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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看你如何努力了,如果像现在每天就只惦记着放纸鸢的话,绝对成不了另一个谢娘。〃 〃当才女很难吗?〃想到不能随心地玩耍,另一人还没开始就已经泄气。
〃要天分,也要不断地努力。〃 〃先生知道很多东西,先生算不算才女?〃 〃当然算不上,如果我是才女就不会在这里教例念书,早就盖座茅庐,在门前挂块匾,然后不食人刚烟火地窝个十几年,写个几本子诗词集。〃圆睁双目,信以为真的女孩装作老成地叹口气。
〃先生,我还是不当才女了,听上去才女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当的。我就想在有风的时候放纸鸢,无聊的时候背背词,有空的时候逗哑儿玩,还有最好能每天都看到乐呵呵的爹。〃听似很简单的心愿,然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如此潇洒度日?越成长,人就越发不由自主,与其说不愿听天由命,倒不如讲是因受到太多贪求的欲望及经历过的悔恨束缚。
〃小妮子,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大家早就饿死了。〃爽朗的女声介入谈话的师徒,不等看清说话者,谢盈飞奔出水榭,扑进来者的香怀。
〃姨娘,您怎么今天才来?有没有帮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就想着玩,我倒要问你有没有跟你家云先生好好念书?〃爱怜地捏捏外甥女小巧挺直的俏鼻,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颐贞格格仍最疼爱逝世姐姐的女儿。
〃有啊,我们念了很多纳兰性德的词。刚刚我还背了首,您听好……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怎么样?盈儿没骗你吧?〃扬起下巴的骄傲与自信令所有人不禁微笑。
〃你就只记得你的姨娘,眼里没有我这五舅了?〃说话者端正的五官因举止神态表现出的散漫而略显轻浮。月白的锦袍外罩一件银丝滚边的玫瑰紫马褂,挂于马褂上的金银牌又垂挂着耳挖子、镊子、牙签,以及戟、枪之类古代兵器样式的数十件小东西,一副盛世贵族公子的打扮。
〃爹要我别和五舅亲近,说五舅性喜留恋烟花之地,身上不干净。〃向被其话语怔住的长辈扮个鬼脸,谢盈跳下颐贞格格的怀抱,乖巧地立在云颜身侧。
童言无忌,其余年长的三人都莞尔一笑。
〃给格格、五贝子请安。〃 〃你是越来越见外了,连同我们都要请安。〃并不乐见闺中好友的彬彬有礼,颐贞笑嘲。
〃应该的,毕竟你是格格。〃云颜一笑置之,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贵公子, 〃许久未见,五贝子可好?〃 〃好……〃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五贝子颐祥一反平日在众女子面前的风流倜傥,有些愣愣的。
见不得兄长的丑样,已作他人妇的颐贞依旧不改少女时的鲁莽。抿嘴一笑,她拉起不解状况的谢盈抬步就走。
〃走,盈儿,你陪姨娘去挑些玉器、胭脂。〃 〃唉?可是先生和五舅怎么办?〃频频回顾,小孩子永远不懂成人间不用语言就可意会的世故。
〃他们有事要说,我们走我们的,随他们去。〃 。lyt99。。lyt99。。lyt99。一路都能听到颐贞格格的大嗓门,目送一大一小远去的两人难堪地互望一眼。
〃颐贞的脾气,唉……〃颐祥先叹一声,为自己妹妹的多言多语,并偷偷观察云颜的神情。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直爽得很。〃未显一丝不悦,她自然地走上前, 〃不过,您倒是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噢?哪里不一样了?〃他露出兴味的笑容,一直他都喜欢和她说话,和她亲近。
〃或多或少,减了往昔的年少轻狂。〃 〃怎么说?〃 〃若是以前,谢小姐照方才那样说您,您绝对会辩解一番,说什么'人不风流妄少年'的酸话。〃 〃的确是,老喽。〃发出爽朗的笑声,即使被调侃了,他也没有一丝不高兴。
