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1 / 2)

大婚已有几日,家中的气氛由明月带动,一直是喜气洋洋的。枫原万叶和那位「长公主」在这氛围中,倒是显得有些敷衍了。

天光未亮的时候,枫原万叶起床去上朝,还能看见寝室里隐隐的烛火。现在那处是殿下起居的场所,他心照不宣地睡到书房去了,就在原先的寝室后边,打开门走两步就是。

说来这事也尴尬,如果可以,应该给殿下重新安排一间寝室。但这世上好像没有正常的新婚夫妇,会从一开始就分房睡。于是他们两个就都搬了一次,殿下搬进来,家主大人搬出去。

当然,这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殿下晚间和他闲聊时,评价此事:“也是委屈枫原卿了,明媒正娶回来做邻居。”还大方宽厚地问他,要不要帮他介绍一个。

大方宽厚是在这里这么用的吗?枫原万叶当时脸上的表情,自己都不敢说有多好看,还好明月把侍从什么的都支开了,要是让他们听见这话……指不定要怎么误会自己。这才刚结婚几天啊就惦记这种事……

“殿下,此事我只想说,休要再提。”家主大人恳切道:“算我求您。”

枫原万叶平时也常常在书房就寝。因为这样一个房间兼具处理事务和起居的功能,很符合他的生活哲学。他对生存环境要求不高,更喜欢简单宜居的场面,不用思考太多东西。所以他原先的寝室里,家具也不算多,只是够用。

对于「长公主」来说,可能就不太够用了。至少他的房间里,着实没有梳妆用的妆奁和菱花,这一点,家主大人也不敢随意往里添置。

殿下的身边人也就算了,连他这个知情者也把对方当作女子来对待,枫原万叶自认这是一种残忍的忽视。他很明确地告诉过自己,他是男子,是「太子」。不喜梳妆一方面是显贵阶层的风气,但更深层的原因,怕是就在其中。

于是只好由明月出马,跟殿下带过来的人打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的侍从已经被他自己删繁就简,洋洋洒洒支走了几十号人,剩下的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枫原万叶不由得思考:殿下是怎么有空扮成内卫出来而不被发现的?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是怎么做到的?

王室到哪里都是一副前呼后拥的模样,但本朝女君不同,她出门只带几个人,有时连几个人都不带,只有奥诘众和一个侧用人。宫廷似乎沿用了这种设计,长公主出行也轻车简从的,只不过陪嫁就不太一样了。

感觉把半个宫的人都带过来了。枫原万叶心说。

此前讲过,其中八成是大御所阁下的人,于是刨去那些之后,现在剩下的两成人也不少。明月名义上是枫原家的管家,但这些人的归属的指派,她恐怕不太好做。

“完全不用担心,家主大人。”枫原万叶问起这事的时候,明月十分轻松地摆了摆手,“殿下让我看着办就好,不必畏手畏脚的。”末了又感慨道:“殿下真是个好人。”

小姑娘被收买的速度有些超出预料了。不过也好,想来殿下也只当她是个小姑娘。枫原万叶说这样便好,转身欲走,却被明月连忙叫住了。

彼时他早上下完朝回来,正在想要不要叫上鹿野院去查一下某件事。现在看明月这个表情,“是有什么事吗?”他眨眨眼,询问道。

“家主大人。”明月低头向他行了个礼,犹豫了一下,这不像她的风格。随即枫原万叶就听见她说:“您近日是不是太忙了?家里无聊得紧,光剩我们这些侍从,也和殿下说不上什么话。您还是多陪陪殿下吧?”

枫原万叶开始回想自己这几日的经历。

结婚第一天,他去上朝,感觉路过的别管是人是鬼,都要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是件怪事。他确实很想逮住一个人问问,这种误解是从何而来。莫非诸君是觉得,他会在洞房花烛夜被那位掐死在床上,还是别的什么?

青木遥人和他聊了几句。总大臣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似乎是终于有空睡个长一点的觉,与此同时还有空关心他这个同为长公主派的同僚。“枫原大人。”他的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恭贺新禧。你还好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露出一个略显疑惑的笑容:“多谢。青木大人,我很好。”

“大婚的那天我也到席了,只是碍于规制无法上前相谈。也替我向殿下道贺。”青木遥人又客套了两句,看看左右没什么人,压低声音说道:“听白鹭公主说,殿下不喜甜食。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说罢目光诚恳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听殿下说了。”他点点头。

“殿下和你说的?”青木遥人惊讶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连连点头称好,“好,好。指日可待。”心情颇好地背着手走了。

指日可待什么?枫原万叶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第二天被诏令喊去宫里同其他将军一起述职了。

“说来,枫原卿近日和长公主相处得如何?”大御所阁下看似在翻折子,实则突然就把话扔过来了。

枫原万叶猝不及防,因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觉得这位像是会关心「长公主」的婚姻状况的人。所以八成是想演戏给其他几位看。他配合地答道:“多谢女君关怀。一切都好。”

大御所阁下将视线投过来,淡漠地说道:“是吗?长公主自幼在宫中,若是有些娇纵的地方,就当是我的事了。枫原卿大可告诉我。”

“我替你做主”,这话谁都能说,唯独雷电影说不了。她根本也不会管自己那个“娇纵过头”的长公主,前提是那真的是长公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里漫出无边的恶意。她知道自己是知情者吗?那她以为自己现在和所谓的「长公主」是什么情况呢?她说这些话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枫原万叶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波涛翻涌起来。他似乎明白殿下面对女君时的感受了,在这样感同身受的时刻。

其余几位里边包括九条裟罗,她回道:“女君言过了。殿下贤良淑德,是个完璧之人。臣与之相处多年,从未见过什么「娇纵」的时刻。就算有,想来枫原大人也会包容体谅。”

她这话是出自女子身份说的,没什么怪异之处,坦然自若。她提到和「长公主」“相处多年”,如果从还是世家小姐的幼时算起,确实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有民意投票第一。枫原万叶又想起选亲那档子事,他当时还真的以为,长公主喜欢女的。

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第三天的时候轮到鹿野院平藏跟他打听了。他最怕这个环节,因为这小子很容易看穿一些问题,比如他不像个刚娶老婆的人。

“你新婚头天就来工作?”鹿野院平藏诧异道:“把殿下一人放家里?”

