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您无须多言。命令就是命令,我们既然已经接受大人的命令,就会至始至终誓死为您效命。”那个影卫头领打断了他的话,用平静而不可质疑的语调回答他道:“有没有我们在,对于神君大人来说都并无区别。大人既然让我们留在您身边,自会有他的道理,还请您让我们留下,我们自当一切听您吩咐。”
“哎,这样不是更好?”关翎压低声音,在身后轻轻搭上钟凛的肩道:“小子,现在妖界局势混乱得很,这些兄弟看得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至少碰到危机关头你还能有几个好帮手,他们看上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啦,就让他们留下吧?”
“这话不假,这些兄弟看来身手本事不错,倒可以先随行在狼族一边的营帐中,我来为他们安排起居。”白烽沉吟了半刻,抱臂望了望那些影卫,对钟凛微微挑起唇角。“狼族永远欢迎强大的勇士,现在的情势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任何战力。你觉得如何?我让手下去安排他们,你跟我去见见那条银蛟。”
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钟凛只得揉着肩点了点头。那些影卫看了看他的表情,交换了一下眼色,抱过他怀中的小白虎,顺从的跟着几个狼族士兵穿过大营,在营内一角的大帐安歇下来。钟凛则跟着白烽,尽量不惹人注意的穿过营地,来到了不远处秦烈藏匿的狭谷中。
“你来啦,小子。药带来了吗?”
刚一掀帘入帐,钟凛就听见一个熟悉而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那个鬼面人正在帐内一角熬药,帐中的床上倚着面色有些憔悴的秦烈,秦烈身边的……他的眼神微微一凝,看清了那个穿着银缕青袍的修长身影,那叫息痕的银蛟正在给秦烈裹药,如玉的容颜精致犹如水墨画卷,被帐内的热气熏蒸得额上冒出了几丝薄汗,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微微湿润的墨发倒是十分入眼得很。
“我……我带来了。”钟凛盯着息痕微微呆了呆,连忙醒转过来,将一直揣在怀里的药草递给那鬼面人。那鬼面人看了看药,咂咂嘴,将药草丢进药臼中捣弄起来。一时无人说话,帐中只回荡着捣药的研臼声和草药在火炉上煮开的沸腾水声,钟凛偷偷望了眼秦烈和息痕,看见息痕正握着秦烈的手,对他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好像秦烈的表情也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心里一股古怪的酸涩感袭来,钟凛瞄了瞄息痕干净华贵的锦袍和精致的面容,又瞄了瞄自己脏兮兮满是泥巴的武袍,即便他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刚想将满是泥灰的手藏在身后,息痕却抬起眼来,微微对他一笑道:“谢谢你,钟公子,谢谢你为玄火做了这么多……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玄火现在可能就……来,玄火,怎么?你也谢谢人家啊!”
“谢谢。”秦烈抬起眼来,赤眸有些审慎的望向钟凛,两人的视线猝一交汇,又很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帐内的气氛凝滞了半晌,那鬼面人瞄了瞄三人,好像看出了什么,故意清了清嗓子,拍拍布袍走到帐外撩起帐帘道:“呐,我说小银蛟,我要到这谷里去采些草药,你对药理也熟悉,只有你能帮上忙,这小子肯定帮不上忙的,陪我一起来吧。”他有意看了看钟凛,别有意味的拖长了语调道。
“唔?好啊。”息痕愣了愣,起身站起,姿态闲雅的对钟凛微微一礼,露出笑意道:“那我就去了,麻烦你陪陪玄火。一直以来……真是麻烦你照顾他了。”他又躬了躬身,眸子里闪烁着温和的笑意,掀帘和那鬼面人并排出了门,两人的脚步声在帐外渐渐远去。
帐内只剩下两个人独自相处,空气中一片凝滞气氛,钟凛提了提神,往秦烈身边的床侧坐下,稍稍偏头打量着对方。秦烈消瘦了许多,皮肤苍白,几乎有些不再像他印象中那个闲雅温和,带着傲气锋芒的秦烈了,他觉得对方看上去像是一棵正在慢慢枯败的死树,勉强吐露出最后的生机,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憔悴。心里微微一痛,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搜寻到秦烈的手,慢慢将对方带着凉意的手包裹在掌中。
“……阿凛,你,别再管我了。”秦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即望向他的方向,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像头几次一样挥开他的手,只是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万众苍生都有穷尽生命的一天,你不用太过介怀。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徒劳无功的事上,你……即便带来再多的珍奇异草,也是救不了我的。”
“为什么?不可能的,你…你不要总是这么消极,肯定会好的。”察觉到对方语调的虚弱,钟凛不由得紧紧捉住对方的手,揽过对方的肩道:“你的伤……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他顿了顿,突然觉得自我厌恶起来,低声道:“那时候在林子里……我不该那么过分,对不起。不过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只要再养养伤……”
“你不懂。你是人类,不明白天界的神是如何消亡的。”秦烈垂下眼帘,将头微微倚在他的肩上,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是……不是那个人就好了……如果你只是普通的人类……”
“老子不就是人嘛。之前你还说嫌老子呢,哼。”钟凛努力笑了笑,某种力量推动着他,他不由得俯身去吻秦烈的额头。“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好好休养吧,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去京城……”
“阿凛。”秦烈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思忖了半刻,深邃的赤眸望向他的脸:“你喜欢上他了吗?”
