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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钟贤弟别气,我那管家阿墨也是心眼实在之人,没抱什么坏心,只是一时没认清情势,扰了气氛。”
车轮吱嘎吱嘎在路上碾过,马匹呼哧声和车夫吆喝着甩鞭的声音混在一处。秦烈倚在车内安放的一处软垫上,盯着脸色显得略有阴沉的钟凛,不禁哑然失笑。
钟凛抱着一把从秦烈带来的行装里寻到的宝剑,窝在车角里一声不吭。他这辈子的声名和节操都葬在了此处,教他如何不难过郁闷。那管家正趁他妄图犯下错事时推门进来,端了早饭,好心要请他们两人用餐,却不想扰了一段佳景。
钟凛还依然记得那个总是僵着脸的管家在那刻震惊得张口结舌的模样,自己虽说名声一向不好听,但雪上加霜,又被扣上一顶趁机对伤者图谋不轨的罪状,虽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但又把坏印象在人家心里加深了一层,这总是很不妙的。
险些越了雷池,但又断在将下手又未下手这个阶段,搞得最近的气氛都很尴尬。要么干脆别做,要么干脆做到底,这反倒好些,这两头都够不着,晃晃荡荡如同走独木桥般的境况,是钟凛最深恶痛绝的。
秦烈在那之后便让仆人收拾行装,催一行人上路,钟凛问起因由,他只说在祠堂附近不能再呆了,以免再招祸事劫难。虽然心里觉得纳闷,可钟凛毕竟是他雇来的随行保镖,还是得跟着大队伍走的。
跟着一行人糊糊涂涂的一路过了渭水,往上郡而去,一路上秦烈唇角上带着的揶揄笑意总让钟凛汗毛直竖。他不禁开始痛悔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出息,对方一诱就上钩了,傻乎乎一头热,却像是又被对方诳进了圈套里。
今日又在马车上度过半天,晚上便可抵达上郡,钟凛真心不想搭理秦烈的搭腔,只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但秦烈可没有那么好打发,稍一懈怠,他就发现对方挪到了自己身边,马车里本来空间就狭小,他避无可避,只得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秦烈凑近含笑的脸。
“秦老板不要再开兄弟玩笑了。”他无可奈何,对方的气息挨得极近,他的后背又发起僵来。“这次哪怕秦老板再殷勤婉转,这送上门来的好处,老子受用不起受用不起啊……”
“怕什么,这次不会再有人叨扰。”秦烈的身体在这两日明显好些了,揶揄人的劲头又足了起来。“若是钟贤弟想趁机做些什么,为兄既带着伤势,势必无法反抗,贤弟大可放心行事。”
“罗罗嗦嗦,你真以为老子饥渴到那种程度?”钟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看了半眼。“……再唠叨不休,老子就趁你无法反抗的时候把你捆了石头沉进路边河里,反倒落个清静。”
“钟贤弟这实在是不地道,那前些天还对为兄不知如何殷勤温柔,如今没过多少日子,却就腻了?”秦烈往靠垫上倚了倚,唇角一勾,手上正摆弄着那块四处裂缝的玉牌。那玉牌虽然裂得早已失了原本风韵,但秦烈看似是很珍惜它的,总是将它带在身边。
说得好像自己是多么负心寡情之人。钟凛翻了翻白眼,若是对方的态度像之前那么柔顺,不那么揶揄,不那么可恶,不那么逮着机会就嘲笑一番自己,单单看皮相,还是勉强过得去的。但随着身体好转,那秦烈凌厉夺人的眼神和散漫不羁的笑意又回来了,让人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
“秦老板,我还是觉着你受伤虚弱的时候最惹人喜爱。”看他冲自己挑眉揶揄,钟凛不禁反口挤兑道。“若不是我一直眼看着你好端端的,我会觉得你在养着伤那几天是被哪个人调过包了。”
“贤弟说这话未免让为兄太过受伤……”秦烈眯了眯眼,伸手揽了他肩膀。“那几天为兄身体有恙,自然是虚弱少语,莫不是贤弟就喜欢这一型的?”
“去去去去。”钟凛嫌弃的推了他一把,后者假意露出一副暗自神伤的表情。
“我听闻贤弟在我养伤期间心境暴躁,卸了我一个手下的胳膊,是否真有其事?”尽管装出一副哀伤表情,但秦烈抓起话柄来倒是毫不含糊。“贤弟为何要那么做?”