“原来第一天可以不用来的么。”枫原万叶看他这副样子,以为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假没有休。那有点亏。

鹿野院平藏的脸上出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枫原大人好生敬业爱岗啊,倒不如和这公文结婚吧。”他瞪了他一眼,郁闷道:“怎么就让你小子娶到老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说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枫原万叶以为这人是受了自己影响,对婚事开窍了。

平藏是鹿野院家中最小的儿子,他父亲有他时都快年过三十了,换做别人来说,孩子早就独立门户、娶妻生子了。家中虽然一直想给他安排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奈何他另有想法,不肯这么早结婚。

枫原万叶安慰他:“平藏,想结婚是好事——”

“不是这个意思。”鹿野院平藏还是那副有点气愤的模样,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感慨你这样的木头是怎么能有老婆的。你倒是多陪陪殿下啊,本来也是包办婚姻,感情基础就不牢靠。说你什么好啊兄弟!”

这一番话让枫原万叶自觉像条路边的狗,被路过的莫名其妙骂了一顿。

他真的陪老婆……啊不是,「长公主」殿下了,他下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殿下,运气好回家早的话,可以赶上人家吃早饭。为什么说运气好?因为殿下吃早饭的时候往往心情不错。这个规律还是他观察出来的,这几天才确实下来。总之早饭的时候去,总不会有错。

殿下通常会跟他客气两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其实也不管他,自己淡淡地把细粥喝完,就语气自然地让他去拿本什么书过来,随后支着胳膊翻起来了。末了还抬了抬头,问他:“你有何事啊,枫原卿?”

没事。他说,只是想来看看殿下。

而且下午无事,他也是会在家中待着的。实在忙碌,晚饭前也就下班了,两人还是会坐在一起。聊了几日下来枫原万叶得出一个结论:

殿下每天下午都会扮成内卫出门,他跟明月说的托词就是,“喜欢清净,要睡午觉”。具体出门干什么,枫原万叶不知道,殿下也没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明月这么一说,他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跳进稻妻外海也洗不清的感觉。

“这话从何说起啊?”枫原万叶反问道。明月也不跟他客气,就说:“那家主大人现在是准备去看看殿下吗?殿下方才还问起您,说今日下朝有些晚,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吃午饭。”

她大概是想表达殿下是惦记着他的,但,怎么说呢。枫原万叶心说八成回来要被套话,问朝中这几日又在吵些什么。

“我……”他刚要顺着明月的话往下说,忽然发觉自己是要走的,而且没打算去打扰殿下。家主大人顿时有点理亏,欲言又止道:“我下午有事……”

“家主大人。”明月就差叹气了:“殿下刚到府上您就这个样子,会让殿下寒心的。将心比心,您要是殿下,您会如何想?”

我要是殿下,估计巴不得我一天到晚不回家,这样还不用花时间应付我。枫原万叶心中无奈地想,自己这几天净是没话找话了,没办法,总不能问人家,“你让柊代理帮忙运什么进城了”这种问出来就会翻脸的问题。

他们不是没话说,只是殿下根本也没打算跟他推心置腹,所以两个人都抱着一颗试探的心,在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最终效果呈现出来的就是,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被包办婚姻的新婚夫妇,不是很熟。

实则当晚在柊代理的院子里时,就该给他拦下来,两人开诚布公地讲一讲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长公主」要在天守阁底下埋炸药了……

现在的相安无事是一种脆弱又美好的假象。枫原万叶觉得抛开美好这一点不谈,整件事呈现不公平的诡异,万一哪天出事了,自己甚至不知道如何帮他,明明说好了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最要命的一点,青木遥人似乎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枫原万叶想不出殿下隐瞒此事的理由,除非青木知道会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用手挡在额前,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句:“哎呀,时间来不及了。”转头就闪到了大门边,冲明月招招手,温和地说道:“告诉殿下,午饭不用等我了。”

“告诉殿下”这四个字不加上也可以,那位看起来是完全不会等他的类型。说不定晚上回来问起此事,对方还会眨眨那双眸色沉沉的眼睛,故作疑惑地说:“枫原卿不回来用午饭,我倒也不至于饿着自己,这点大可放心,我两岁起就会自己吃饭了。”

虽说端庄是端庄的,风趣是风趣的,但枫原万叶总感觉自己是被揶揄了。

这边,明月听他说完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合着她说的话是耳旁风吗?殿下那么大一个活人在家你见都不见一面说走就走?那你把人家娶回家干什么?

枫原万叶知道她要发火,于是没等她回自己就跑了。

鹿野院不在家里住,他自己有所宅子,是天领奉行发的奖金。他挺开心,还在院子里种了点花,养的不错,总会在不经意间和朋友们炫耀一下。据说从不摘来送人,和他玩的好的世家小姐也没有收到过。

枫原万叶今日得见,明白了其中缘由。那确实不能摘来送人,橘子树怎么送人。这是花吗?还有你这橘子树怎么不结橘子?

