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点着龙涎香,失而复得的人如今就安稳地躺在榻上熟睡,殷源丢下又一本送上来的封函,上面的请愿无不是让他莫要沉溺于后宫,想清楚为了一个后妃惩戒朝中大臣的后果。
“看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让那些老匹夫都忘了当初夺嫡的时候。”殷源随手把这本一字一字楷写的封函扔去角落,走到床塌边,给柳官整理额前的碎发,太医说他只是受了惊,加之胎中带出的体虚,好好休息几天便无碍了。
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下一瞬,一双透亮的瞳子倒影出殷源的人影。“皇上。”柳官声音有些沙哑,一只盛着水浆的琉璃杯立马就抵在了唇边,甘甜的液体浸润了嗓子。
刚刚转醒的柳官在太医检查过后,像只小鸟雀一般依偎在殷源怀里,吃着男人喂到嘴里的葡萄。
把籽吐在殷源的掌心,头顶传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孤已经查清是谁在秋猎上动了手脚,小柳官想怎么惩罚他?”毛茸茸的脑袋偏了偏,柳官扬起那张俏生生的小脸,说出来的话却天真得残忍:“臣当然是想杀了他,皇上会不会觉得太暴虐了?”
“暴虐?”殷源像是听见了笑话,揉了揉怀中人手感颇好的腮肉,“孤当初见血的时候,小柳官还不知道在谁的肚子里呢。”柳官跟猫儿一样蹭昵着那只带着茧的粗粝大手,接过殷源让宫人呈上来的奏疏。
“臣请言,皇上莫要再被妖妃迷惑…....斩杀妖妃,以求社稷太平。”柳官认真地着上面的文字,“妖妃……说的是柳官吗?皇上要杀了柳官?”怀中的人儿丝毫没有慌乱的模样,面上带着笑意,“怎么办,柳官好害怕。”
“顽皮。”殷源用指节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没用什么力气,但还是留下了一片红印,实在是个易碎的瓷娃娃,“孤这几天,都快被朝臣的唾沫淹死了,你倒好,睡得可安稳,小妖妃?”
柳官托着腮帮子,撇撇嘴:“臣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皇上都不心疼……”
手中的奏本被抽走,丢去曹如海面前,殷源慵懒地环着柳官,眯眼小憩:“传孤的口谕,宣夏校尉进宫。”
“喳。”曹公公作为宫里的老人,现下可不敢触皇上霉头,垂眸快步退出殿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一个时辰,人就被带到了养心殿正殿,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语气中满是不服:“臣参见皇上。”殷源不发一语,就坐在主位上,手下摩挲着柳官的指腹,像在把玩一件什么珍器,完全没有把殿中跪着的宣节校尉夏季守当回事。
跪了半柱香的时间,一滴冷汗再也蓄不住,洇湿了衣角,夏季守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哆哆嗦嗦地磕了一头,试探着开口:“臣见过皇上,见过柳华九林。”闻言,主位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一双龙靴缓缓移至眼底,停滞住了。
“原来夏校尉的眼里,还有孤,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夏校尉早有谋逆之心啊。”殷源说着玩笑话,夏季守却抖得更厉害了,如今的朝中,像这样的小官,都是通过科举舞弊,贿赂大官才有了一官半职,脑中哪有什么文墨,不被铜臭气污染都是好的了。
先前皇权式微,世家掌权,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一个、一个家族好好地清肃过去,现在不正有个可以杀鸡儆猴的蠢货,自己送上门来了。
“臣不敢。”夏季守又砰砰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看得都叫人觉得脑袋疼。
“哦?孤倒是觉得,夏卿很有这份胆识啊,连孤的后妃是生是死,都要听你一句话,不是吗?”殷源抬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口,森冷地说道,“革去夏季守宣节校尉之职,押入天牢。”
