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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2 / 2)

这些苦衷杨晓涛最清楚。“柯总,我明白。我一定会尽心尽责干好这件事,为公司减轻压力。”

“杏2井、杏3井产量出来后立刻给我打电话。”

杨晓涛点点头。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干涸的河道里出现了几只皮包骨头的羊儿。它们在砂砾之间寻找草根,一旦找着便大口大口地啃啮起来,那急勿勿的样儿,恨不得要掘地三尺。可以看到那些羊儿身上都沾满了干燥的黄土。汽车驶近了,羊儿停止了咀嚼,警惕地注视这些钢铁的大家伙。柯总的口气缓和下来,他让杨晓涛在县城租上一套房子,平时就住在县城里,两三天上来看看就行了。他觉得这儿条件太艰苦了。

“柯总要你们在那儿立刻装上电话,随时要和北京保持联系。”李主任插了一句。

“我一定尽快去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排除一切人为的、自然的因素,保证油井正常运转。”说到这儿,柯总问杨晓涛在这方面有什么考虑。

杨晓涛谈了他的想法,每一口油井配两人值班,然后再配一台备用柴油机,以便随时保证抽油机处于工作状态。柯总点点头。

“不能停机。停一天机就意味着一天的损失。要尽最大努力及早将投入的资金收回来。”柯总又说,他估算了一下,这三口油井投资全部收回大约需要两年。

“我看一年就能收回来。”李主任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身,乐观地说。

柯总没理他,他又嘱咐杨晓涛还要注意安全,人身的安全,油井的安全,千万小心,不能出事。

“柯总,我会注意的。”

“至于这里的其它事情,你就看着办吧。”

柯总说完这些,将茄克拉练朝上拉拉,渐渐闭上眼睛,就像在北京时常见到的那样,他陷入疲惫中,那是一种在巨大经营压力下的自我,困倦与无奈。

康格集团隶属于国家信息产业部,总司本部设在北京二里沟。如同中华人民共和国那些老牌公司一样,集团大楼是一栋五十年代苏式灰水泥建筑。就见大屋顶的歇山式挑檐啦、一根根的立柱啦、带菱形藻头装饰的窗台啦、宽大的车道台级啦,全是坚固的水泥。只有楼前挂了一层绿油油厚毯子似的紫藤的枝叶才掩饰了那个年代的单调。也如同那些老牌公司,在经济转型的今天,集团虽经重组改制但那种笨拙与衰退还是暴露无遗,效益一下子就滑下来,挡都挡不住。为了扭转这一趋势,公司很想在传统产业之外另寻一些项目开展,此次在高奴采油就是这种观点的实践。然而一开始,董事会上就有人反对,还是柯总力排众议才定下来。虽然没有参加高层决策,这情况杨晓涛一清二楚。

几辆汽车加大油门向河崖上冲去,下方又呈现出了延河蜿蜒的轮廓。杨晓涛忍不住又感慨起来,他还想再谈谈中国革命史。“这就是延河,”他大声对大家说。“打小就听到这名字,真没想到它现在就在咱们井下流过。”

车里的人都没说话。汽车前方又出现了小山似的一堆苞谷杆。那个女孩弯着腰,仍在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

“这女子走这么快,一会儿就到咱们前面了,”杨晓涛有些惊讶。“那边有座桥?”

“哪来的什么桥啊,淌水过来的。”李主任不以为然。刚才他也见到这个背柴女子了。

“陕北人真能吃苦,这么一个女孩背这么一大捆柴。”

李主任皱皱眉头不满地说了一句:“你这人怎么总爱关心与咱们工作无关的事呢?我们来这儿是采油,今后与此无关的事不要去问。”

如同许多单位里相似的人际矛盾,不知何种原因,此人就是看不惯彼人,怎么都不对。走路的样子不对,说话腔调不对,甚至连咳嗽的声音也不对,任何事情都不对。李主任与杨晓涛的关系就是如此。杨晓涛对此并不在意,可原因也许是对方太在意他了吧,自从要来高奴县这种矛盾愈演愈烈。杨晓涛没说什么。汽车追上了艾京红。杨晓涛扭过脸想看看这位女子。就在这一瞬间,他只看清这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她穿一件粉红碎花小褂和一条旧黑裤子。这姑娘直了直腰,抬起一张忧戚的脸,一双黑眼睛深沉严肃。她也在专注地向车上望。然而一切都遮住了,汽车扬起的巨大黄尘滚过来了,将她团团裹住,一切都淹没在遮天蔽日的黄尘中。汽车一晃而过,这姑娘仍在默默无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着……

(这就是我初来高奴县打油时的情形。又是讲话,又是剪彩,又是放炮,又是鼓掌,又是购置电台,又是筹划新井位。现在看来简直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了。然而慢慢回想,当时,以至到现在,一个不可遏止的念头总萦绕着我,纠缠着我,我想问,在那黄土下面,在那岩层中间,究竟是什么?一种阒无声息的黑暗?一种永恒的温暖?还是一种真正无尽广大的平静?我们给这黄土深处究竟带来了什么?是不是一种搅扰?是不是另一种外来的深深的创伤?)