“怎么不是。它会开花啊,只是当时种的时候没想到会长这么大。”鹿野院平藏反驳着,好奇地转头问他:“你不在家陪殿下,来找我是什么意义啊,枫原大人?”

“上次柊代理那个事,你确实没有再查了?”他先是问了个这样的问题,鹿野院平藏笑了笑,眼眸低垂着端起茶盏,说道:“那当然了。我这人向来听劝。”

看起来不是,还是很想查下去,只不过确实听劝。枫原万叶靠在桌案上,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要是说,这事有变动,你怎么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听完爽朗一笑,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这人今日一副正装打扮,衣领上的家纹图案精致得很,想来下了朝回家晃一圈就过来了。他挑了挑眉,说道:“明月骂不到你,我来。依你现在的身份,何不自己去问问你家殿下?是怕人家跟你翻脸还是怎么着?”

人家不跟你翻脸就怪了,婚也结了,生米估计也煮成熟饭了,你小子还在这说什么“有变动”,再有变动你也得担着啊,那是你老婆。

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鹿野院平藏相当认同,所以他不结婚。像案子那样的东西,有头有尾,感情可不是如此,这东西扯不清楚。

枫原万叶从未有这么郁闷过,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转了转面前的杯子,发觉居然还竖着根茶杆。他看起来像是遇到好事的样子吗?“我只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明月想的那样。”他憋出来一句:“此事说来话长。”

“我且问你,你对这门婚事如何看。”鹿野院平藏的问题切中要害,问得很是时候。因为枫原万叶早就想过如何回答了,没办法,要从世俗角度说明自己着实没有恶意,只能用这么一个问题的答案。

“自然是认同。”他坐直身子,看了看杯中的茶杆,神色坦然:“我还没有心肠坏到要去骗婚。既然是在鸣神大社立过誓的,我便全然当真,殿下即便不是殿下,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此事,我自认有知情的权利。”

可谓是“言辞真切”了。两人知情的基础不同,鹿野院不知道殿下的身份,他想让他认同自己的行动,便只能用这样的话术。不过从某种意义上,他枫原万叶讲的是真话。

这桩婚事能成,并不是因为他受了胁迫,被按着头拜的神明。他从一开始就并非这样以为。

“行吧,行吧。”鹿野院平藏叹了口气,神色惆怅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事。”

枫原万叶心中咯噔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日后他虽然仍在探查此事,可是行至真相前反而不敢再查下去了。鹿野院平藏自诩算身经百战,同心的职位让他接触过许多案件,但这一件,说句不好听的,他今日在此讲出来,都说不定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你家殿下……要做大事啊。”他缓缓说道。

街道上来往行人纷杂。夏至过后,这样凉爽的日子将成为奢侈的东西,直到秋日的氛围再次加深。更何况,夏日对于稻妻来说,是难得出现的阳光时刻,节庆最多的一个季节,便是夏季。

从盂兰盆会,到夏日祭,再到花火夜,民众的生气在这些事件中得到适当的发泄,否则,这日子就太无聊了。不过由于这些大多是民间活动,在规制上,王室是不会出面的。民间有民间的事,王室有王室的事。

夏至那日,长公主大婚,民众都说选了个好日子。只可惜他们不能近看,只能隔着天领奉行的卫队,看着轿撵中的长公主。长公主没有露面,但那位年纪轻轻的枫原大人,却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年轻归年轻,但世家公子中从未有过这一号气质的,似乎温润,但又不失珍贵的少年意气,自那日之后便有世家小姐锐评道:这位看起来是个不会撒谎骗人的主。而且当日特许他在城门内骑马,真是不能再扎眼,和教人艳羡了。尤其是过了花见坂后,这位枫原大人便下了马,看样子,是和轿撵里的长公主聊了起来,脸上温柔得都要淌出水来,他们这样形容。

众所周知这二位是选亲相识,至此日前见面不过一次,相识不过半月,那副样子倒像是娶到了心仪已久的姑娘似的,痴情得不行。

一个爱老婆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面上带般若面具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转身进了某个巷道,与街道上的人们逐渐隔绝开来,终于不用再故作淡定,背靠不知谁家的墙头,抱着手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听过太多传言,稻妻城总是传言的高发地,这里的闲人经济比想象中的要发达。花见坂还有歌舞伎町,每次宣传游行,都是万人空巷的程度,坊间传闻当然也不少。什么谁认识了个写书的啊,谁看上了歌舞伎町的花旦啊,谁家未婚先孕了啊,总之这些多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这条是最好笑的。不是那种气急败坏的好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好笑,无论从哪个角度。

首先,作为当事人之一,那天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脸上的表情有多高兴;其次,既然知道他们大婚前没见过几面,又何来什么依据说“痴情”。如果要说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按他的脾气,这和见色起意有什么两样。

对于自己这张大御所阁下血脉造就的面皮,他嘲讽地想,或许自己现在落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境地,还要感谢它。“长公主天人之姿”这种话,在他耳朵里听来,像是既在夸他长得好,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他真的是「长公主」,又像是在讽刺他。

是非黑白分不清,男男女女总分得清吧?不,在稻妻,你什么也分不清。歌舞伎可以是男人,铁匠可以是女人,将军可以是女人,长公主可以是男人,大御所阁下可以是女人。

内卫靠在墙上,仰起脸来,盯着那块巷子上方狭长的天空。他没有再笑下去,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殆尽,目光中满是沉寂到可怕的东西,一些……无法和任何人讲述的东西。

他从不彻底信任什么人,世间没有比这更过分的愚蠢之事。枫原万叶,此人看似事事关心,但实则,城府都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了。比如,对某些不该追根究底的事,至今都还没死心。

噪杂的巷道口,马车的轱辘声,人的交谈声,商贩的叫卖声,清脆的风铃声,以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但人往往欺骗自己,从这个方向听见,却从另一个方向遇到。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九条家的三公子,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倒是比选亲的时候开朗多了。自上次过后便辞了天领奉行的闲职,今日还带了个书童帽将头发收了进去,想来是在案上工作,急匆匆就来见自己了。

见到他的时候,三公子刹住脚步,行了一礼,神情有些紧张。“内卫大人,”他说:“晚生九条清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公子不必多礼。”内卫直起身子,淡淡地对他说道:“前些日子殿下说,要让你帮忙写点东西,不知你可还记得?”

