为我倾诉的时候,他也总是不作声,眼神带点鼓励,格外耐心。
有时我也痛骂自己:别人把你当朋友,甚至当块宝,他在你眼里算什么,一根救命稻草?
宋七很犀利,仿佛看穿我的心思,无论看出我打算上哪儿去吃喝玩乐(我不就这点破事),总说:同去可好,就当陪七哥。
我是个小人,成天腆着脸,得意满志多于提心吊胆。
忙碌里夹杂着胡吃海喝,新年就这样到了。
除夕那天,我想着别出门了,去年的除夕就没和师父一起过。这是最后一个,一起过一回,往后的长长岁月,也算留个回忆。
早上一练完,我就兴奋地抓着他,他往后就永远记得我这样欢天喜地:大王早!给您拜早年了!
他没什么表情:今天你不出门?
就问这个,我有些沮丧:出不出的都行。
不是除夕么,该在家和您一块吃饭,久不矫情,我这话都说不出口了。师父又说:我一会要去打猎,晚上也不一定能回,可今天除夕……
他还挺有闲心,成天就忙这个么。生日都没给我盛碗面,我还指望除夕,什么回忆,什么念想,都一边去,我起身就走。
他见我饭不吃完就急着走,在后头问:你上哪儿?
我挥手:不用你管。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跑到月季那里,和月季四哥一块儿过除夕也就罢了,还耽误上人宋七。四个人喝得很痛快,高力克比刚受伤时成熟了许多,他举着杯说要好好爱月季,我有些晕乎,看什么已经成了两个,我好像还和月季说:等这一堆破事了结了,老子也想,痛痛快快爱一场。
回到王府,已经是新年。我以为同往常一样,不会有人搭理。可今天刘叔见我回来,却从里边匆忙跑来,小声说: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今天受伤了。
我一震,随之嗤之以鼻:他的本事,受不了什么大伤,您少吓唬人。
刘叔很焦急:新伤正好叠在那旧伤上,大碍是没有,他也不让说,可我觉得,您还是去看看的好。
刘叔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