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虎低泣:那年哥哥洞房花烛夜,我整晚守在你的窗前,肝肠寸断。自此小虎万念俱灰,才来武当。压抑不住思念,作下那桩蠢事,是藏了很快能见着哥哥的私心。能死在你的剑下自然美满,若你嫌脏了刀,小虎我大不了自己动手,引颈一快,只要能倒在哥哥你的怀里,今生我便了无遗憾了。是了,现下也不晚,早不奢望还能与你如此靠近;今日趁这花好月圆,哥哥你就当是来此为我送行,容我圆满了罢……
拔剑声、怒叱声、兵刃交接声、刀剑落地的声响……整套动作仿佛一气呵成。我和三吉都没来得及冲过去救人,只听得刺虎痛哭失声,已经脱险了。
沙洲简直是在嘶吼:谁允许你伤害自己了?今日你再说一个死字,哥哥我便死在你前头。
还好人都在外头喝酒,这里是客房。早知道闹将成这样子,哪有听壁脚的必要,光明正大站在屋外,照样可以听得仔细。
但听得刺虎哽咽:可我对不起你啊,哥哥……
沙洲亦哽咽:如今我终于知你心意,又怎是你对不起我。那天你的那首诗,读来辛酸,我方知你这些年内心之苦楚。五年前,我休妻之后,便该来此寻你,是你混账哥哥我,愧对于你啊……
他那天夸那首诗,难道不是为了埋汰刺虎?居然是真心夸赞,那首诗有那么晦涩么,还彷徨苦楚,恕我实在不懂欣赏。难道心有灵犀到了一定地步,外人看起来就隔了鸿沟。
接下来的内容就略嫌磨叽。沙洲自责当年是他先勾引刺虎打破了这份平静友谊,却迫于家族压力,对刺虎始乱终弃;刺虎怪自己当年太过胆小矜持,却因为疯狂的嫉妒敢于欺负沙嫂,自己痛苦还自罢了,自私狭隘生生毁掉三人。沙洲叹刺虎比当年还要清瘦;刺虎哭岁月太无情把风流美少年变成大肚腩。沙洲说相思之绝望使他得了暴食症;刺虎道嫉妒和悔恨交替教他夜夜不成眠。
戏文里常见的桥段:抱头痛哭几个回合,肉麻话说上一茬又一茬。只不过主角换成男人和男人。
磨叽话听多了,居然觉得挺感人。壁脚听到后头没了兴致,我和三吉彼此嘲笑各自抹泪的动作。
结局倒是好结局,磨叽到最后,他俩的结论居然是——事已至此,万不该再浪费生命,一定要冲破一切阻碍,在一起,不分离。
我原先对刺虎印象就不好,是个女的他就殷勤,本来就很腻,处理事情还极端;沙洲眼里好像只有一个刺虎,爱得咬牙切齿,太不尊重女性。可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善后要是做得好,谁有资格说。本来么,王八看绿豆的事,非得说出个善恶对错,其实也矫情。所以在这样的结果面前,除了祝福他们,你能说个啥?
这一点上,三吉和我观点投契,什么道德风化,什么礼教伦常,在我们这样的江湖儿女眼里,那就比浮云还浮云。如果要计较是公还是母,又何必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三吉更说这类男男相恋的故事她书里常读,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兄居然会成主角,故事还感天动地。
我问三吉还厌不厌恶这个轻浮的沙山伯?吉少用她一惯大剌剌的模样甩甩头:你没听沙胖子当年也算一号风流美少年,现如今体胖色衰,师兄还能爱他一如往昔,今日我方知真爱无敌。
三吉的表情看起来故意夸张引人发笑,话却是真心:对这种小误会老子从来大而化之,老子不记仇,只要你值得敬佩。
我问三吉:下次要遇上个你看得上的杀手,你扑是不扑。吉少听了笑盈盈:扑,不扑白不扑,就用沙胖子的招,就要羞到他无处可逃。
我笑她:你就不怕尝耳光?吉少撇撇嘴:沙胖子那个屠夫相,除了我大师兄谁看得上他。老子好歹算个美少女,扑谁那就是给谁面子;谁要敢不要这面子,老子就把她变成掰弯的筷子!