那还能忘了不成,没那个胆子呀。三公子点了点头,低着头没敢接话。

“别怕。”他的语气还算和蔼可亲,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令人疑惑:“你对歌舞伎町的事,有何了解?”

三公子诧异地抬起头,末了慌忙摆了摆手:“晚生……晚生没去过那种地方。大人说这话是何意啊?”

这便是年纪小的……算得上长处吧?若有一位眼睛不眨便讲出瞎话的男子,怕不是早已摒弃了所谓“良心”,都不知道活得有多惬意。

不会说瞎话是年轻的象征,庆幸吧孩子。他开门见山地说:“歌舞伎町近日的头牌春纪小姐,我说的是她。你应该知道一点,有关春纪和朝中某人。”

三公子实在不知道这位神仙是从哪儿知道的,他总是知道,长公主和长公主的内卫,都是可怕的情报收揽者。他有些沮丧,不知道长公主在家和那位枫原大人如何相处的。三公子实在想象不到,要如何面对这样一位极具支配感的女子。

歌舞伎町是个稻妻城内的娱乐场所,本质上是表演稻妻特色的歌舞剧目,但同时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风月场。歌舞伎都是些家境贫困被卖来的男女,要么攒钱给自己赎身,要么等人给自己赎身,都很缺钱。要说那里都是些下流的交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不正经的交易有人做,正经的表演也有。所谓歌舞伎町的头牌,指的是在台上受到众人追捧的那位,现在就是春纪小姐。

三公子确实去歌舞伎町搜集过这位相关的情报,因为他近期在写的某本要用。不过他本人是不敢提起此事的,这年头,好人不去歌舞伎町。更何况要是让家主姐姐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想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的孩子都怕九条裟罗,虽说她不是最年长的,但却是最老成的。九条家分支罗列,光并列的叔伯就有好几个,他和裟罗不算九条本家的孩子,父亲母亲走得又早,但好在姐姐比他出息得多,不仅做了家主,还在御前颇为受用。

有时他也挺愧疚。想着不能做大事,做个好人总可以,别让姐姐额外操这份心。

“殿、殿下知道此事,能否……莫要跟家姐提起……”他磕磕巴巴地说完,内卫看他眼泪都要下来了。就这么怕你家姐啊?她没这么不讲道理吧?

“三公子,殿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好了好了。”内卫拍拍他的肩,“既然你知道,那便好说了。”

拎着这小子离巷口远了点,他压低声音,平淡地交代完要办的事,对方的面色很是诧异,似乎是在疑惑此事并不算难。他心说那要派个多难的,让你去刺杀大御所阁下?

三公子点头应允,问道:“晚生应当何时发稿?”

“不急。”面具后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悠哉的话传到他耳边,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见了长公主的声音。直到对方指了指他身后,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支走了这小子,内卫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似是无聊地看了看四周,抬脚向巷道口走去。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回过头来,对方猛地抓住了他作提防状的左手,抓的是手腕。他脸色一冷,抬了抬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

那是一双赤红色的双眼,此刻正因为视角的原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一言难尽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前他并没有和枫原万叶站得这样近过,所以这人比他高一点这事,虽然是事实,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困扰。现下好了,他十分讨厌别人用这种视角看他。

内卫举起自己的左手,冷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枫原卿?”

“只是请殿下留步罢了。”枫原万叶说着,没有松手的迹象。他眼见对面的人顿了一下,面具后应该早就开始皱眉了。殿下虽然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表现得算是可亲,但他心里清楚,这人的脾气从来也没好过。

不过有一点殿下恐怕不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算很好。

“殿下可还记得柊代理的事。”枫原万叶缓缓说道:“我今日得闲,和人聊了两句。殿下跟他说的是「带点小东西」过海关,可有此事?”

那双熟悉的蓝紫色的眼瞳和他对视着,毫不示弱地回道:“这不关你的事吧,枫原卿。”

“这是什么话。”枫原万叶的语气已经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他听得出来,这人已经在压制怒火了。“我和殿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事殿下却全然未告知我,可是有什么隐情吗?还是说——”

他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杀意一闪而过的眼睛,那双颇有宿命感的眼睛,透过稻妻的迷雾看着这位殿下,他的「长公主」。

“你根本也没打算告诉我,kuni。”

内卫错开目光,回过头看了看巷口,随后一抬手挣开枫原万叶,简短地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月正在院子里给绿植浇水,抬头看见枫原万叶回来了,直奔殿下寝室的方向,心说这是哪一出啊?她站起身,走过去道:“家主大人,殿下应该在午睡。您看……”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谨慎一点,她怕殿下有起床气。枫原万叶的神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明月心中纳闷,谁能惹家主大人生气?

