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轻浅地瞧了她一眼,将扇子放到左手,右手轻握了她的,道:“我怎么只瞧见你勾引了我,莫非还有旁人?”
夕阳西下,几缕金红的光线打在二人身上,一时春色无边。
阿禄就这么将手放在他手心,一时竟是呆住了。直到身后有个女子咯咯笑了几声,她方才下意识要抽手,却发现司命握的极紧,只得放弃回头,却见是那绿眸郡主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二人,道:“小阿禄,你的郎情妾意我见了两次,却是次次堪比金坚,我……真是有些瞧不明白了。”
阿禄无言,自知她指的是那夜合欢香之事,只心下一紧,偷瞄了司命一眼,却见他但笑不语,只扫了自己一眼,暧昧不明。
那郡主倒也不盼着阿禄说什么,只挥了挥衣袖走了。
徒留了阿禄一路随着司命心悬一线。因着杨云月那句话,她才记起那晚之事及司命之职,必是一切早已记在那本小命薄上了……
阿禄惴惴着随着他入了院子,进了厅堂,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却仍不见他有何要说的,只得秉持着坦白从宽的原则,垂了头,道:“司命,你可要听我解释?”
司命正将轮椅推到灯处,拿着引子拨着灯芯,待亮了一些方才道:“说吧。”
“我那日是误中了郡主的合欢香……当然我承认我是记起了前世那些不争气的念想,对杨坚有了些非分的举动,”阿禄站在他身后,看着那轮椅上的背影,道,“可……”
司命转过轮椅,深笑依旧:“如何?”
阿禄方才那些话说的是极为顺畅,这接下来的一句却是憋了半晌,红了耳根方才说出了口:“我终是记起你,没与他再做任何越界之事……”
“就这些?”司命自推着轮椅到躺椅处,方才挪身坐下。
阿禄咬咬牙,接着道:“那半年日日相对,我纵与他共处一室,却从未有何非分之想。”
“阿禄,”司命伸手,道,“来。”
阿禄见他神色不变,心中更是惴惴,只依言走过去,却被他衣袖一翻,带到了怀中:“阿禄,我有两句话告诉你。第一,有些事你不必说,我自是清楚。第二,纵你与杨坚有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阿禄坐在他怀中,恰是吃了糖水苦瓜一般,半甜半苦。
“阿禄,半月后你我将会随杨坚启程,与北齐兰陵王结盟,征讨南梁。这天下战火,终是要起了——”
长生的孽缘
此番进攻,北齐为先行军,杨坚一行人入南梁一日后,方才进入焦土死尸的土地,直到广陵城外十八里处的白土,正是黄昏时分。
阿禄本是陪司命坐在玄色马车中,正捏着个白色的棋子踌躇不定时,司命忽地蹙眉拿扇尾挑了车窗上厚重的帘子,瞬间一股热浪扑面。他只轻摇了头,道:“兰陵王果真是兰陵王,所过之地,寸草不留。”
阿禄听他这一说,立时放了棋子,伸手将整个帘子都掀了起来,还不忘顺手扫乱了一盘败局。
入目所及,满目火海,刺眼猩红。
此车与那火海尚还隔着一里之遥,阿禄却觉脸颊被热浪掀的发烫,眼瞬间眯成了一条缝。只是,在这一瞬间,她仍然看见了火海中的人。
鬼面狰狞,眼璨如星,站在满天火海近前,侧身如雕。
阿禄只觉得这一刻,脑中仅有一个念头,或许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距兰陵王身后二十步之遥,有四个人随意站在马旁。那个先前见过的碧洗依旧温良端庄地擦着一柄银色弯刀,身侧是个背着长弓的少年,背着个书箱的儒生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若非面对滔天火海,倒极像是某家少爷出行,随从各异。
此时,恰杨坚下马上前,他一身玄衣走到火海近前,衣衫被热浪掀起,却依旧背脊笔直如竹,待站定只抱拳说了句什么,那始终面对火海的兰陵王终是转了头,与他相对说话。
而那身后四个人则又自觉后退了十步有余。
“司命,”阿禄看着火海中隐约可见的城镇废墟,道,“方才你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为何我们今日方才见到?”
司命笑道:“我们一路自北周而来,昨日方才入南梁国境。而那兰陵王自北齐入南梁,一路来已有十日,十日便已毁了三城七镇了。”他边说着,边拿扇子敲打着手边的战报。
阿禄被他这一动作,方才记起,十日前司命便已日日接此类战报,却永远是随意翻翻,付之一笑。如今想来,踏血屠城日日见于纸间,却仍如此深笑不语,倒真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了。
“阿禄,”司命见她眼中飘忽的惧意,自是了然,“你仔细看那火海中,可有熟人?”
阿禄被他这一说,先是一愣,方才下意识凝神看向火海深处,隐隐正是神荼、郁垒那对妖孽的身影,两个人闲散地闲聊着,身后是大批神色各异的魂魄。
“北极帝星门下,怎么会来拘尘鬼?”阿禄此时方才觉出异样,随口问道,“尘鬼不是应该由鬼界接引使掌管才对吗?”
“天下分合时,必会有帝星降世,帝星之杀戮历来由天界接引冤魂渡世,”司命拿扇挑起阿禄的下巴,笑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兰陵王便是长生帝君。而他此番舍弃仙人记忆下凡投胎,与你有着极大的渊源。”
阿禄听这荒唐话,呆了半晌也未曾理出头绪,只尴尬道:“司命,我与他不过偶然相识。”司命颔首,道:“我晓得,只是有些事你并不清楚,九生九死草需得帝星之仙根滋养。你与他并非偶然相识,你自成形以来便是他以仙根滋养方才成形。”
司命眼中神情闲适,却说了这句惊人之语。
“司命,”阿禄盯着他眼中的平淡,道,“且不说这话真假,为何你会在今日告诉我,我与那九天上高不可攀的帝君有如此渊源?莫非……”她吞下了接下来的话。
她想问,为何你总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我与别人的渊源?而每每说起,却又如此泰然自若……莫非你仍是要将我推出去,任我还了旁人的情。
“阿禄,”司命放了扇,难得正色,道:“此事嫦娥也早已知晓,先前我们都有着默契,不想你被诸多前尘牵绊。而如今,”他眸带温柔,缓缓道,“三界内终是逃不过这因缘果报,你我既已逆命而行,日后必是劫难重重。能度劫的只能是你我二人,所以我要你清楚一切,包括你我欠下旁人的种种。”
阿禄看那远处的兰陵王,想起当年蓬莱初遇,和几次随意相处,都是如此浅淡。仅像是街边偶遇的朋友,庙前相谈的生客,如水平淡。
此时她才终有体会,纵然成仙万年,却不如尘世的洒脱。
生死百年只需随心所欲,无需晓得什么前世今生,谁欠谁,谁还谁的恩情债……
她明白司命此话的用意,只挪身坐在了棋盘上,眨眼一笑,道:“司命,因缘果报还了就是,不管日后如何,阿禄心中仅有你一人。仙人的诸多牵绊,太累。”
她看着司命带笑的眼眸,忽而心湖漾起一层微波,慢慢将头凑过去,做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