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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1 / 2)

>  此处一散,司命自然也收手进了房。阿禄随手关门,才听得他开了口。

“妾身?”司命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只披着青色衣衫,把玩着纸扇。

阿禄面上微红,却硬着头皮嘻嘻一笑,做了个女子的全礼,道:“妾身阿禄见过苏公子。不是公子说的,妾身是公子今生唯一不能,亦不敢去负的人吗?”

司命“啪”地一声握住扇尾,道:“可我没说,要你与我同生死,共进退——”

他话中难得带了几分认真,直听得阿禄心头一窒,道:“怎么?你我这许多年的交情,还不够同生死,共进退?”不知怎地,她只觉得司命今日有些怪,怪在哪处却又摸不到半分头绪。而自己这起伏不定的心思,却也有些让人不安……

“我不过为护你周全,你便认真了,”司命看她,道,“玩笑话小则怡情,大了便是麻烦,这等话日后别再说了。”烛光下,他如扇的睫毛投下了一片浅显的阴影,恰好让那眸色深了半分,看不清真假,辩不明虚实。

他与阿禄相识万年,玩笑早不知说了多少,若是寻常,阿禄也不过一笑而过。

只是眼下,这“玩笑”却让她硬是有些气结,只觉得这一来二去,自己倒真成了个大玩笑。

阿禄也不再争辩,只甩了衣袖,决定回房困觉。就这么一路茫茫然,入了房门,拿着湿巾擦了擦脸,正下了帘子,抖开锦被时,恰瞧见一道影子映在了床上。

她自然晓得,这是那心有芥蒂的陈桃陈小姐。只是,她如今睡意渐浓,实在无心纠缠,左右都是司命的情债,又何苦来寻她?不过,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一般的,她便有了替他挡去这桃花债的心思……

阿禄想了想,转头微一拜,“妾身见过陈小姐。”声色尽是婉约,婉约的发酸。

那陈小姐只站在窗口,道:“你莫怕,我来仅是要与你聊几句,劝你莫要再走不归路。”

阿禄看她,笑道:“妾身不知,小姐所指不归路为何?”

“苏合香再是天纵奇才,却仍逃不脱叛国二字,”陈桃凝神看她,道,“你若跟了他,或是有功成名就封侯拜相那一日,可逃不过终日寝食难安的愧疚。这位小姐,我听你音色极像我南梁边城人,却不知你随着他为北周效命,可念及生你养你的父母,念及育你护你的南梁?”

她字字铿锵,听得阿禄这局外人都有些心潮澎湃。

只可惜终是局外人,这澎湃中更多的却是怜惜。

阿禄甩去心头那份怜惜,略垂了头,狠狠心,道:“妾身对公子一往情深,此生负尽天下人,却不敢负了苏公子。小姐,”她猛抬头,目光灼灼,“这世间但凡有些才气的,哪个没有抱负,而苏公子这样的惊世奇才,自该有天大的抱负。三百年前四方割据,各方豪杰凭己所选,衷心为主,如今三百年后又有谁能说谁对谁错?诸葛孔明当年侍刘备为主,谁又去念过他的国与家,乱世出,自要择明主而投,妾身甘愿以蒲柳之身,伴苏公子闯下万世功名——”

她句句逼人,陈桃却早听得面色发红,难以回口。阿禄见此话奏效,便趁胜追击,接着道:“况且,敢问陈小姐,我们南梁的陈相国可会安心为相,辅佐幼主,却没有半分谋权篡位的打算?”

陈桃似是没想到她话锋如此逆转,只沉声道:“市井传言,怎可尽信?!”

阿禄笑道:“若相国只一心为主,妾身自是敬佩,只是,”她上前几步,盯着陈桃的眼,道,“若相国某日登基为君,那妾身与小姐都不过是这南梁的国贼,就请恕妾身不再甘心受你指责了。”

不知是为了阿禄陪司命演的不离不弃,还是阿禄说中了她的心事,陈桃很快便走了。

阿禄见她终是没了影子才合上窗,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入戏太深,出了戏才发觉早是口干舌燥。这几句话可是用尽了她的力气,这凡人真是,数十年后这天下都尽归一人之下。到时想想今日的相互指责,岂不可笑?