“无妨。我去看看。”枫原万叶说完,接着朝寝室的方向走去。明月急急忙忙地把漏壶一扔,跟了上去。这不会是要去吵架吧?出什么事了?我了个大御所鸣神啊。

行至寝室前,枫原万叶抬手敲了两下门,始料不及的却是没人应答。明月紧张地解释道:“殿下休憩时把人都支出来了,现在怕是……”怕是里边只有殿下自己,既是在午睡,怎么会来应门。

枫原万叶听完直接推开半扇门,往里边走着,头也不回和明月说道:“你回去吧,明月。”

这不会真是要去吵架吧?明月心急道。她在门口来回走了两趟,抬手把门轻轻地关上了,关的很严实。

既然要吵架那就隔着门吵吧,别让别人听见了。她下定决心,在此处帮忙看下门,来了些路过的侍从还可以帮忙支走。

枫原万叶走进去,拉开寝室内的隔间门。

房间中竖着一面屏风,上面还搭着些衣物。一旁的香炉不知是何时点的,有股子冷冽的松香气。一个声音淡淡地从屏风背后传来,道:“枫原卿且等会儿吧。”说着,屏风上搭着的衣物又被拿了一件下去。

他听到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随后殿下从屏风左侧绕出了来,衣服已然是换成了女装,双手抬起,袖口落到手肘的部位,手上的动作是在挽头发,嘴里衔着根簪子。末了空出一只手拿簪子收尾时,还抬眼瞥了他一下,道:“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顿时有些泄气。他没说话,往茶案旁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了。”殿下垂下手整了整袖子,和他一并在茶案旁坐下,拎过他刚倒过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对着我又发不出来脾气了?”他淡淡地说道:“枫原卿,你可真奇怪。”

“殿下想如何。”枫原万叶干脆不跟他说这个,还是回到正题:“那些东西一旦被发现了,可不光是走私那么简单。”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刚才回来着实有点匆忙了,现下有些口渴。“我当然是有用处啊。”他顺着对方的话敷衍地解释道。

“四十斤的火药。”枫原万叶转过头看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想干什么,kuni?”

看来查得还挺清楚,估计是找了鹿野院平藏。实话实说,那日枫原万叶同他说的话,他半个字也没信,要是真有谁能管得住那位同心大人,他就不会在稻妻城有这么出名了。这也挺公平的,他和枫原万叶说的话,不是也没被人听进去吗?

这也在预料之中就是了。

他笑了笑,低着头,眉眼都带上了弧度,随即语气轻快、稀松平常地说:“当然是烧了天守阁。枫原卿以为呢?”

四十斤的火药。枫原万叶真的想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这东西现在能出现在稻妻城里,查下去别说柊代理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如此胆大包天敢卖给他,如此胆大包天敢运过来,他还能如此开心地讲出此事,就好像说要拿去长野原烟花店做烟花。

自打鹤观一事过后,枫原万叶算是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棋子的命不是命”了,在大御所阁下这位当权者眼中,青木江怎么死的她不管,自己能不能活着她也不管,只要达到削弱鹤观领主的目的,那么一切都是允许的。来稻妻城后,依旧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是谁并不重要,长公主是男是女也并不妨碍她促成这门婚事,能代表新派势力分朝中顽固派一杯羹,那扶持枫原万叶何乐而不为呢?

当权者的脑子里装的只有开头和结尾,他们不在乎过程。现在,枫原万叶发现这位殿下亦是如此。

“我不清楚你和大御所阁下订下了什么契约,但此事做不得。”他稳了稳心绪,劝说道:“殿下,手上沾了太多血的人,是做不成君主的。”

他说的是实话。要不然为什么雷电影要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做那么多事,她再如何冷血,也不用动手杀人,但「长公主」不同。他根本就是被当做雷电影肃清障碍的工具。至于“烧天守阁”这种说法……他并不觉得,这是大御所阁下能说出来的计划。

对方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反问他:“你是觉得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做君主,枫原卿?”

“殿下。”枫原万叶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心中不平愤懑,是那位欠你的因果,要如何报复回去我都不会反对。可是殿下,是希望连同天守阁中文武大臣一并烧死,落得个清净吗?”

“烧了天守阁又如何,你分明知道,此事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危害。”

“殿下,这是没有意义的事。”

他看着这位沉默的神情,敢于在此发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并不是出自什么民众苍生的考量,他枫原万叶自诩没那么高尚,若要说是为了谁,那就是为了眼前这人和他自己。

在台上留的时间越久,越难以下场。歌舞伎行业中有这样一句话,殊不知权谋场上亦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方忽然抬起手,扯住了他的衣领,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鼻尖是和熏香一样冷冽的气味,他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问道:

“那枫原卿,我若说这天守阁是非烧不可,你要如何?”

此言一出,枫原万叶便知道,此事再没有可以回寰的余地了。他有些发愣。

「长公主」推开他,站起身来,衣摆处的花纹晃了一下他的眼睛。自从婚嫁之日后,他便不再穿振袖,衣服上的花案也从雷印与缺了一瓣的八重菊,变成了枫原家的家纹。倒不是他喜欢,只是相较起前者而言,后者更能摆脱与那位大御所阁下的关系。

枫原万叶不知道他和她上辈子有什么仇,这辈子要做这样的母子来偿还。这根本就是在为他日后的牺牲做铺垫,一个坏事做尽的恶鬼般若,要如何变成冠冕堂皇的君主,她从一开始就在断他的后路。

就算自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心中早有抉择,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要陪他蹚这趟浑水。

“烧便烧了。”他忽然出声说道。

殿下的背影一顿,随即眸色沉沉地看向他。他站起身,又坚定地说了一遍:“烧便烧了,kuni。”

“但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不过是个藏木于林的手段,我得知道。”

“我能帮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此人眼熟倒也说不上,就是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对方见他盯着自己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低头喝茶,装看不见他。他支着手,存疑地挑了挑眉,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阁下?”