〃怕咱不是人老,是心老了吧?现在已经很少听到您同八大胡同里某位姑娘的风雅趣事了。〃毕竟是旧识,不用避讳,两人沿湖岸漫步。
〃已经错了很多事,总不能永远错下去。〃颐祥感慨地叹一句,一双犯桃花的眼以含有深意的目光凝视过去的红颜知己之一。
了解他话语里隐隐的试探,她暧昧地微微一笑,扭首赏花,避开他的视线。雪白的夹竹桃花衬着深得几近墨色的叶子,竟有一股说不过来的刺目浓艳。热烈的日光下,此时非彼时的时空差异令她的心落得一阵空虚。
〃……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楼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知她喜欢纳兰的词,他吟两句,可又因她颇有恼意的瞪视住口。
这首《一从花》是纳兰咏并蒂莲写的词,颐祥对着此刻的夹竹桃吟后半阙的深意就在于试探她对他的态度。他可以不忘过去的情,但这种轻佻的方法着实叫人无法接受。就算他们俩曾有过以知己相称的欢笑时光,却万万提不上所谓的双宿鸳鸯、并蒂莲、桃根桃叶之类用于形容夫妻情深的比拟。
〃五贝子今天是怎么了? '……一种情深,十分心苦……'的词都念了出来。〃她冷笑。
〃有软语,今何在?感叹罢了。〃惹她不快,他只有随意搪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多情不专,懦弱、胆怯、狡猾同过去那个花名遍京城的〃颐五公子〃无一丝一厘的变化。她不屑地一笑,伸出玉手似要摘花,然凭空一顿后,修长的指尖只是轻轻划过柔嫩的花瓣。
〃尊夫人可好?〃语中分明带刺,可也只有忍了,堂堂的贝子只有唯唯诺诺地道声〃还好〃。 〃还是没有变。〃她苛责地直视他保养得当的脸庞。
〃什么?〃他惶恐,进宫见皇上也未必如此。
不作正面回答,她摇摇头。
〃要不是您遵从父命娶了吉格格,说不定我就对您动心了。〃 〃云颜……〃一激动,他欲握住她的柔荑,却被她躲开。
〃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她平静地强调道,〃五贝子毕竟有着普通王孙公子不具有的体贴和温柔,可惜……〃 〃可惜什么?〃他焦急地催问。
〃可惜终究是个流连荣华富贵的胆小薄情郎。〃如挨了一个耳光,他羞红了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满汉之分,说什么贫富有别,又说什么身份悬殊……红楼春宵之夜您没提过这些一个字吧?后来要娶吉格格,觉得原先那些青楼中的红颜皆为束缚就学了我爹的口头禅。怎么?贝勒府终于待不住了,又欲回首觅芳踪?只是您那风华冠绝一时的艳红姑娘已经死了两年,怕是再也没有哪位女子及得上她的情痴啦。〃 〃何必?都是过去的事了。〃端正的脸上升起几欲拔腿就逃的困窘,早知会遭到此等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他断然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君恩薄如纸。〃她斜睨他,柳叶眉挑起,怒意鲜明。
〃我……天色不早,我先走一步,还要麻烦云先生捎个口信给舍妹,告诉她我先回府了。〃完全为她懔然的气势所压倒,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人惟有仓皇逃之。
〃不送。〃冷如冰霜,等五贝子颐祥的身影消失,云颜心头仍大大不快。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叫让这些视有情女子为玩物的王孙公子们出出丑!满汉并无分别,贫富不是借口,身份更非差距,都是世间负心人随口编的假道德……
被自己无意间的愤恨吓一跳,云颜又兀自苦笑。
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当年,如何又要为这原就不公平的人情世故愤愤不平?然,只因身为女子就该被无情地玩弄而不能有怨言吗?如果是,她情愿一生都不嫁,情愿日日酌酒数黄花。
君恩薄如纸!
离去的谢君恩的沉默模样无预兆地闪过云颜的脑海,她开始想那个整日间不笑的左副都御使是怎样的男子。翻来覆去地推敲,她只能肯定,谢君恩和颐祥绝不是一丘之貉。可是离家数日的他此时在何地,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