她缓了缓神,蒙头一觉到天明。

次日嫦娥眼下发青,对着浇了肉汁的米粥看了半晌,连连叹气,一会唤随从加些松子,吃了口觉得味儿不对,又唤人上来添了些柿栗。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阿禄这粥是越吃越少,她那厢却是越吃越多。

阿禄何尝睡了好觉,亦是心烦气躁的,瞧她那碗添了胡桃、松子、乳蕈、柿蕈、柿栗的粥,蹙眉道,“我说,你不年不节的,怎么就搞了一碗腊八粥?”

嫦娥撇嘴,又兀自叹了口气,才放了赤金勺,与她耳语道:“有件事儿,我是想说又不敢说——”边说着,她还不忘瞄了一眼对面的司命,又咬耳道,“昨儿个夜里,我琢磨着实在有趣,便又招了月老来闲聊。那臭老头先头不说明白,倒害的我们做了歹人。”

从她叹第一声,阿禄就晓得绝没什么好事,只唔了一声,咬她耳朵,小小声道:“昨儿个夜里,我这歹人算是做到了名副其实,怕是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你,你又做什么了?”嫦娥大惊,立时明白自己错过了场好戏。

阿禄咬着勺子,余光扫了下司命那处。嫦娥很是聪慧,不再言语,只万般纠结地望着她,直瞧得她心头发毛……那处的司命却像是瞧出她二人的憋屈,只无言起身,很识相地自去外逗马。

“快说——”嫦娥将椅子挪了几分,满目期待。

阿禄耸肩无奈,只将昨夜所经对峙,一一说与她听,直听得她双目圆睁,竖起拇指道:“我与你相识这万年,还真没料到你如此通透,竟是诡辩之才,”她叹完,却立刻塌下一张脸,道,“只是,你这歹人也做得更加实在了。”

嫦娥伸出食指,指着客栈中庭逗马的司命,哀怨道:“我本是以为那鬼族长公主是一厢情愿单相思,便陪你演了一出郎情妾意的戏。可昨夜月老讲明了前世今生,我才算明白,当年在鬼族,那长公主和迦南公子本是两小无猜,早定下了婚约,也就是说,”她摇头看阿禄道,“他俩才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只这一句,阿禄手中的粥碗全扣在了身上。

“瞧你吓得,”嫦娥接过随从递来的帕子,给她擦着衣衫,继续絮叨,“昨儿个夜里我把司命说过的话掰开揉碎的想,才发现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想来是他平日就半冷不冷的,害的你我一厢情愿以为是人家纠缠他,却没想到他心中的那个人,便是这长公主——”

“可他确是和我说过,那小姐今生是个孤独终老的命——”阿禄只觉得头昏脑胀,满目兵荒马乱的,任嫦娥伺候着,却没了其它主意。

昨夜的那几番心思,那几番话,倒真坐实了“笑话”两个字……

嫦娥见她失神,便伸手拧了下她的胳膊,直疼得她龇牙咧嘴了方才罢手,道:“那公主在人世仅是为了历经战劫,收复人间冤魂,待自家鬼灯复原了,自然会回复鬼籍。他二人相识数十万年,还在乎这区区弹指间的时间?”

是了,阿禄慢悠悠地,也开始掰起司命的话。

他说:不是与我们,而是与我有关系。

两小无猜,何止“有关系”,是很有关系……

他说:那相府小姐,是鬼界长公主投胎,与我有段未了缘。

未完的婚约,确是“未了缘”……

他说:他纵百般算计,我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善人。

你情我愿,的确无需人再百般算计……

他说:苏某本是立誓,今生绝不伤你性命。

情深如此,的确不能刀枪相见……

他说:可我没说,要你与我同生死,共进退。

难怪当时深觉他似有怒意,原是为自己不知深浅,伤了陈小姐的心……

他说:玩笑话小则怡情,大了便是麻烦,这等话日后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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