对方一口茶水没咽下去,捂着嘴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不说,顺带还忙不迭地摆着另一只手,意思是“绝无此事”。

翻译过来就是“见过见过,但是不能让你想起来了,哈哈”。

“鹿野院大人,您这搭讪方法老套得牙都掉完了。”一旁端坐的姑娘开了口,声音犹如春雪融化,清泉叮咚。一头发饰犹如词藻堆砌好不华美,衣袖上的大团花瓣也是极尽浮夸,呈现出不真实的观感。她张了张点着朱红胭脂的唇瓣,笑道:“怎么,您看上这位公子了?”

鹿野院平藏笑了笑,回嘴道:“春纪小姐,您可别打趣我了。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头,我着实好奇。您可知道?”

春纪小姐淡淡地了打量了一眼旁边还在咳嗽的三公子,似乎是真的在思索此事,随即莞尔一笑道:“大人这就说笑了,歌舞伎町一天到晚往来人众,我也不可能谁都认识呀。”

这位也是重量级,漂亮的女人说谎话都不带眨眼的。鹿野院平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等着这位咳完好好聊两句。

三公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只是今日来此处和春纪小姐商量些事情,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天领奉行的人,还是鹿野院平藏,这可怎么好他上司是自家姐姐要是被他知道了回去告诉姐姐呜呜呜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其实小时候比现在还软弱些。因为是男孩,很早就被接到了本家手下的宅子里养着,但也不在本家就是了。断绝了自己的父母亲情,要来当别人的儿子孙子,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这是世家大族的道理。他们说好听了都是世家子弟,说难听了,就是叔叔伯伯们养的小猫小狗。他又不是本家的公子,所以常被短待,连读书写字的功课进度都与那些本家的孩子不同。

所以每次受了委屈,就喜欢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哭一会儿。不是因为眼泪多,也不是因为哭了就有人管,而是那种情况下,只能靠这种方法排解心中的不满委屈。直到十岁左右,他才没那么爱哭了。

因为那一年,九条裟罗入主了本家,以大御所阁下御封的旗本将军身份,成为家主的代理人。

那年他十岁,九条裟罗十五岁,因为是对方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日子就这样猛然转好了许多,他不喜欢这个姐姐喜欢谁。

九条裟罗对他也并不冷漠,想也知道,关系不好怎么会知道对方爱吃的点心。家主姐姐并不要求他入朝为官或是什么,只教育他要做个行得正坐得端的君子就好了。

还是那句话,谁家好人来歌舞伎町啊。

三公子此刻恨不得自己和姐姐长得没有那几分像了,他不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位名声在外的同心大人的眼睛,已经开始打算如何跑路先去踏鞴砂避避风头了。嗯,在踏鞴砂交稿就麻烦许多……

“啊,我想起来了。”鹿野院平藏眨眨眼,狡黠一笑:“你不是……”

“我不是我不是!”三公子连忙起身,慌忙行了个礼:“失礼各位我先走了……”言罢就要往门口跑,被鹿野院大人一把拽住后颈脖子,拎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胸口,压低声音说道:“你跑什么,三公子?我不告诉你姐姐。”

三公子磕巴着反问道:“真、真的?”

“九条家主那么忙,我这种小同心怎么见得到呀。”鹿野院平藏笑得狐狸耳朵都要从头上长出来了,话锋一转:“你来这做什么,莫不是跟谁学坏了?好歹我也算长你几岁,可不能看你误入歧途啊。”

三公子害怕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果断地喊了一声:“春纪姐姐——”

“哎呀哎呀。”后边本在默不作声的女子笑着开口道:“别再逗我们的小作家了,鹿野院大人。算是赏我个脸面吧?”

鹿野院平藏转过身来,还不忘拉着这小子一块,“当然,春纪小姐的面子是肯定要给的。”他给三公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眼泪汪汪地看了看春纪。

“我来说吧。”春纪无奈地向他招招手,三公子忽然快走两步,闪到春纪身后去了。鹿野院平藏将折扇在手里敲了敲,挑眉道:“那有劳春纪小姐说说了。我洗耳恭听。”

他这人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一点,就是听起来总在轻飘飘地说些玩笑话,但里边不知道哪句就是在套话了。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肆意轻快感,像是从来没有为什么忧愁过。

他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从小到大都是。

春纪小姐示意他请坐,接着说道:“不知大人可否知道,我即将隐退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刚坐下,惊讶地摇摇头:“怎么这么突然?”随后又想起来,问道:“是你未婚夫?”

“是。我要结婚了。”春纪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鹿野院平藏发现这笑容有些苦涩,敏锐地看了看她身后的九条清源,对方也是一脸忧色。只听春纪轻叹一声,又缓缓开口了:

“我们这些歌舞伎出身的女子,总是落不到一个好名声。这也算是我的命,我认了。好在今次郎不嫌弃我,没有背弃我与他的婚约,近日还与我商量,决定行婚嫁之事。”

“我这些年攒下的钱财也够给自己赎身了,原本也和此地的妈妈说好,夏日祭后就放我自由。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抬起手掩着脸,“可老天总是捉弄我们这些苦命人,偏偏朝中的柿泽将军看上了我……”

啊?鹿野院平藏愣在原地想了想,柿泽?柿泽朝野?那个长公主派的旗本将军?

