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轻抚琴弦,古琴发出不成调的低沉颤音,忧丝凝结,再拨弄,已下意识地弹出《南山忆》哀婉动人的曲调,他不禁无声泫泣,伤逝的泪水滴在琴身上,冻结成霜,比雪花的低温更冰冷。
他知道,心如刀割的痛感不会停歇,就像他对关宏星的眷恋不会消止一样。
他开始害怕四季轮换,害怕浓墨重彩的夏天,害怕金桂飘香的秋天,也害怕湿冷入骨的冬天,更害怕万物复荣的春天——因为春天将尽之时,马上夏天会接踵而来。
他纵容自己沉陷在缱绻过往中,觉得只要不从回忆抽身,就像他们的爱情还没被时空斩断,关宏星还陪在他身旁。
他携带着暮气沉沉的躯体,不断奔赴一连串过场,渐渐长大,渐渐变化。
没变的是他对关宏星始终如一的爱恋。
他从W市音乐学院中国民族管乐专业毕业后,被国内首屈一指的民乐管乐团录用,专职负责演奏箫和洞箫。
他经常没日没夜、浑然忘我地练习,也经常随同民族管乐团去全国各地、世界各国享有盛誉的音乐胜地演出。
每逢关宏星的生日与死忌,只要他有空闲,都会去墓园的墓碑前深切悼念关宏星。
石碑上照片中的关宏星还是年少模样,他却苍老了。
他仍然思念关宏星,却触摸不到关宏星的身体,只能为他献花、拔除一些枯草、打扫一下坟头,抚摸墓碑来寄托情感,聊以自慰。
他已能够敛藏真实情感,已不再为关宏星的亡故嘤嘤哀泣。
他与关宏星的墓碑对视,就像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互相对视。
他的眼神温热如初,而坟墓里的爱人再不会以同等的温热回应。
他怀着久不释怀、深沉的伤感走出墓园。
他驾车回到市区,漫无目的地在市区兜圈,最终把车停到一间酒吧附近的停车场,走进那间名为“点”的酒吧,不知怎地,他这时候格外想借酒浇愁。
他与音乐分离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追忆关宏星,而他没意愿疗伤,甘愿受魔咒困缚。
“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他刚在吧台边选位坐定,就冲着酒保喊话点酒。
酒保操作娴熟,很快将加冰威士忌送至他面前。
他不管加冰威士忌极冰而呛辣的口感,只想豪饮个痛快。他一杯接一杯喝着,一连喝了三杯入腹,舌头和味觉都麻木了。
他觉得自己的酒量只有三杯。
他不会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喝醉,让自己陷入危境。
他没在酒吧呆很久。
他为自己喝完的三杯酒付钱后,准备走人,却在半醉半醒之际,与一个青年男子错身而过。
他驻足回望,想看清青年男子的样貌。
可这一瞥,他从青年男子身上看到了关宏星的影子,他离开的步伐转为逗留。
他借着几分酒意主动走过去搭讪,仅仅是因为,青年男子的着衣风格和关宏星很像。
他定睛细看青年男子,单眼皮、眼睛不小,眼神微亮,鼻梁挺直,皮肤洁净,一表人才。他请男子喝了一杯苹果酒,浅浅交流几句,就得知男子名叫李晋扬,是某私立整形美容医院的一名整容医生。
李晋扬不甘寂寞偷吃,谷碧泉自我放纵念旧。
谷碧泉开车载李晋扬去酒店开房。
一夜情,很自然就发生了。
谷碧泉先吻了李晋扬,李晋扬如饥似渴地扑向他。
谷碧泉不是首度做攻,李晋扬也非首度做受。
李晋扬很放荡,谷碧泉却很颓然。
谷碧泉原以为自己会如狼似虎破戒,却如此败兴。
李晋扬不过是关宏星的替代品,不是真品,满足不了他的情感需要,也无法让他兴致勃勃,以及持续地兴致勃勃。
他最大的快感在于他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那么一个大活人像关宏星的一刻。
是他太偏执,先入为主地觉得关宏星就是他一生的深情挚爱,没人能超过关宏星在他心里的位置?
这样的思维拘束了他的心灵和他生活的世界,他固步自封、裹足不前。
这个习惯,逐渐积淀为心瘾,如同经年累月食用罂粟壳,天长日久就会上瘾,上瘾之后很难戒除。
谷碧泉上过李晋扬几次后,就厌倦了,不想再和他保持肉体关系。
他流连于“点”酒吧,希望再碰见像关宏星的随便哪个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茧自缚
入冬以后,谷碧泉开始了新一轮频密演出。
回国接受网媒专访,已是暮春三月。
负责给谷碧泉拍照的实习摄影师,被电源线绊倒,谷碧泉出于条件反射,扶了对方一把,对方露出腼腆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谷碧泉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接受完采访,拍完照片,谷碧泉就能自由活动了。
但在他展开自己的私人行程前,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时,他不巧撞见实习摄影师和另一名摄影师起了争执,摄影师用力地甩了实习摄影师一巴掌,愤然而去。
他正犹豫要不要装瞎直接走掉。
实习摄影师背过身去,面向窗格,自动消解尴尬。
谷碧泉在冷寂的气流中走向电梯。
晚上九点,谷碧泉从自家搭的士,来到“点”酒吧。
他要了一杯水蜜桃味的气泡酒,悠然品啜。今晚,他不太想喝烈酒。
他巡视四周,竟意外看见白天见过的实习摄影师姜青玉,坐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里,自虐式的灌酒,他桌上已然摆着五六个空瓶,显然喝多了,开始焦点散乱、神智不清。
姜青玉猝然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酒吧门口。
谷碧泉注意到,有两个中年男人,互换眼色、窃窃私语,他们尾随着姜青玉出去,好似图谋不轨的螳螂捕蝉。
谷碧泉决定扮演黄雀,他不希望烂醉如泥、丧失行为能力的姜青玉出事。
酒吧外边的暗巷,两个中年男人分工合作,一个钳制住姜青玉,御去他的反抗,另一个正在脱他的裤子。
姜青玉快要放弃反抗时,谷碧泉飞快找来防御工具,举着一个空酒瓶杀进暗巷,机智地说:“我已经通知酒吧的人赶来帮忙,他们随时会报警!你们不想被行拘就快滚!”
两个中年男人纷纷惊惶逃走。
谷碧泉护住了姜青玉的人身安全。
姜青玉已经酒醒,看向救他的人,神情惊讶。
“你方便回家吗?”
姜青玉摇头。
“如果你信任我,我带你去酒店住一晚。”
姜青玉仍是只吐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