“皇上,皇上!”夏季守甚至用膝盖在地砖上挪着,想要扯住殷源,“臣是冤枉的啊!”两侧的侍卫不由分说,架起他就拖离养心殿,凄惨的哀嚎声惊起了轩窗上的一排鸟雀。
“这下可满意?”殷源牵起柳官的手,来到案牍前,握住了玉玺,“柳氏雍和纯粹,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贵君,赐号‘明‘。”枣红的印泥沾染在圣旨上,昭示着后宫又一次腥风血雨的来临。
宫外,阮明山收到夏季守被剥夺官职,打入天牢的消息,险些晕厥过去,战战兢兢地在府门守了一天,没等到宫里再传来的旨意,一颗心才稍稍落下。
……
椒房殿内,阮筝几乎要绞烂手中刚从家中送来的家书,全是父亲告诫她要注意身份,别再干出这样的蠢事了,不然被皇上发现后妃联系朝中官员,别说后位不保,连被诛杀后会不会波及家族都要看皇上心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不信了,那个贱人的命真有那么好!”阮筝面目狰狞,又要摔碎不知道这几天的第几只茶盏,忽然计上心头,温和地唤来一旁的芷烟,“陪我去慈宁宫一趟,带上太后娘娘喜欢的檀木佛珠,芷烟。”她自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到了及笈的年岁,正好遇上太上皇病危,宁王发动政变,太子死于乱军之中,而殷源为了拉拢各世家势力,向楚麟风求娶他的嫡女,楚惠墨。
楚麟风不想参与这场混战,但女儿竟然在两个月后莫名大了肚子,未出阁的女子凭空失了清白,这叫人怎么捂住世人的悠悠众口,他只好忍痛,让殷源迎娶了自己的女儿,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待她。殷源许诺楚惠墨正妻之位,他也扶持这位皇子坐稳帝位。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要到了临产的前夕,楚惠墨突然小产,之后就是在新帝的封后大典上,堂堂正妻被封为了德妃,沦为天下笑柄,甚至美其名曰为了安抚她的丧子之痛,还好心赐了封号“宜”,至于后位,竟是给了才进宫不久的淑妃阮筝。
楚麟风不甘心,可他又无可奈何,自己早就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心放下兵权,如今又拿什么制衡,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世家文官在朝中作威作福,送进宫的女儿也都得了优待,而当初的宜德妃,早已被淡忘,仿佛昭示着楚家的命运,也要如此被消磨在历史的长河中。
阮筝不像楚惠墨,她有野心,也有手段,脾气骄纵容不下一粒沙子,背着殷源做了多少龌龊事,为什么现在后宫子嗣单薄,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
但殷源像是默认了她的恶劣行径一般,让她更加肆无忌惮,家族的势力也因为她的野心不断壮大,阮筝骄纵,但不是愚笨,所以当初刚听见那个新进宫的柳官得宠的消息,自然想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谁能揣测帝王心呢,如果柳官盛宠不衰,哪怕是无法生育的男子,也会对她的地位造成威胁,但她还是低估了柳官在殷源心里的地位,不如说,她忘了她出生于四品文官之家,但如今阮家在朝中可以算是只手遮天,和宜德妃的生父,骠骑大将军楚麟风平起平坐,既然如此,殷源当然要先瓦解阮家的势力,狠狠敲打一番。
可权势这种东西,拥有过就很难舍弃,阮明山心知肚明皇上想逼他交权,可自己怎么舍得,只能一拖再拖,等时机成熟,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等到那时候,江山再也不属于姓殷的,而是阮家的江山。
……
处理完政事,殷源把跪坐在软垫上,安静研墨的柳官揽到身边,说道:“明天大氐使者要来朝见,小柳官要不要陪孤?”
“皇上不让皇后娘娘出面?”柳官心底有些诧异,哪怕殷源如今借着自己的由头,处理了一部分阮明山的势力,可带着自己去见使臣,未免也过于高调行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孤想让谁陪着,为何要旁人插手?”殷源嗤笑一声,“小柳官在害怕?”
柳官摇摇头,他自然是不怕,但……最终,他还是带着迟疑,回到了桂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