哦,是他就不奇怪啊。

柿泽朝野是前朝武将,替女君灭了一处大名后得到器重,女君上位后就抬他做了旗本。不过这人表面上对女君敢怒不敢言,实则心中鄙夷女子当政。长公主选亲时他出手阻拦过,但可不是为了让长公主登基正统,而是他觉得,这样一个深宫女子好控制些,日后方便他夺权做摄政。实在不行,他娶了人家也是可以的。

他想得美。长公主是谁他是谁,他算哪根葱啊。他有人家枫原万叶的家世相貌品行才学吗?他没有。

鹿野院平藏开口轻声安慰道:“春纪小姐不必伤心,此事我有办法。”

春纪小姐梨花带雨地抬起头,眼神中既是疑惑,又是期望。三公子识相地给她递了张帕子,也开口轻声安慰道:“是啊,鹿野院大人既然说了有办法,你也不用着急的,春纪姐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多谢。”她噎着嗓子道了声谢。鹿野院心说人家能在歌舞伎町混出名堂来是有道理的,这嗓子怕是说声“给钱”人家就掏腰包了。

“我且问,你为何来此?”他抬手,隔空点了点三公子,对方连忙答道:“在下不才,在书屋做点帮工,春纪姐姐是书屋的作家之一,我常帮她送些稿子去书屋,所以才认识了。今日来就是因为此事,春纪姐姐心中苦恼,想喊我聊聊天罢了。大人您……明鉴。”

鹿野院平藏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还得靠我们三公子。”

三公子心里咯噔一下。

“您是说……”春纪眉头微蹙,问道:“可是三公子在朝中并无职位啊,大人。”

不需要那种东西。有时候职权也不是万能的,说到底,受人景仰的世家高官,也是要受制于许多东西的。比如“民意”这种容易受人左右的东西。而调动民意,只需要一个会写的笔杆子罢了。

鹿野院平藏冲三公子勾勾手指,笑道:“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讲。”

三公子神色一变,求助般看向春纪小姐,对方点点头,他也不好推脱,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就过来了。

鹿野院平藏拉他坐下,同他嘀咕了两句,三公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疑惑起来,随即又忽然像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有些迟疑:“这样真的能行吗?不会害了书局的同事吧?我倒是无所谓,但连累他们,我过意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会,你肯做就好。”鹿野院平藏眨眨眼,说:“我保障你们的安全。再不济,你还有你姐姐嘛。”

三公子看他那副看热闹的样子,连忙否决道:“快别提了鹿野院大人,此事千万别让姐姐给我收拾烂摊子了……”

春纪小姐还一头雾水,鹿野院平藏跟她解释道:“三公子负责给柿泽那边施加点舆论压力,你这边将计划提前,早日离开此处。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对方听完露出喜悦的神色,几近喜极而泣:“真的吗?大人莫要骗我,我可真是没有办法了……太好了……”

三公子又被他塞去给春纪小姐擦眼泪了。不得不说,这小子手忙脚乱哄女孩子开心的模样还挺好玩的,怪不得讨他姐姐喜欢——也就是九条裟罗。

鹿野院平藏回想起自己这位严肃认真的上司。虽是女子,但却干练又敏锐,十几岁的时候就在前线协助大御所阁下领兵打仗了,也算是杀伐果断。这样一个女子对待家中弟弟的态度,从三公子的性格就可以看出来,绝对不差。想来二人也是相依为命的程度,毕竟……

世家大族的日子,可不是想象那么好过啊。

越是庞大的世家,越是有这样隐秘之处。稻妻是一个漫长的坡道,人们都在踽踽独行向尽头,向最高处。烈日当空,气派的楼阁投下高大的影子,他们这些人,生在影子中得以躲避烧灼,但与此同时,就成了这处楼阁的缔造者。哪怕是死了,倒在尘土里,骨头也会被拿来添砖加瓦。

更别提这种受了委屈的童年,被迫分离的亲人,自小就树立的地位概念。这简直是司空见惯,但这不该是理所当然。

鹿野院平藏深知自己也是家族荫蔽的受益者,这样的观点更像是一种假惺惺的施舍,一种站在高处对他人居高临下的怜悯。但他自小到大看过的书,明过的理,让他知道这并非他一人之念,而是一种呼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连所谓的世家都如此,普通人又如何?他们只有这一身的血肉。

举个例子,八酝岛打了几十年的仗,断断续续,从前朝到现在,驻军的数量常年维持在五万以上,这还不包括周遭可供调遣的兵力。维持这些驻军运行的是稻妻的赋税,而赋税来自稻妻国民。这还没有算上战场对人心性的损耗,在那种荒冢遍地之处,夜晚闭上眼睛,似乎就是孤魂的哀嚎。

但这往往是他们「自行选择」的道路。驻军一年的饷粮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且免去赋税,若是孩子年幼,家中劳动力缺乏,这无疑是最佳选择——真是如此吗?

所谓的「自行选择」,又何尝不是尘埃落在肩上才堆成的大山,退无可退的人抬头看天,却发现落下来的是前人的骨灰。

或许世间有比此处更为宽仁的存在,可以不用活的如此疲惫。稻妻的外海广阔,一眼望过去,只能见到璃月的山头,隐隐绰绰地点在海平线那头,小的几乎不可见。

那会是个好地方吗?鹿野院平藏不知道。

他背着手慢慢地走回天领奉行,路上碰见了柊家三小姐的轿撵。她掀起帘子,和鹿野院打了招呼,道:“大人近日可好?”