第二章(上)

干干净净是黄土

作者汗马

第二章

“三月的桃花满山山红,世上的男人看女人。

天上的星星配对对,人人都有干妹妹。”——陕北民歌

从文献上考证,在高奴境内最早活动的人类应是猃狁。《诗经》中对此就有记载:“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出自《采薇》,《小雅》中优美的一篇,述说戍边士兵征战归来时的心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在以后一千年的殷商历史演变中,猃狁又被称为犬戎、西戎,或者一种更为古怪侮辱的叫法——鬼方和荤粥。(从褒似千金一笑,周幽王被杀骊山下,周室东迁洛阳的史实中可以看出他们此时已活动在关中的泾渭流域一带)。而到了齐、楚、燕、韩、赵、魏、秦的战国时期,这个北方古老的民族又被通称为匈奴(此名怎么来的,也是一种侮辱之意?陕西咸阳霍去病墓前的石雕马踏匈奴石雕就形象地表达了这种寓意?——在唐代李华的《吊古战场文》这个民族还有一些其它的称谓呢,林胡啦、东胡啦、襜褴啦。襜褴?从字面上理解,应为一群破旧短衫褴褛之辈吧)。为了抵御这个野兽般剽悍的民族,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命公子扶苏、大将蒙恬监修直道。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述,秦直道南启关中云阳县(今泾阳、淳化一带),北折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北),是一条运输军队、锱重的通衢大道。秦直道在黄土高原的高奴境内就穿行了六十多公里。从现在走向清晰的路迹看,直道并非始终是一条直端端的蛮横大路,有时它也顺势穿行,或呈弯形,或为弧线,然而工程之大,气势之宏伟,令人感叹。今天在高奴化子坪乡杀人崾崄人们观察到的一段当年修凿的垭口,宽度就达五十米。

匈奴骁勇善战,往来如风,行踪飘忽不定,高奴境内狼烟四起,战事代代连绵,从至今遗迹尚存的汉代烽火台就可看出当年烽火连天的情形。四十一处烽燧屹立山峦,隔谷相望,环环紧扣,看上去尤如古代的一条条船只漂浮在黄土大海的波涛浪尖上。

历史故事早已湮没,现在的人们对此已无兴趣(陕北人称秦直道为古道,而烽火台则是一个个“墩儿”,好象那是一个个大土疙瘩),这个骑在马背上的民族已与汉民族融合了,只是从当地的某些姓氏中还可看出昔日的一点痕迹。拓姓、李姓(唐代皇帝的赐姓)、刘姓(建立了大夏国的赫连勃勃,其父刘姓,其子孙也刘姓)的人家可能就是这个民族的后裔。对于历史上那种草木萧萧,大壑苍茫,落日摇曳,牛羊衔尾,具有北漠草原文化特色的场景,最有研究的应属杏子沟的地痞肉龙。这位挖掘了一百多座古墓真正的田野考古学家,以大量的实物证据证明了这一点。只要喝上三两瓦窑堡老白干,来自实践第一线的盗墓贼就会对那些外地来的文物贩子大讲特讲开了(如牲口反刍,嘴里还咕叽咕叽咀嚼着一绺绺的花生白沫子):“那死人骨石上一串串的大珠子,和电影电视上穿皮袍的蒙古人、西藏人身上的,一样一样一样的!”

在高奴,人们还有一件引以为自豪,值得一提的宝物,那就是真武洞大佛。这尊佛像为释迦牟尼像,高两丈,螺髻,身披双领袈裟,颈饰项圈璎珞,身躯雄伟,面容慈祥,凿立在距地面一丈五高的一处屋宇般的石龛内。考古专家断定那是陕北最大的石佛像,为隋代之物。然而可惜啊,文化革命中几铁锤就让红卫兵把它的面容毁了,以致现在看去,这尊大佛衣袍损毁,破烂不堪,双掌不知为何向前排出,结果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眉眼不清、巨大丑陋的石料怪胎,一尊在胚胎期就没发育好的左道旁门乱力怪神。尽管现在在飘扬的幡影中,善男信女用大红缎啦黄金绸啦将它包缠围裹,但看到它的人只能产生这么一个念头,不该向它顶礼膜拜吧?

大佛的香火衰败了,可它周围的镇子却随着人口的繁衍增长而一天天扩展。一首民歌这样唱道:“真武洞起身,沿河湾里站,延安府下去(念kě),我去把妹妹看。”

真武洞镇距延安三十九公里,如今是高奴县政府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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