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认的字多了,看的书也就多了,齐齐格不敢耽误大玉儿,不敢随便拿些花前月下的戏文给她看,那日不知怎么在一堆史书里夹了一本《牡丹亭》,这个人儿就看得魔怔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那几日,大玉儿总念叨这一句,问齐齐格这是什么意思,齐齐格说这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的解释,她想了想后,就不再提了。
齐齐格知道,大玉儿一颗心全在皇太极的身上,往后这风花雪月的故事,是断不敢再拿给她看,回头字没认全,书没念完,先成了傻子。
“武则天,是女的吗?”这会儿,大玉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齐齐格,“女人也能做皇帝?”
齐齐格说:“我知道她是女的,可具体的事儿,下回等我问过范文程。”
大玉儿不耐烦道:“每次都要等啊,不如你直接把那个范文程找来,让我也听听。”
齐齐格嗔道:“瞎胡闹,如今宫里的规矩越来越大,一个男人怎么好往里头带。”
“那倒也是……”大玉儿嘀咕着,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方才姑姑不是说,要你找个先生给孩子们教汉字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安排。”齐齐格摇头,见大玉儿好学又聪明,“你可别赶上我,不然我在你面前都没得显摆了,听见了没?”
大玉儿的目光却黯了几分:“不过这些日子,我觉得日子充实多了。”
齐齐格说:“海兰珠姐姐没来之前,大汗不在家的日子还要长呢,我也没见你闷啊?”
“那不一样的。”大玉儿翻动着手里的书页,“不一样……”
数日后,多尔衮在自家后院的靶场拉弓射箭,下人们带着温润儒雅的男子走来,他恭恭敬敬地俯首行礼:“范文程叩见十四贝勒。”
多尔衮射出一支箭,正中靶心,示意他起身,便又张弓搭箭,口中问道:“福晋选了你进宫去教格格们学汉字?”
“小人惶恐。”范文程道。
“宫里的福晋们,对外面的事很好奇,你多找一些有趣的事与她们讲。”多尔衮淡淡地嘱咐,“她们若问你什么,但凡能说的,就好好告诉她们。”
“小人明白。”
“你是我正白旗的人。”多尔衮竟是将箭矢指向范文程,“别忘了。”
范文程并不慌张,冷静地面对威胁:“小人是贝勒爷的人,小人明白。”
多尔衮转身射箭,再次正中靶心,他挥手道:“去吧,在宫里要谨言慎行,我想你不会糊涂。”
第100 你知道武则天吗?
多尔衮冷冷一笑,转身将箭射出,再一次正中靶心,他命范文程:“去吧,当好这件差事。”
“是。”
范文程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退下,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多铎,忙站到一边让道。
多铎走过了,又退回来:“听说,你要进宫去教格格们学汉字?”
范文程忙道:“是。”
多铎上下打量他:“你样貌不凡,气质儒雅,皇太极生性多疑,你在他的女人堆里转悠,可千万小心。别惹出什么祸端,烦我哥或是我,来给你收尸。”
范文程忙跪下道:“小人不敢,多谢贝勒爷提点。”
多铎大笑,扬扬场场而去。
范文程的心重重一沉,从雪地里爬起来,掸一掸袍子上积水,迅速离开了。
然而皇宫里,格格们学汉字的事,不仅哲哲和大玉儿上心,连皇太极都很重视,亲自来查看了新辟出的书房,怕屋子里不够暖,让姑娘们冻着。
见皇太极如此在意,哲哲心里十分安慰,玩笑说:“那日和孩子们一道用膳,硕塞说书房里太冷了,不过是一说,你就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这会儿姑娘们读书,你就不怕她们暖暖地睡过去。”
皇太极拿起书桌上的笔墨看了看,笑道:“是舍不得冻着她们,可也不许偷懒,不学好的都要挨手心,不得轻饶。”
说话的功夫,乳母们带着格格们都来了,哲哲的几个大女儿,已在八九岁,最小的就是雅图。
“阿玛抱抱。”果然雅图一见父亲,就跑来要抱,皇太极拍拍她的脑袋说,“这里是书房,念书识字的地方,不许撒娇淘气,不然阿玛要打你手心。”
雅图微微撅着嘴,跑去哲哲裙下,哲哲吩咐孩子们:“都坐下吧。”
不久,尼满便带着范文程来,他向皇太极和哲哲行大礼,皇太极问了几句话,便请范文程上座,而后命令女儿向先生行礼。
范文程吓得不知所措,匆忙离席:“大汗,格格们是金枝玉叶,臣万万受不起。”
“汉人尊师重道,我满人亦不比你们差,今日你既是她们的先生,就受得起。”皇太极道,“去坐下,别耽误上课的时辰。”
格格们向范文程行礼后,皇太极冷脸叮嘱了几句,见她们规规矩矩的,便不再耽误时辰,与哲哲一道离去了。
范文程舒了口气,举目见这书房里的布置,再有门前供他差遣的宫人,格格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想到皇太极待他的态度,和多尔衮多铎的高傲,他轻轻一叹,定下心来,笑眯眯地询问各位格格,都学过些什么。
皇太极和哲哲离开时,便见大玉儿带着苏麻喇在路边等,玉儿兴冲冲地跑上来问:“她们开始念书了?”
哲哲叹气,只得对皇太极说:“她缠了我几天,求我答应,让她和孩子们一道念书。我说雅图见了额娘,还怎么肯老实坐着,就没答应。”
大玉儿眼眉弯弯地冲着皇太极笑,皇太极一脸的嫌弃,说:“去吧,就当是看着她们,若是和她们玩闹……”
“不会不会,我哪儿敢。”大玉儿福了福,谢过皇太极和哲哲,喊了苏麻喇就走了。
皇太极看着她跑远,含笑摇了摇头,哲哲见了便说:“齐齐格夸玉儿聪明,也是齐齐格说,她能教的有限,正经请个先生的好。”
皇太极的眼神却暗下来:“她与齐齐格,当真很亲厚。”
哲哲正色道:“齐齐格待她是真心的好,但齐齐格也精明,我们并不亏待她,玉儿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
皇太极颔首,便要与哲哲分开,走了几步后又退回来道:“派人在书房里看着,范文程每日教的什么,都要向你禀告,你察觉有不妥的,再来告诉我。”
“是。”哲哲答应。
内宫里,阿图正和海兰珠踢毽子,宝清力气大,一脚把毽子踢飞到哲哲跟前,吓得她赶紧跑来告罪。
哲哲弯腰捡起毽子,她多少年没玩过这东西了,随手扔进宝清怀里,温和地说:“格格们都念书去了,往后不要带着小格格往那边靠近,等她们下了书房,再一道玩耍。”
宝清领命,哲哲再看向海兰珠,她必是陪阿图玩半天了,白皙的脸上泛着好看的红晕,她的气色真是好多了,还记得刚来盛京的时候,憔悴的叫人心碎。
“玉儿就这么把孩子丢给你了?”哲哲问道。
“阿图缠我,玉儿本是自己带着的,就把阿图留下了。”海兰珠笑道,“我听宝清说,玉儿也要去念书。”
这不重要,哲哲想问的是:“你们还是不说话?”
海兰珠低下头:“是。”
哲哲问:“你有没有主动和她说话?”
宝清心疼自家主子,跑来说:“大福晋,福晋她好几次和玉福晋说话,可玉福晋都不理会,是真的。”
“宝清。”海兰珠阻拦下了她,对哲哲道,“姑姑,我和玉儿的事,我们自己会好好解决,请您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