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如意这天一上班,秘书就转来一张假条,是庄严的。庄严刚才来过,说想见见老总,结果秘书打着官腔说,郝总忙,要见他得提前预约。郝如意问庄严为何请那么长时间假,秘书说她儿子出车祸了,她得照顾。郝如意一听就急了,说你现在就给我把她请回来,让财务上给她开张支票。
郝如意对庄严印象深刻。
那次是请南亚萨丽曼公司的法力克先生吃饭,饭后这老法突然来了兴致,问能不能请个人表演龟兹舞蹈。尹长水到歌舞厅一问,不巧,来的一拨人全是跳劲舞艳舞的。有两个姑娘倒是会跳民族舞,叫来扭了一通,法力克先生直摇头。尹长水脑子一转,想到了新来的庄严。他听下面人说,庄严从前跳过舞。
缓期执行 四十六(2)
庄严舞裙一穿,灯光下一站,很像那么回事。虽然早就不跳舞了,但庄严的体形基本没变。加上她有个习惯,每天早起坚持锻炼,身体的柔韧度依然很好。
庄严跳的是《摘葡萄》。鲜艳的石榴裙,轻纱半遮面,红唇微启,回眸一笑,把个法力克看得两眼眯瞪了。法力克一捋胡子,拍起巴掌,说:“好!好!”说完,捧着一束花上去,说:“我爱你,新疆姑娘!”
法力克是个色鬼,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果然法力克要庄严留下。若是平时,郝如意可能会成全他这位合作伙伴,但那天晚上郝如意表现出对法力克的抵制。面对法力克的纠缠不休,郝如意沉着脸说,她是我表妹。之后硬是让尹长水把庄严送了回去。
事后,郝如意打听这女的是从哪儿请的,尹长水说你不认识?她是秦副市长秦为民的老婆!郝如意相当吃惊。这些年他没少请秦为民吃饭,甚至还去过他家,却从未见过他的年轻夫人。都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好,两地分居,郝如意当然也不便问了。郝如意连连摇头,说可惜了。郝如意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这女人聊聊,后来听说她是监狱裴警官的什么情人,便打消了念头,对她的好印象也消失殆尽。郝如意对一切风流女人都是抵触的,憎恶的。他之所以要帮庄严,也是看在秦为民的面子上。郝如意自认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郝如意等着秘书的消息,秘书迟迟不来,尹长水却来了。
尹长水气喘吁吁,把那只腰包往桌上一放,说:“小叫花子跑了,是个女的!喏,她落下的。”
“女的?不会是被你吓着了吧?”郝如意瞥了一眼尹长水皱巴巴的衣服,开了句玩笑。
他打开腰包,里面只有很少的钱,一本薄薄的诗集,还有一张拼贴起来的彩色剧照。郝如意对诗集兴趣不大,翻了两下就撂到一边,倒是那张老照片把他跳了一吓!“李铁梅”的脸虽然支离破碎,模糊不清了,但眼睛是完整的。眸子很亮,像黑夜里的一道电光,一下就把郝如意击中了。老天爷,这个扮演李铁梅的女孩儿是谁?
郝如意捧着照片,指尖开始发凉,他尽量放平声音,说:“小叫花子呢?你现在就去给我把她找回来!”
尹长水愣了一下,去了。他了解上司的脾性,郝如意想做什么,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尹长水一走,郝如意便瘫在了椅子上。他捏着剧照的手出汗了,有一股热辣辣的液体在眼里涌动。他使劲揉了揉,没错,是她!难道老天爷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地,故意要把这个早已消失的女人,重新送回到他身边?!这一整天,剧照上的女人不时在眼前晃。那些时光,那些细节,那些爱和恨,渐渐地在他的脑海里拼接起来。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郝如意正跑在通往五道梁村的山道上……
傍晚,尹长水回到静湖别墅,报告说人没找着。郝如意摆摆手,说算了。不过,过了两天,郝如意寻找小叫花子的念头又顽强地萌生出了。这个小叫花子怎么会有这张剧照呢?说来应该与“李铁梅”有些关系了。那么,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缓期执行 四十七(1)
这是肖尔巴格市郊的一座小镇,兰干镇。镇子不大,人流量可观,商贾游人来来往往,驴车马车叮叮当当。据说古时候这里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驿站。小镇至今保留着古旧的风貌和习俗,每年瓜果飘香时,节日不断,什么“葡萄节”、“蟠桃节”,把个小镇闹得热火朝天。凭着这一点,小镇的餐饮业很发达,饭馆多如牛毛。
在新开张的马家酒馆前,戴着白帽子的常晓,操着别扭的新疆话喊:“来萨!来萨!我的朋友……大盘鸡,玉米粥,烤白薯。农家小菜样样有,俊男靓女配好酒……”
常晓这么喊时,脸上泛着难为情的红光,声音也缺乏自信。他一边喊,一边朝开过来的客车望去。胖老板对常晓很不满,嫌他声音不够响;另外,他老往年轻漂亮的女人身上盯,不像话。这会儿,几个年轻女客刚刚下车,常晓的目光又过去了。胖老板便忍不住冒火,断定自己招了个色鬼。如果你真能把那种生意拉进店来,本老板只要能赚也不反对,可是常晓馋在眼上,对生意毫无帮助。老板腰一叉,教训起常晓:“喂,我说小伙子,你咋么个事情?你就不怕眼睛生毒疮吗?成天价盯着女人看,我看你不是个安分货!”
