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警告你,扎利恩,我让你待在哪儿,你就给我待在哪儿。”男人慢慢从岩石上站起身,俯视着他,“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扎利恩依旧一动不动,紧闭双眼,不说话。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马上回答,但他就是没办法作出反应,加上刚刚受的冲击还没褪去,依旧翻搅着他的五脏六腑,这时候开口,一定得吐。
所以蓝色的小妖只是僵硬地蜷着,任凭兄长的火海发了疯地在身边燃烧。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他慌乱地默念着。
背上的鳞片敏感地竖立着,做好了被抓起来暴打的准备。
但直到耳边的嗡嗡声随心跳渐渐平息,他都没有受到身体上的折磨。
烈焰炽烤白沙的劈啪声还在,但已经没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消了下去。
紧接着,咄咄逼人的炎热也随着主人的命令一步步退到地下,令气氛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克里冈再次开口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
他用扎利恩听得到的音调命令火探们散开,使一部分守在克迪莫拉斯城的周围,一部分暗中帮助后方的商队加快行进速度。
“……弗丽蒂兰的信蜂没有给她带去回复,她不会再派它们出来,下一次你们要对付的东西更难缠一些,魔力不会很高但数量会很庞大,记住,正面交锋的时候不一定要保证一次杀死,但要保证一只都过不来。”
“明白,克里冈大人。”不知哪个方向飘来的声音沙沙地做了回应,然后拖着长长火焰的尾音向东方远去。
扎利恩真正放松警惕的时候,白海沙漠已经停止了对岩石的进攻,砂砾们相互摩挲的杂音变得非常轻微,太阳的威力虽仍不容小觑,但好歹是消减了许多,等它完全西沉后,整片地域的温度会在几分钟内降到微寒,正好是扎利恩王宫大殿的温度。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其中一片肉翼,但周围没有其他动静。
克里冈还在旁边,这是无需置疑的,头疼的感觉既没有减弱也没有移动,问题是他是否真的息怒到了所表现出来的地步。
扎利恩开始挪动另一片肉翼,接着是另一片,另一片。最后一片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关节声,害得他又维持了原动作很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把翅膀都收回了身后,小怪物伸展开挡着头部的叉尾,将左眼撑开一条缝。
身边还是火红色的披风,看来克里冈已经盘腿坐下了,他端端正正地坐着,扎利恩看不到其腰以上的部位。所以他把眼睛睁大了一些,向上瞄。
男人的眼睛倒没有睁开,他面朝前方,呼吸平和。
扎利恩这才深呼吸了两下,从原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换了个姿势蹲着,途中不放心地瞥了兄长好几眼,但对方的确恢复了不为所动的姿态,没有搭理自己。
……每次我俩独处就会发生这种事……
是吧,要我证明多少次都成……
这种状态下我怎么再和他多待一天!!
商队呢?敢来得更快一些么?!
可恶!!
扎利恩伸出食指挠了挠鼻尖,喷出一口气。
这一次的确错在自己,他也承认,但克里冈像那样大发雷霆就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总的来说他们的频率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自己可以一笑而过的事哥哥非要弄得草木皆兵,而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对方眼里就是一团垃圾。
所以说,每次我俩独处就会发生这种事。
谁提醒我一下为什么当初不让弗丽蒂兰直接砍了我算了?
小妖继续挠着鼻子,这具躯壳的鼻头非常柔软,在扎利恩看来是个好玩的东西。
待热量又减弱了一点时,小妖把爪子轻轻放在阴影和光芒交界的地方,这次指尖传来的痛感对他不起什么作用。
他抬起头,又低下,又抬起来,把视线投向男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11)
“我现在可以出去了么。”
克里冈微微睁开眼,头也不转地斜视着他。
“可以。”
扎利恩点点头,从庇护所慢慢走到阳光的笼罩下,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的太阳没有任何力量,沙漠的炎热已经完全依赖沙子所散发的余温。
“我现在可以下去了么。”
“可以。”
“我可以走远一点么。”
“可以。”
“我可以抓只沙漠蜈蚣玩玩么。”
“可以。”
“我可以方便一下么。”
“……你一定要惹怒我吗。”男人终于把眼睛全部睁开,咬着牙。
“惹怒你的是哪方面?我想方便?”
克里冈轻轻地叹了口气:“听着,查理,我只是要你保证在事态严重的时候你能好好地听我的话。”
原本想好好吵一架的怪物态度软了下来,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自己的小名了,母亲就一直那样称呼自己。
“你刚才压根没指出事态严重,你不能指望什么解释也没有地说一句‘待在那儿!’我就真能‘待在那儿’!”
男人轻轻扶额。
“好。刚才算我错。”
“你错你还吼我?”
“别得寸进尺,扎利恩。”男人伸出食指,语调又开始升高了。
“我才没那么闲。”小妖哼了两声,转身跳下岩石,开始往远处走去。
真有意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低声下气的克里冈的。
扎利恩非常满意地冲自己点着头。
沙蜈蚣其实很好抓,在气温骤降的时候,沙漠里的生物绝大多数会跳出来享用空气中难得的水分,沙蜈蚣绝对是这些生物中的失败者。他们的身子很长,基本上没办法一次就跳出来,这时候就会发生卡在沙子中的尴尬事件。
然后,你去抓它们就行了。
扎利恩不紧不慢地把其中一只按在沙子上,它也有一尺多长,但屁股被卡在沙子里让他有些慌张,只能往奇怪的地方喷毒液,完全没有威胁到真正的敌人。
“别担心,我倒不会吃你。”扎利恩懒散地趴在旁边摆弄可怜的玩物,“其实你肚子里几乎全是自己的排泄物,你知道这点吗?”
蜈蚣奋力地蹬着两侧的手脚,但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它没法把自己下半身弄出来。
“你是公的?还是母的?你挡得太好,我也没法确定……看起来挺年轻,不像有后代的样子。你有女朋友么?男朋友?总该有个什么人来救你吧?”
挣扎、挣扎。
“没有?好吧——除了吃喝睡,什么都不用想,真是叫人羡慕……不过肚子里都是排泄物这点除外。”
挣扎、挣扎。
“既然你不想聊自己的私事,我就不勉强了,不过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谢谢。”
扎利恩将沙蜈蚣仰面翻过去,把他的头也塞进沙子里,然后松开爪子,让它朝天空徒劳地挥舞着数十只步足。
保守估计,如果没有其他捕食者盯上它的话,明天早晨前他能翻过身来。
小妖甩甩尾巴,寻找其他有意思的动物去了。
他第一次进入白海沙漠的时候不过两百多岁,因为处于克里冈的监护下,所以什么都不能碰。现在不同,他有的是时间把大伙玩个遍——前提条件是对方的体型不能比自己大太多。
温度的下降和水汽的增加都能为扎利恩补充力量,他把沙漠里的居民耍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毕竟这些抗热能力极强的生物们基本经不起寒冰的攻击,而且它们没一个见过真正的冰块,一开始就会吓傻在原地。
“喜欢吗?限量版……”
扎利恩轻轻抛出一片雪花,让它一边旋转一边靠近浑身倒刺的白蝰。有着两条长信子的沙漠小子向后仰了一下,警惕地盯着在自己上头盘旋的蓝白色晶体,那东西一闪一闪的,还透着身后星辰的光,慢悠悠地翻转着,低空飞过的时候还会发出剔透锋利的声音。
粗壮的白蝰开始跟着雪花摆动,然后这尊六瓣花角的艺术品开始降落、降落,而后碰触到观望者的吻上。
克里冈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引项的白色蝰蛇变成了泛蓝的冰雕。
“你会放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