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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允然毅然撇开脸躲避何鸿远的目光,同时蹲身察看那崴到的脚,头也不抬地说:“舌头没有大问题,这脚也是,你……回家擦些药酒就好了。”
何鸿远目光微黯,厚着脸皮扭动肿大的舌头艰苦地说:“伊呀呼嗄。”‘你也回家’
祁允然微愣,后来才读懂意思,就轻轻摇头。
“鸿远……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好对待你的太太吧,说不定她会原谅你。”
何鸿远一脸不敢置信,他和祁允然从大学时期交往至今,祁允然甚至为了他留在B市,而且总是那么的温顺,总会答应他所提出的过分要求,所以这一回他以为祁允然只是在闹脾气,最后总会体谅自己的。而且他会隐瞒结婚生子的事,还不是怕祁允然知道了会伤心?他是家中独子,传宗接代是必然的发展,祁允然不会不了解。即使他有了妻儿,心里也不会没有祁允然的位置,但祁允然怎么可以这么决绝地提出分手?
“瓦理分!”我离婚。
为了留住祁允然,何鸿远给出自以为最好的解决方法,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反正他最清楚方玲,那个霸道的臭女人有可能原谅他才怪呢,还不如先稳住温柔的祁允然,其他问题以后再处理吧。
离婚?
“……孩子呢?”
“谁要管。”世上又不止方玲一个肚子能生娃,何鸿远的确不着急。
这句话倒是发音清楚了,却让祁允然的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他愣怔地盯紧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曾经为自己打饭、烧水、送药、披外套的恋人瞬间与记忆中另一个身影重叠,他无措地跌坐地上,不自觉往后挪去,像是在躲避什么怪物。
燕裘原以为何鸿远已经整不出什么蹊跷,就由得祁允然去,不料何鸿远这残废模样还能出事,他暗叹自己高估了仓鼠的承受能力,同时大步迈出,长手一伸就把脸如金纸的人拉起来,顺道把鞋底印在何鸿远的大脸上。
此时的祁允然眼眶微红,刚才被狠揍也不至于这么可怜,现在简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再加上一身伤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受到长期幽禁虐待了。
燕裘是察觉到祁允然有些不寻常,可他不懂得怎么应付,病急乱投医,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竟然傻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祁允然手里。
祁允然猛地一噎,瞪大眼睛死盯着手中精美彩纸包装的糖果,哀伤与错愕的情绪交织,他的目光在糖球与燕裘之间徘徊。
这会儿,燕裘是尴尬透了,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他从容淡定地取回糖果剥掉包装直接塞进祁允然微张的嘴唇里,而后背过身去站在祁允然和何鸿远之间,镜片后的眼睛冷冷凝睇地下人,何鸿远有一种刀刃加颈的感觉,顿时连气都不敢透得太长。
甜香在口舌间泛开,祁允然仍旧不敢置信,至少他觉得燕裘不像会喜欢糖果的样子。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没多久吴水牛和阮元沛就到了。
燕裘终于放过何鸿远,迎向来人:“爸,阮哥。”
祁允然也看向二人,心想——这爸爸真年轻,哥哥也很嫩。
“球球!”吴水牛抱抱儿子,再看情况,浓眉立即高高挑起,他凭直觉判断:“地上那人是你揍的?”
“嗯,稍微动手。”
水牛兴味地蹲身伸手戳戳何鸿远鼻梁,笑问:“小子,你犯什么事了?既然球球会动手,那是你活该吧?”
何鸿远瑟缩一下痛得猛抽气。
阮元沛见状,十分无奈地摇头,像揪猫儿似地捏住水牛的后脖子拎起来。水牛揉着脖子噘起唇,嘴里无声地咕哝着,卖力瞪阮元沛,后者则更侧重于关心燕裘的问题。
“你要我们做什么?”
燕裘对阮元沛心存隔阂,但毕竟有外人在场,冲淡了那些感觉,他总算能自然应对:“这是我的朋友祁允然,地上那个是何鸿远,他们身上的伤不想到正规医院去处理,能帮个忙?”
