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临行匆忙,跟老妈并没有深聊。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问老妈,我爸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老妈叹了口气,恐怕早就知道了。我在他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本关于肝癌的杂志。
那他没问你?
没有。老妈说,他一直装着不知道,大概是不想让我着急吧。我也很想告诉他,可就是开不了这个口,我不想把这样残酷的结果告诉他。恬恬,妈真的很难过。
我哽咽着说,妈,我知道。
接下来几天,除了继续忙婚礼,我也开始四处找工作。鸽子特意拉我单约老孤吃饭,席间替我诉苦,说我已经失业了,要托他帮我找个差事。我特别不习惯在还不是太熟的人面前说这种事情,赶紧表示自己没事。鸽子一点都不客气,当即问我没有收入用什么吃饭用什么生活用什么付房租?她问得我哑口无言。
老孤当时并没有答应鸽子的请求,第二天却主动私下给我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看一个画展,并说看完后写一篇随笔。我不想接这个差事,因为自己无论精力还是心力都不在状态,但老孤说他在C大论坛和博客都看过我写的东西,文笔还行,只是作为一个记者有一定距离,他想让我先试一试,如果稿子能够通过,就考虑让我去《京城日报》。为了不失去这个就业机会,我把活儿接了下来。
两天之后,他约我在三里屯喝茶,要我当面把稿子给他。
这些天,方立民公司特别忙,我们一直都没见面。
偶尔翻开笔记本找一个电话号码,突然在四月份的月历上看到自己写过的备忘录:四月十三日,方立民老妈生日。我一下想了起来,那天我跟方立民闹别扭,这件事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真该死!为了补偿自己的大意,我马上出去挑了一件真丝衬衣,又在超市买了几个伊丽莎白甜瓜,特地去通县上门请罪。
峰回路转(2)
方立民老妈见我独自到访,显得非常惊讶,是恬恬哪,快进来,快进来。
我有些尴尬地说,阿姨,啊不,是妈,我前一阵子太忙了,连您的生日都没来。
方立民老妈忙说,没事,没事,你那天不是加班吗?立民都告诉我了。我还没有谢谢你特地给我买的生日蛋糕呢。
这一下我更内疚了。
方立民老妈把我迎进屋里,又问,你爸身体好点吗?
我含糊其辞说,嗯,好多了。急忙把礼物拿了出来,妈,这是我送给您的一个小礼物,一点心意。
方立民老妈接过礼物盒和水果,一叠连声地说,哎呀,上次的蛋糕就行了,你看你又特地给我买东西。让我都不好意思了。谢谢啊!恬恬!你喝什么呀?我去给你倒。
我马上说,妈,我自己来吧。
我跟方立民老妈在客厅坐着聊了一会儿,她非要留我在家吃饭,说着便进厨房忙去。我给方立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在通州。他却说今天他过不来了,现在会还没开完,晚上还有外语课要上。
一听说他要去上外语课,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但我知道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而这个大局就是我的婚礼,这是一个不能让老爸失望的婚礼。我努力克制自己,让他别因为忙而忘了吃晚饭,说完这些才把手机挂断。
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方立民老妈跟我老妈一样能干,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把饭煮上了,我申请帮忙,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让我帮她择葱和剥蒜。我在一边笨手笨脚地干着,同时问道,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呀?
方立民老妈立刻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立民,他……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方立民老妈苦笑了一下,这孩子。恬恬,不瞒你说,我跟你叔叔已经……分手了。
我顿时目瞪口呆。
阿姨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让人笑话,是吧?我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在这个年纪做了一件不该是这年纪的人做的事情。阿姨的话里含着浓浓的酸楚。
我突然想了起来,刚才在客厅好像发现他们家里少了点什么,现在明白了,原来客厅里放着的一张全家福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立民老妈才好,愣愣地举着葱,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铁锅里热油开始冒烟,阿姨把一碗鸡蛋倒了下去,金黄色的蛋液忽地一下膨胀起来。她翻了一下锅又说,有点意外吧?
我不敢多问他们离婚的原因,只好说,妈,您不要难过。
方立民的老妈把鸡蛋盛到一个碗里,又把西红柿放进锅里,心态显得非常平静,我不难过。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可以说,这件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为什么?我更惊讶了。
方立民老妈看了我一眼,苦笑说,夫妻之间有些事是无法向别人解释的。唉,我跟你叔叔为了立民一直在凑合,一直在演戏,现在总算等到他能成家你们要结婚了。她突然回过神来,嗨,你看我,就这么没出息,这种事还跟你说。好了,好了,我们今天不说这些。
这件事对我的震撼不亚于一场地震。
方立民的父母虽然谈不上像我老爸老妈那样恩爱如新,却也是多年患难的结发夫妻,至少从外表看他们相当和睦,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虽然他们都年过半百,事业上可能不再会有什么建树和飞跃,但他们至少有一个有争气的儿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非要离婚才能解决的分歧呢?难道说他们之间也有第三者?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似乎有点明白方立民为什么会要求推迟婚礼了,也许他是得知父母离婚后受到了太大打击,他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这顿饭食而不知其味,稀里糊涂吃到一半,老妈就打来电话,她说老爸突然大出血,现在正在抢救。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分别的时刻(1)
当晚要赶回G城已经来不及了,我在焦虑不安中熬过了整整一夜。
方立民听说我爸的事,决定向公司请假,下班跟我一起赶晚上的火车南下。他的这个决定出乎我的意料。
为了省钱我们买了两张硬座。上车后,方立民一直握着我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不仅向我传递了他的同情,也有一份内疚在里面。离“五一”只有四天了,我们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婚礼不得不再次取消。
五月三号他就要出国,这一走就是一年。一年之后别说结婚,我们的关系会变成怎样都是个未知数。可悲的是,两周半之前我对他的感情还纯净如水,而现在就像一块光洁的玉石上被乱刀划得遍体鳞伤。
这件事数我最无辜,祸从天降的时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赶在他父母离婚的时候结婚呢?当然很有可能是他们特意选在这个时候离婚。他们倒是如愿以偿了,却把我一生的幸福都毁了。这件事根源虽不在方立民,可他对爱情的优柔寡断直接影响了我们的未来,导致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泡沫。这还是我从好的方面考虑,因为我并不想把他断定为一个朝三暮四的轻浮男子。
就算是他父母离婚的原因导致他提出推迟结婚,对我的伤害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不是不爱他了,现在依然爱,但心里已经有了障碍,就像小腿骨折后被大夫重新接上,躺上一段时间也能行走如初,可骨头缝里的裂痕却永远不会消失。
夜深了,车厢里的人不算很多,不少座位都空着。方立民让我靠在他身上睡一会儿,自己却拿出了德语书在昏暗的灯下看了起来。我对他这一点非常钦佩,他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到完美。可我对德语有了偏见,就像城门着火,殃及到所有与德字有关的物事,包括德国、德国电器、肯德鸡和道德标准。
女孩子们都这样小心眼吗?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对那个德语家教无法释怀。说不定我真冤枉她了,那也只能算她倒霉,谁让她出现在这种时候。我跟方立民的事情演变成这样,总要找个罪魁祸首。也许在其它方面我能走在时代的前列,可在感情上,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