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技术就是好了,你看我这里,小时候盲肠炎开的,丑死了。”
孟波被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就是真不好意思,他也得装豪迈,“嗐,我做的是局麻,那主刀医生开着腹腔在那里说他们医院的食堂肚片面的口味如何,我听得清清楚楚,真是佩服死他们。”
“姓顾那个老头吧?在09临床带研究生的那个,他们都说他是变态。”
跟他攀谈的人洗完先出去了,我憋着笑问,“怎么没听你说起顾老头的肚片面?”
孟波摸摸他的光头,“这不刚刚想起来的。”
他扭过头,背对我擦身,在我看来,像新到寺庙里修行的小和尚,有一种禁欲般的味道,我打了个寒战,心想自己的审美是不是也在扭曲中。
我帮他擦了背,他没有拒绝,本来手要往下走一点,不知道怎么的,特别规矩,也不是因为大庭广众,跟这个没有关系。就觉得,不应该趁人之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也许我稍微坚持一下,就可以越过那一道线,但是他不想,我也不勉强。
晚上的时候,我照例爬到他床上去,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挤着,有时候拥抱得很紧很紧,一种幸福和悲伤交织着的感觉。
他会静静地看我很久,然后叹息,“我真是自私。”他这样说道。
“那你还要怎么样无私?”
“把你赶回家里去。”说完他同样地抱紧我,手臂在我背后摩挲,“可是我舍不得。”
他感觉到我下面硬硬地顶着他的腿根,试探着握住我,“你要不要?”
“不需要。”我推开他的手,觉得即使只是单纯的打手枪,也有种亵渎感。让一个病人给我打手枪,我做不出来,明明应该我照顾他的。
他此刻没有反应,即使早起的时候,我伸手摸过去也没见他硬着。我不清楚为什么,是身体状况的缘故,那我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无理无耻的要求,如果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性事,那我就更不应该动他了。
我觉得保持现在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在死亡面前,或者放纵,或者隐忍,我们选择后者,因为总是希望在渺茫的希望中能够出现奇迹。
农历除夕,我跟家里人撒谎,说要去女朋友家拜年,在外地的。
父母对于我有了女朋友一事非常高兴,鼓励我去。
事实上是,那天晚上我,孟波,还有孟波的妈妈,三个人一起在我那间毛坯房里过了个大年。孟波想吃饺子,先是包了很多饺子,又照顾我是本地人,做了一桌子酒菜,我在厨房打下手,孟波妈妈坐在躺椅里看电视。
这段时间我们得空就过来看她,送米送菜,但是孤独是可怕的毒药,她仿佛有感应一般,迅速地衰老下去,耳朵更聋,眼睛更瞎,几乎到了难以辨认清楚我和孟波的程度。
孟波说:“这样也好,你以后可以冒充我过来看她。”
孟波的妈妈很快到了生活难以自理的程度,我们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体机能退化得严重。
孟波非常自责,几乎天天过去做饭,如果他不做饭,老太太基本是摸索着淘米,烧一锅子吃三天,冰箱里的蔬菜也是下水加盐煮熟就好,另外她还买了非常多的咸菜,放在各种各样的小玻璃瓶里。
我不忍心孟波这样奔波,就接手他的工作,渐渐的实验室里他就顾不过来了。
从老太太住进来那天起,孟波就给她买了手机,但是基本上这手机就没有用过。孟波给她调了最响亮的音乐铃声,再配上震动,但是有时候她还是不接电话。
于是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告诉她怎么接电话。
说了半天,老人颤巍巍问道:“这里有三个房间,你不能搬过来一起住吗?你是不是嫌我了?是小徐嫌我了是不是?”
孟波顿了顿,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你怎么那么笨啊?!怎么教都不会!?”
老人这次没有哭,神情木然地看看孟波,好像这个不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孟波气得走到阳台上去,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重新把手机塞进他妈妈的怀里,“我跟你讲,只要这里按一下就好了,就这个,接电话不用开锁键。”
“小徐怎么好久都没来?”老人又问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跟她分手了!吹了!黄了!散伙了!”
老人扭过头去,无地自容的样子,“是因为我对不对?”
孟波抬眼看着顶上的节能灯,努力忍着眼泪,然后用温和的态度,吼叫的音量强调:“没有,不是因为你,我们去做婚检了,她生不了孩子,所以我跟她提了分手。”
老人点点头,“哎,那姑娘其实挺好的,你应该先带她去治治,要真治不好再说。”
天气渐渐暖和,他睡觉了都不肯把帽子脱下来,即使睡得满头大汗。突然之间掉光了头发,那样子总是很怪,若是和尚,刮得再干净头皮尚且有青茬子,但是他的头顶白得很不正常。
“在浴室里都看光了,怕什么?夜里上厕所,你这脑袋跟灯泡一样,都不用打灯了。”
他没有笑,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这么在意我?”
他有点委屈地辩解,“就不许我留个美好的印象给你?”
“美好印象啊?认识你那么久,还不知道你什么样?这么熟,早忽略你的长相了。”我轻轻抹掉他的帽子,“不过要我说,留着的那几根毛刮刮干净,或许更好看一些。你的脑袋还不错的,没什么坑坑洼洼,剃光了很有个性,你就光着脑袋出去,穿得潮一点,人家还以为你故意的。”
他把帽子重新扣回去,异常固执,“我的气质就不是那种潮的,土得掉渣。”
“我觉得唱摇滚的那些地下乐队,你还别说,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民工味,你要穿个花哨一点的T恤,配个皮夹克,那就差不多了。”
他听出来我这是挤兑他,轻轻地敲了我一个爆栗子。
为了使他下定决心,我终于在一天下班回来后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他看到的时候,气得直骂,我在他的叫骂中冲着他直笑。
然后他就不骂了,我以为他会扑上来亲我,结果他走到阳台上,一把抹掉自己的帽子,“哎,就拿那个剃须刀吧,刮刮干净,也不用去理发店了,就这三根毛毛。”
我把一条大毛巾围到他脖子里,用剃须刀小心翼翼给他把头上稀疏的毛刮干净。
“阿弥陀佛,多年不见,大师你依然这么销魂。”我手掌竖在胸口,向他微微鞠躬。
他憋了憋,忍着笑,装模作样立起身向我回礼,也是手掌竖在胸口鞠躬,“贫僧惭愧,哪有泽丰大师这般风采卓然。”
第十八章:紫色
早晨醒过来,窗口上那盆瓜叶菊枯萎了。
这花鲜艳得像纸扎的,满满当当开一盆,一开几乎是一个多月,价钱又便宜,当时学校门口有小摊贩推着板车过来卖,孟波随手买了一盆。
不过他选了粉红色,问他为什么是这个颜色,他说这个花型看起来最像花,真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