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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值得我相信吗?大好的时光,你全挥霍在了战场上,一身血气纵横,战场就让你那么愉快?」
「不要生气嘛。有了你,我以后会收敛的。我爱你,玄火,今后,心中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他扬起唇角,一饮而尽酒盏中的美酒,青年笑了笑,专注的凝视着他,扔开手里的酒盏倾身靠近,两人的唇柔柔相触。那只朱红的酒盏滚落在地上,酒盏中的残酒倒映着凡世万千繁华之景。
那个人的体温,即使相隔千年,同样是无比清晰,那种温暖的触感仿佛刻进了灵魂里,叫人再也难以忘却。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冥鸿,你这是篡逆!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不怕死,玄火。苍天无道,我根本不惧那些昏庸的上神!我不在乎以后的世人怎么看我,我只笃信自己的信条,我无愧于心!」
「一旦被他们抓到,你会被斩首,形神俱灭,你懂不懂?!别妄自胡来,跟我一起回去!如果现在向天帝请罪的话,还为时不晚!」
「不要拦着我,玄火。现在回去,我照样会被处斩,你以为天帝和那些上神真那么仁慈?鬼话!他们仁慈的话,人间就不会如此血流成河,瘟疫丛生……」
「……好,既然……既然如此劝不住你,我就跟你一起去。冥鸿,我们是好兄弟,我……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一片苍夷的战场上,带着血气的戾风呼啸着掠过大片苍白空旷的土地,士卒的尸身上积满了白雪,成堆的尸骨中斜树着无数已然生锈的兵戈刀戟,惨然直指天空。那个青年伫立在那些残碎的尸体之间,青铜战甲上被什么重兵器狠狠砍出了一个缺口,英武的面庞上旧伤累累,凛风掀起他束在脑后的青色发丝,霜雪冻住了他还在流血的伤痕。
青年转过身凝视着他,脸上露出明亮而张扬的笑意。尽管战甲残破,一身是伤,可青年注视着他的眼神却依然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青年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狠狠拥抱住了他,他犹豫了片刻,双臂缓缓环上对方的脊背,紧紧回拥住了对方。苍凉的战场上,他嗅得到铁和血混杂着风雪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但那个人的存在,足够让他感到温暖……
「抱歉,我不愿意身边带着个累赘。」
温暖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冰冷铁器穿透胸膛的巨大疼痛。他震惊又艰难的后退了半步,捂住胸膛上的伤口,血液缓缓从指缝溢出。他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伫立在原地俯视着他的英武青年,青年却只缓缓扬起唇角,舌尖舐过手中剑锋刚刚沾染上的滚烫鲜血,对他投来幽暗而复杂的眼神。
「玄火,你虽然很强,但并不适合杀戮。天界的追兵马上就会到,你即使跟在我身边,也不过是在拖我的后腿。」
「……冥鸿,你、你竟……!」
「我不过是在舍弃无用的棋子,玄火。怎么,一心一意笃信我随口编出的那些情话和诺言?你太天真了,赤龙。」
秦烈无意识地锁紧了眉关,身体严重的伤势和疼痛的巨大折磨让他发起了高烧,连续不断的噩梦也不断滋扰着他的睡眠。良久,昏睡中的他感到自己滚烫的额头被一抹沾着凉水的绢布轻轻拭过,帮他擦拭着汗珠的人动作轻柔,随之而来的凉意让昏沉的头脑多少缓解了几分。
“……阿凛?”他昏沉而疲惫的睁开眼睛,努力辨认着坐在床前的人的轮廓。因为大量失血,他的视界只余一片模糊昏暗。“你……你没事吗?”
“刚醒就在喊谁的名字啊,玄火。”那个人笑了笑,凑近了他的面前,手指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好薄情啊,忘了我是谁?”
秦烈怔了怔,在模糊的视界中努力辨认着面前人的轮廓,那是个用美艳万方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的青年,皮肤白皙,散着一头墨色的齐腰长发,一双如同秋水般的温柔眼睛深深注视着他。
“是你……息痕……吗?”秦烈盯了面前的人半晌,几乎有些失神。“你怎么在……在这里?”头脑晕眩,他努力想撑起身来,但青年很快轻柔却不容置疑的把他的肩按回了床上。
“你伤得很重,不要动。”那位叫息痕的青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他的声音渐渐在秦烈混沌的脑海中缓缓模糊弥散开去。“你有难,我怎么会不帮忙?千年来,我从未忘却过你……我对你……”
一醒了几分,全身的巨大疼痛几乎又要生生把人拖进昏睡的深渊,连动弹一个手指都变得艰难不已。秦烈微微蹙了蹙眉,却听见青年在耳边的低语戛然而止,他抬眼望向对方,在他混浊的眼界中,床前的人对他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
“……有个客人来看你了。”这个声音再度在他的脑海中变得遥远起来,他只看见对方的嘴唇缓缓张合。
随即,他感觉到另一个人怯生生的靠近了床边,那个人带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油然而生一股亲近感。他努力辨清那个人的面庞,那个人伸手握住他的手,迫切的说了什么,他却只听见模糊低沉的几星低语。他怔怔望着那个人,那个人的轮廓在他越来越模糊昏暗的眼界中混沌一片,但他记得那双眼睛,那双专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那人曾经明亮温柔的眼神……
「玄火,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好不好?」
这句诅咒般的絮语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温柔却充满了讽刺。那个人竟还有脸回到他身边!竟还在这装模作样,假意慈悲!
“……滚!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滚!”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秦烈猛然撑起身来,狠狠一把挥开那个人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胸口血气上涌,他扶着床沿猛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玄火?怎么回事?!”他听见身边的息痕惊慌诧异的声音,随即感到对方扶住了他的肩。“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不该在这里!”秦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不顾伤口绽裂的剧痛,狠狠盯向那个呆呆伫立在床边的人,赤色的眸子危险而警戒。“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
他的话语猛然停住,他怔怔望向面前那个呆望着自己的青年。他看清了站在自己床前的人,那个僵立着的青年一身武人装束,墨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身上带着一股草叶混杂着泥土的气息,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带着难以相信的神情怔怔望着他。
那是一张他最为熟悉不过的面庞。
“你………”他喉头干涩得吓人,紧紧盯着站在床前的人。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在他的唇边,但他却头一次不敢开口念出那个名字。
「赤龙,我发现,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