“不就是干架了嘛,上正规医院也没啥。”水牛搭上一句:“有老子扛着,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燕裘轻颔首:“但祁允然是这医院的医生,他不想惹事。”
“这样啊,那交给我,走吧大夫人。”话落,一把将身形体重都不比自己逊色的何鸿远轻轻松松地扛上肩去,也不管那人痛得哇哇叫,反正他对罪有应得的人通常不浪费温柔。
阮元沛虽然连连低叹,却纵容水牛为所欲为,根本没有出言制止的意思。
有是非纠纷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黑市医生,而阮元沛和吴水牛这一对在刀口上混生活的,更对黑白两道各种事务了如指掌,他们准备带人到相熟的诊所去处理。
水牛打开车后箱子,把何鸿远扔进去,只留给一道缝缝养活着,便上了副驾驶座,瞧见祁允然惊惧担心的目光,笑容更加灿烂:“没事,进去的人都活下来了,死不了他一个。”
驾驶座上的阮元沛只分心瞄一眼小子得瑟的笑容,唇角也扬起浅浅笑弧,更没有多话。
祁允然觉得这二人很难沟通,不觉向燕裘看去,但见燕裘竟然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淡定神情,他惊觉势单力薄,紧张地咬住糖果,咯吱一声,糖球裂成两瓣。
细微的响声没有逃过耳聪目敏的三人,各自悄悄打量祁允然紧张的神色,阮元沛首先开头。
“祁医生是燕裘回国才交上的朋友吗?”
“啊……这。”祁允然也不认为燕裘将自己当成朋友,不过今天燕裘既然愿意帮忙,他觉得至少还能承认,于是局促不安地轻点头。
吴水牛却哈哈大笑,把座椅拍得‘梆梆’大响:“哎呀,球球你挑朋友的品位还是没有变。”
燕裘轻扬眉:“什么?”
“那不是?这小媳妇模样分明跟肖缇是一个样的。”水牛完全不顾别人的唇角已经开始抽搐,径自说下去:“你看这大眼睛,不是跟肖缇很像嘛?”
燕裘微讶,经这提醒,又仔细打量俊秀青年脸上那对大眼睛,这时候倒也觉得像极了,终于释怀。他之前还在自我腹悱,毕竟他助人通常适可而止,从来没有一副帮人帮到底的冲动的热心肠,可他现在为了帮仓鼠医生竟然麻烦爸爸去了……这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他禁不住要吐糟自己一把,现在想来,才明白亲切感来自肖缇。终于解开谜题,燕裘老实松了口气,脸上也挂起淡淡微笑。
“嗯,的确很像。”
“肖缇……是谁?”祁允然满心疑惑,愣愣地发问。
水牛可来劲了,滔滔不绝:“肖缇呀,那是我和球球的同学,他也有一双大眼睛呢,个性可温驯得跟小鹿斑比似的,还烧得一手好菜,贤惠极了。我当初就想他若能当球球的媳妇就更好,但那家伙是爱女人的正常人来着,现在也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娃娃。靠,看得老子那个叫捶胸顿足哇,你说肖缇要是个女娃,能嫁给我们家球球,两个生一对娃娃,那该有多好啊!可惜呀,可惜。”
“爸,我是同性恋。”
“是是是,爸知道了,爸也GAY了,得了,爸不说话,爸回头叫肖缇借娃娃们玩两天,解馋。”
刚刚还兴冲冲的吴水牛立即鼓着气不说话了,阮元沛失笑摇头,腾出手往这长不大的家伙脑门上揉一把。水牛侧眸瞄一眼,表情有所缓和。
燕裘笑容挂在脸上,目光却稍微黯淡,不经意往身侧望去一眼,惊见祁允然愣怔的模样。大眼睛瞪得圆圆,微翕的双唇还真看见两个大板牙,糖果的塑料小棒棒在唇边摇曳,终于挺不住掉在白袍上。
燕裘抑止不了脸颊肌肉的抽搐,立即装做咳嗽侧过脸去偷笑……脑海中浮现正在啃瓜子的仓鼠受惊后目瞪口呆的小脸。
前座的阮元沛和吴水牛交换惊奇的目光——原来球球喜欢可爱的东西哎。
这还真是与外在形象大相径庭的爱好呐!
阮元沛恍然大悟——怪不得燕裘会爱上自己的父亲。
吴水牛大惑不解——那球球过去怎么会喜欢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