“……这事不提,老子还忘了要说呢!”想起那事,一阵老大不愉快的感觉从钟凛心里涌了出来,他简直一肚子是火。“你那些仆人手下都一副瞧不起人,趾高气扬的模样,竟然胆敢让老子滚开!你们秦家是怎么管教手下的?!真是叫人恼火……”
吼了一半,他的心里冷不丁的咯噔了一下,语调堪堪噎在了喉咙里。一个连他自己也不太情愿相信的揣测猝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犹豫了片刻,他试探着开了口。
“……我说秦老板,你那些仆从,是否也都是什么妖祟之物,并非凡人?”
“这是当然。”秦烈倒是承认得无比爽快。“为兄自己就是这么个状况,若是带着寻常的凡人服侍,冷不丁现了原形的话,对己对彼都有所不便。不过,虽然现在在身边做事的几个帮手都算是做事麻利,但要说起精通世间的人情往来,还是比起那些寻常人差了些火候。”
“那……那他们也是……呃……和你一样的么?”虽然知道八卦不太好,但钟凛还是觉得略有好奇,因此有些贸贸然的开口问道。
“你是说龙么?不是。这些随行的,都是我原本在那祠里的手下帮手。阿墨最精通事理,是曾为我驾舆驱车的黑豹,三个车夫是跟随在我身边的三尾赤蛟,剩下服侍的两人都是阿墨的兄弟,能化人形的时间还没有多久,始终少了人世历练,脾气有些急躁。”
秦烈撑着下巴,定睛看了看钟凛。
“阿墨跟我的时间最长,也在人世厮混的时间最长,因此交由他管家,去处理事务,倒也还没有露馅过。但没料你撞破了这事,他们对你恼起来是肯定的。”
“你以为老子乐意啊!”钟凛看他语调打趣,明显一副隔岸观火饶有兴味的态度,忍不住愤然顶了一句回去。“若不是老子把你背回来,救你一命,你恐怕就在那林里早已被狼啃得只剩白骨,还有闲心在这挤兑人。”
“是啊。”
听他这话,秦烈的笑意收敛了下去,眸子静静注视着他,陷入了深思。
“若不是你张弓搭箭射下那绿芒,为我解围,我想必早就死在那里了吧。”
没料到他会突然认真起来,钟凛怔了怔。
“老子是看那绿光尖声惨嘶,跋扈得意,吵得人心烦意乱,就顺手解决了。”半晌,他瞅了秦烈一眼,闷头闷脑的说道。“你……啊,看上去被那东西欺凌得够呛,我们之前好歹兄弟相称,总不能随你给人家欺负。”
听他那么说,秦烈愣住了,片刻,一抹暧昧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亲眼所见,钟贤弟果然百步穿杨的名头不是虚的。”他坐得更近了,单手撑着下颌,含笑瞧他。“此恩必报,钟贤弟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哪怕是要为兄自己……”
“不,老子不要。”看他又要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钟凛连忙打断他的话。“你既然雇我沿途保护,我自然要护你周全,记得报酬照给就是了。”
秦烈刚想接口,却猝然听见本该乖顺拉车的马匹一阵狂嘶,车辆猛然震了几下,几乎差点翻倒在地,周围一瞬间响彻了马的哀鸣和呼哧喘气声。本来坐在车角的钟凛下意识直起身子,伸手把秦烈拽到身边,车辆震动摇晃,仿佛撞上了什么突然冒出的物事,拉车的四匹马惊得不断撅蹄,钟凛勉力压住身子,好不容易让马车稳了下来。
“你呆在这里。”
他盯了一眼被自己仓促间护在身边的秦烈,拔出剑刃,跳下车往外看去。两人乘坐的马车正是车队里打头的那辆,他刚一下车,就眼见那个管家和驱马的车夫立在路中间,与面前的什么东西僵持着。
他拨开两个仆人,往前望了一眼,骤然怔在了原地。
突兀出现在他们身前,从路侧的山路上跃下的竟是一大群低声咆哮着的野狼,它们眼神森然,发着绿光的眸子盯着车队,随即一只只次第跃下道路,消失在另一侧的密林之中。野兽突然现在身前,咆哮混杂着鲜血的气息,也怪不得那些拉车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