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宝瞪一眼常晓,说:“青瓜蛋子,你才来几天呀,哪知哥哥的愁滋味!我为这一脸疙瘩去看过中医,中医说啦,失调,阴阳失调!”
李小宝生得粗眉大嘴,模样不俗,就是皮肤成问题,一年到头满脸浓包,以他的话说,“骚疙瘩”。工作之余,他多数时间忙着搞对象,可至今收获不大,人家嫌他难看。其实在他们一拨人当中,就数李小宝爱美,用的不是大宝,就是拉芳,兜里还装一把赫廉木梳。在外面监管犯人干活,李小宝偷空就冲着戈壁滩刮两下。老犯人对他这一爱好都知道,私下里叫他“李美男”。
裴毅说:“李小宝呀,找对象这事急不得。你要真喜欢我妹,我没意见,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可是个飘在云间的人。”
裴毅这么说,多少与妹妹的网恋有关。这两年裴玲一直在网上乱谈情,她是情愿相信那种比星光还渺茫的爱情,也不愿接受现实中的男人。
李小宝说:“那不成仙女了?裴哥,我看你们兄妹全有问题!就说你吧,要模样有模样,还是个小官,管一群犯人,怎么到现在也没找个老婆,是心理问题呢,还是生理问题?”
裴毅朝李小宝裆部挥了个空拳。
李小宝吓得躲开,说:“可不能乱打!我还是童男子呢!”
裴毅经不住李小宝甜言蜜语软磨,带着他来到妹妹的宿舍。好不容易敲开门,出来的却是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说,先前住的那个女孩搬走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裴毅问。女人摇头。
电话不通,礼拜天单位又不上班,找不着人,只好撤了。
李小宝哭丧着脸说:“裴哥,你可得管管你妹,别让她云里雾里跑了,那样很危险的!”
裴毅暗笑,我妹是你什么人,你现在就管上了。
不过,不久李小宝就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这天是探监日,李小宝在会见室值班。猛然间面前出现一个靓女,他眼睛瞪圆了,说:“你、你……”
他觉得面熟,但一想不可能,因为女孩说要见秦为民。
缓期执行 十三(2)
秦为民进来后,家人从未来探望过。警察们都很奇怪,有一次李小宝问起,秦为民态度冷漠,说,不该问的别问!
李小宝揉揉眼睛,好看得清楚一些,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玲。”对方仰着小下巴说。
裴玲?老天爷,还真是裴毅的妹妹呢!李小宝心里一阵狂跳,脸红了。自己一直渴望跟这个小仙女来点浪漫呢,没机会。
他结结巴巴说:“你、你为什么要看秦为民……”
“我们是朋友。” 女孩神情自若,她当然也认出了李小宝。
李小宝做了个深呼吸,尽量保持冷静,说:“监狱有规定,只有服刑人员的直系亲属才可以会见,朋友一般不行。”
“监狱现在不是张口闭口强调人文关怀嘛,朋友都不让见,还算人道吗?”女孩伶牙俐齿,带着冷笑。
李小宝说:“你对监狱的政策挺熟嘛。要不,你等等……”说罢进了里屋。
裴玲想,这小子一准请示哥哥去了。她往沙发上一坐,听天由命吧。
不一会儿,裴毅来了。
猛一眼瞧过来,竟然有点不敢相认。从前那么时尚的小囡,如今却格外朴素;人也显得消瘦憔悴。总之,过去那个活泼俏皮的妹妹不见了。
裴玲从沙发上站起。
“玲玲,是你要见秦为民?”裴毅不大相信。方才李小宝在电话里说有个女的要见秦为民,裴毅想,秦为民的老婆总算来了。显然,李小宝害怕搞错,不敢确定。
裴玲点点头。
“你干吗看他?” 裴毅疑疑惑惑。
裴玲眼里闪过一道阴翳。
妹妹这一表情令裴毅心头一震!裴玲一直说忙,玉山老爹的儿子被判刑,老人病倒在床,她也不肯来看一眼;裴玲辞职,还是裴毅往文管所打电话时人家告诉他的。想来是她犯了啥事!
裴毅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带着妹妹走了出去,来到一个僻静处。
“你跟秦为民什么关系?”裴毅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秦为民进来不久,裴毅曾听人说过,这个人受贿是为了相好。裴毅没太在意,如今的贪官哪个在外面没女人?只是,案卷里并无记载,而是说那200万是被一个福利厂厂长卷走的。
这一年,裴玲几乎经历了人生的全部,从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沧桑妇人,悲与喜,爱与恨,在她这里都显得平淡无奇了。她不喜欢哥哥这么盛气凌人,这么正儿八经。哥哥是她惟一的亲人,按说她早该把一些事情告诉他。但哥哥极要面子,又一心求进步,她再给他添乱,哥哥不恨死她才怪呢。他们兄妹从前就争争吵吵,哥哥总之是看不上她。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惹下的麻烦自己收拾吧。现在既然上了门,说出来也罢。
裴玲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秦为民其实是为我坐的牢……”
裴毅本来只是怀疑妹妹跟秦为民有些不清不白,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秦为民竟是因为她坐的牢,说得多自豪!她害了秦为民不说,把自己也毁了!裴毅的手在发抖,老天爷,他这当哥的怎么就不知道呢?
裴毅瞪着妹妹,半天才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你还敢往这里跑,真不要脸!告诉你,只要我呆在夏米其,你就休想见秦为民……”
一只白蝴蝶从他们身边飞过。裴玲眯着眼,觉得很像一片失去颜色的树叶。
缓期执行 十四(1)
哪儿是开始?是那个深秋,还是初冬?还是从那三次大失败说起吧。
裴玲第一次恋爱在大三。毕业那年,男同学带着她去见父母。那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很热闹,很守规矩,裴玲头次上门,就被扣进了现实巨大的模子里。晚上,她以为她会同相爱的人一道在园子里疯,哪知月亮刚刚升起,男孩儿便悄声说,该给太奶奶端洗脚水了。接下来,是奶奶的、妈妈的……裴玲说,这好办。等她送完了水,又倒完了水,时辰已不早,月亮的脸没顾看上,家里那口古钟已敲响12下,该熄灯了,该睡觉了……
那晚上裴玲躺在偏房的小床上,连做梦的力气都没了。本来她还在心里悄悄地渴望过一些令人脸红的事情,甚至担忧过自己的身体, 现在她就像一枚去了皮的蛋,在月下闪着滑嫩的光、寂寞的光……
裴玲离开了这个男孩儿。这样的男孩儿再可爱,也是爱不得的。裴玲认为爱情中最重要的颜色是红色,红色的浪漫和自由。
之后,她又结识了两个英气逼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