吉少真是气势如虹。我纠正她筷子不是掰弯,是掰折。吉少诡辩:钢筷子。我俩说话不留神,笑起来又太大声,惊动了隔壁人。沙胖子一脸怒气站在面前,一看是我俩,总算收敛了些神色,小声说:你俩就不能小声些,小虎睡着了。
月季这些日子很是神叨叨,晚上我把沙洲刺虎的事说给她听,她喃喃感叹,对这样长相思的情爱似乎颇有感触。
我琢磨着她是不是还想着青梅竹马的小强哥,不知死活多问了一句,月季哀怨地白我一眼:于侄女,一定是你我相识于我家院子,使得你认定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对不对?
天地良心我几时有过这样的歧视,我从来喜欢不拘小节江湖厮混,赶忙指责她胡说八道,本来么,我于果怎么能够……
月季却哭得伤心,问半天原来那小桔子一直对四哥伤势耿耿于怀,听说她开的是那样的买卖,就不厚道了,今天居然拿这事来刺她。
被这么一刺,月季细思量,现在的四哥其实并不那么需要她;四哥在生理上已完全康复,心理上的康复,则遥遥无期。而另一边,飘香院离了她,却是摇摇欲坠,怎么说都对不住舅舅嘱托。她想了又想,觉得她还是该回万年镇,她不觉得经营妓馆就是什么丢人事,可留在这平白遭人耻笑,玷污的却是四哥名头。
她说得不错,飘香院那头,她久不回去,一定难以维持,只是四哥这头……现实当前,她已经不再坚定了么?
她擦干泪:我自然是要等他,别说那五年十年,哪怕等上一生一世,我也要等到他把我记起来。我只是在想,今后离得那样远,想他的时候我怎样熬过,没有他遮风挡雨的日子,我一个人又怎样趟过来。
我们说话的时候,正坐在回廊上吹晚风,因为太多云彩,月亮和星星全被遮挡,躲起来一颗也不见。然而月季脸上的那种坚毅,看起来真是闪闪发光。
21
21、巨变 。。。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聚满密云…… 《林夕…暗涌》
拎壶子胡盈盈的喜宴持续了月余,依旧热闹。
眼看中秋将近,尘西提醒我,不日就要动身回终南山。我问他的事情了的如何,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示意我没必要操心。
就要回去了么?武当的名头之大我是见识了,武当的武功我居然还是没能领教上几招。我对武功本身,就谈不上痴迷,至多只能算是对和人打架这档事,有着浓厚的兴趣。对师父来瞧过我这件事,我心里头还是有些许宽慰,师徒一场,他总算念旧。幸亏他是没看到我胡吃海喝的成天胡混样,要知道比起胡盈盈成天在山上抓着人就切磋的几个师弟师妹,我何其不长进。
胡盈盈那两个师妹,阿步和蓝田都和我年岁相仿,一个个生得水灵灵;小师弟胡安安是彼岸大师的儿子,小小年纪是个鬼灵精。彼岸大师对徒弟的功课异常严厉,我瞧他们跑来喝个喜酒,就没喝安生过。只是看着他们的忙碌样子,偶尔也想起过去被罚得满山逃的日子,却不忍心怀念。不忍心怀念大致是因为,她们的青春如火如荼,我的好光阴,却有大半截已经埋在了土里,还有一小半我可不正在末日狂欢,加紧挥霍。
刺虎的事情终于惊动了众人。三吉说他太心急,一心想得到和拎壶子胡盈盈一样的祝福,第二天就把沙洲领到了师父璇玑子面前。能造就出小七侠这样各个不同有趣生动的弟子,璇玑子自然不能是一个迂腐之人。
然而这一次我才了解到,在这个江湖上,师父再开明,门派的地位再高,也并不代表就能够随心所欲。总有那么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跑出来,对你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你不以为然还不行。我以为别人的江湖人生多恣意,就把重重束缚给我瞧,老天是为了让我平衡么?
本来喝个小字辈的喜酒,各门各派虽然都有人来,可那些掌门、祖师是不大可能到场的。可是刺虎的事情,却惊动了许多江湖上的好些前辈,武当山一时间群星闪耀,好些传说中的人物居然都露了脸,差点看花我眼睛。武当弟子忙透了,三吉木吉都整天忙得不见人,这些腕儿招呼起来太费神了。
会长得意地告诉我:嘿嘿,这些巨头可都是我邀来的。
他的神情让我大概猜到了什么事能惊动这些江湖大腕,只是,至于么?我有些烦燥,真有那么多卫道士愿意为这事路迢迢赶来?又疑虑:这样的江湖小事,朝廷也要插手?会长你这不是在钓鱼么?先纵容他们,等发生了,再棒打鸳鸯。
会长眯起眼睛教导我:棒打鸳鸯?雄为鸳,雌为鸯。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