常晓学着老板的腔调说:“我哪达不安分啦?”
胖老板肚子一撅,说:“〖XC;JZ〗不安分!”
常晓说:“你骂人。”
胖老板说:“我还想剜了你喂鸽子哩。”
常晓甩下帽子,得,不干啦!
霓虹灯亮了,小镇呈现出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到处是音乐、鲜花;到处是美人、欢笑。小镇的烤鱼片是一绝,那鱼片是维吾尔族人在篝火上烤出来的,焦黄喷香,青烟直冒,惹得人想流口水。肖尔巴格的人,周末喜欢往这儿奔。
常晓漫无目标地走着,今晚又不知该上哪儿落脚。离开监狱时,身上有五百元钱,后来在陈晨的老家福海县住店时,连现金带手机,全被偷了,弄得吃饭都成问题。此后常晓走到哪儿,都给人打零工。最窘迫的时候,身上只有两元钱,只能买个馕充饥,晚上随便窝在车站和旅社的门廊下,就是一夜。从前在电影上看到警察“蹲坑”,觉得好玩,现在才知道那是多么焦虑的事情。自己这么四处流浪,比“蹲坑”还要艰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可是这根针必须捞,因为它是从你常晓这里滑落的。
这些日子,常晓常常怀念裴毅、李小宝,还有夏米;怀念乌鲁木齐那个遥远的家。他真想回到可怜的母亲身边,可是这么回去多丢脸,父亲能容忍他吗?
常晓来到小镇的农贸市场。这里是女人购物的天堂,有卖花的,还有卖服饰和各种各样小吃的。每逢周末和礼拜天,歌舞声彻夜不息,真是块狂欢的土地。蓦地,前面出现一个身影,短发,红西装,走起路来风吹柳摆。陈晨!常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拨开人群,朝着“红西装”飞过去!隔着两个人,常晓的长胳膊已伸了出去,从背后挟住了人家。“红西装”尖叫一声,回过头来。
原来是鲁小戈。今天学校组织郊游,结束后她和另一个女生来花市看看。秦大地一直尾随着她,让她腻歪,她还以为刚才那条胳膊是秦大地的呢。
常晓发现认错了人,连忙道歉。他不认识周虹的女儿。鲁小戈倒也大方,笑笑就完事,继续前行。但这时秦大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这可是他表忠心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得让鲁小戈看看自己的威力。秦大地比常晓高半个头,他拽住常晓的袖子,说:“臭小子,想欺负小姑娘是吧,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鲁小戈并不领情,说:“秦大地,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老子就要管!秦大地瞪了一眼鲁小戈,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少插嘴!”
经过这段日子,常晓的耐性磨出来了,能忍则忍。但如果忍不了,他也会拼命的。弱者变成强者有时就是一刹那的事。常晓唰地扯开衬衣,握紧拳头,准备迎战秦大地。
眼看一场格斗就要挑起,一个红头发女孩这时挤了进来,挽住常晓,说:“瞧你的眼神!人家在这里等了你那么长时候,你偏偏看不见!走吧,去吃烤鱼片……”
裴玲的出现,别说让常晓惊讶,就连准备当勇士的秦大地也为之一愣,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女人是祸水,体现在各个方面,她能让一件很庄严很正经的事情突然失去意义,变得索然无味。秦大地恨死这个突然窜出的红狐狸了!她不是父亲的小情人吗?哼,婊子!看到裴玲挽着常晓走了,再看看鲁小戈,早不见人影,秦大地朝半空抡了一拳,操!
走出没两步,常晓就没好气地甩开了裴玲。捎信风波之后,常晓对这个女孩从心里有了怨意。
缓期执行 四十七(2)
裴玲今天一个人来这里,是想吃一顿的,听说秦为民的软件设计又在进行,所以有了心情。见常晓要走,她说:“哎,不是要请人家吃烤鱼吗?”
常晓说:“谁说请你吃烤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