“……什么?”钟凛惶然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方说的是谁,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窘迫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没有啊,我……虽说老梁是真的很讲义气就是了,但我对他不是那种……”
“那是哪种?”秦烈的手指捉住他的手指,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爱上他了?”
“不,都说了不是那种……”钟凛的耳背猛然一烫,连忙迅速搪塞道,抬手随意梳理着对方的赤发。“你不要总是揶揄老子好么?你这不是还挺有精神的吗?不要胡想,你好好休息……”
“我看得出来。”秦烈在榻上微微支起身来,避开他的手指,赤眸仿佛能看透人心般注视着他。“你虽然回来了,但你的眼神……你的气息,却纷乱而心不在焉,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海市会沦陷?”
“……不可能不担心吧。反正,他也救了我好多次。”钟凛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手抚上秦烈的肩。“老子不能那么不讲义气。如果连担心都不担心,老子岂不太薄情寡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想从你这得到的并非忠义,而是另有其他?”秦烈沉吟了半晌,垂下眼,手指微微抚着他的膝盖道:“你现在尚且年轻,不懂世事,对这些情愫迟钝也就罢了,可是如果一直这么混沌不清下去,迟早会伤人伤己的。”他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虽还想在秦烈身边多呆一会,但是对方出言先赶自己,自己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来。钟凛呆呆踱出帐外,放下帐帘,心中一片空白。秦烈说的话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打着转,他察觉到虽然静养了数日,对方却比之前更发衰弱疲惫,心中不由得堵得难受。感情和迟钝什么的,他不懂,也不愿意去想,只得粗暴的把那些东西统统扫到一边,他现在心中关心的,只有如何让秦烈痊愈这个问题。
思虑了半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找不到任何答案,只能盯着不远的一棵巨树在谷间投下的巨大阴影发呆。
一股冰冷的谷风拂过他的耳畔,吹得地上的腐朽落叶打起了小旋。他正满心烦乱,盯着那巨树阴影的眼眸却不由得微微一凝。他看到那巨树投映的黑暗阴影中正有什么在蠢动着,浓厚的黑色云雾犹如翻卷的云层般聚拢而起,他隐隐听见了天边传来的闷雷声,乌压压的乌云压在天地间,即便是白昼,天空却竟一片漆黑如墨。
掠过他耳边的风越来越急,越来越凉,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钟凛的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剑柄。就在他想拔剑出鞘的那一刻,他听见陌生而低沉的笑声在狭谷中回荡而起。
在巨树的黑暗阴影中流动起伏的那些黑雾骤然翻卷涌动起来,慢慢凝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厉风卷袭,黑雾缓缓散去间,一个高大的黑袍男子静静伫立在树间的阴影下。银黑交织的云麾犹如巨翼般在身后慢慢展落,漆黑得仿佛浸透了黑暗的乌发长及垂地,腰间扣着冥乌漆兽玉带,深邃的双眸中泛着一股奇异的幽明洞悉之色,看似平静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