「近日可好」这种客套话,稻妻城里每个人都在问呐。鹿野院平藏笑着回道:“托你的福,还好。”

“是吗。”柊三小姐轻叹一声,悠悠道:“您身上有股沉伽木的味道呢。”

歌舞伎町惯用的熏香。取材是稻妻的一种木材,成本不算高,但香气安神。她这是在点自己啊。鹿野院平藏笑而不语,将手上合着的扇子递给了轿撵旁的侍女,再由她转交给轿撵中的柊三小姐。这很奇怪,但他按理是不能直接从自己手上递过去的,有失礼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柊三小姐展开看了一眼,利落地合上,冲他莞尔一笑:“多谢大人。”

她家中那个哥哥,也就是柊二公子,前些日子不是被他查出来了些小把柄嘛。说来也奇怪,她与那位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却不是多么容得下彼此。

御三家算是各有各的奇葩之处,鹿野院大人相当清楚。拿九条家的堂妹作例子,看着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上次和他查到同一处去的时候,他不怀疑这姑娘有想做掉他的心思。坠马事件、柊家说客,小小年纪做事情该狠辣的时候绝不手软,该拉拢的时候就能拉拢到,所想即所得,鹿野院平藏是佩服的。而且最佩服的一点是她不是为九条家做事,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九条家要惹到她了,她连自己家都坑。

神里家……跳过。鹿野院平藏只能说,神里家的水随便谁进去都能淹死。

柊三小姐和柊二公子是亲生的兄妹。哥哥是个心思深沉的贪官,他的表弟即是那位柊代理,离岛区的关税贸易说到底,没有这个哥哥指使,柊代理可没钱养外室;妹妹是个城府难测的情报家,世家之中通吃不说,还与长原家关系密切。这两位可没什么兄友妹恭,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否则早就撕破脸皮了。然而就是这样,为了面上好看,居然还是都住在本家里的。

这日子,鹿野院大人都不敢想得有多惊心动魄。

折扇上画的是柊二公子藏账本的地方,他确实花了点心思去查,因为甚至还出外差去了趟刃连岛。当然了,柊三小姐也不是空手套白狼的性子,跟他换了一样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当是谢他了。

前几日,柿泽朝野与那位今次郎见了一面。月黑风高的,为什么你们两个要见面?你们两个很熟吗?还是说你们两个背着我们春纪小姐有什么勾当?

鹿野院平藏可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被骗的人,他很有职业道德。只不过,三百六十种犯罪中,骗局是他最喜欢的一种。

鹿野院大人有个很好的习惯,他喜欢在心目中演绎一遍犯罪小剧场,犹如枫丹的黑白默片,出场人物则是案件的主角们。于是这样他就可以在心中对案件的情节进行一一梳理,而且还十分有趣生动。他做普法教育的时候,也常作这种演出,不过,要配上他有趣的解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要演绎的就是这场扑朔迷离的骗局。

偌大的审判庭里人声鼎沸,中央的台上站着一位手持木锤的青年。他弯着腰靠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中的木锤,细长的手指敲打了几下木质的握柄,踢了一脚旁边的扳动式开关。随即,身后的大屏幕上开始讲述主要案情:

若这里有一位身价正高的歌舞伎役者,身上钱财除去赎身外,还有剩余的不知数金银粮票地产,而她的未婚夫是个不计较世俗眼光的男人,与她青梅竹马,近日终于要成婚了。再然后,这里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朝中大官,看上去对这位歌舞伎役者很感兴趣,希望将她收作自己许多个侧室中的一个。

有人说,傻子才选那个粗鄙至此的将军,他既然今日能为自己变心,明日就能为他人变心;有人说,爱情诚可贵,但若是嫁到世家之中,后半辈子就吃穿无忧了啊;有人说,你带着钱去嫁人,是嫁不到什么好人的;有人说,拿这笔钱去创业,飞黄腾达之后自然就有男人了——

“好了好了,静一静。我们开庭。”鹿野院大人将手里的法槌敲在底座上,观众席上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随后有人举手问道:“咱们这不是默片吗?”

“你少管闲事。”他语气轻快地说道:“再吵统统死刑。”

于是大家都安静地坐下了。

鹿野院大人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副西洋镜,往眼窝上一夹,鎏金挂链微微摆动,悬在侧脸附近。他正色道:“提问:谁是犯罪者?”

“歌舞伎役者!”“未婚夫!”“肯定是柿泽,啊不对,朝中大官!”“这不就三个人吗?蒙这个可比骰子准多了。”“我觉得是大御所阁下。”“哥们你没开玩笑吧?”

“肃静!”鹿野院大人再次敲了敲法槌,观众席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有双灵动如初生小鹿般的草绿色眼瞳,而今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在台上熠熠生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回过神来,同柊家三小姐道别。他依旧背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骗局,他抬眼看了看天空中残余的夕阳,灿烂的金色褪去,只剩下发橘的底色,配上淡紫色的天空,有种说不出来的安适感。

稻妻啊。有时不看其他,分明是个美丽的地方。怎么唯独在这山雨欲来之际显得如此可爱呢?

侍女隐约间听到门口有声响,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青木大人这宅子有点年头,风有时会将门吹得松动,吱呀呀地自己开了。

没什么人。她左右看了看,那位近藤大人有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但现在稻妻入夜的街道,只有一片薄雾。

总大臣是个危险的职位,这几乎是共识。上一位总大臣暴毙没多久,青木大人就接任并且搬了进来。他倒不是不怕,只是女君说了他可以从原先的住处搬过来,那自然是比质子住的地方要好许多。他相当不喜欢那个地方。

她是为数不多可以近青木遥人身的侍从,和他算是除近藤回之外最熟的一个。先前眼看青木大人因为半夜杯子掉地上了而十分坚信闹鬼,拿他没辙,于是只好说:让近藤大人搬来和您一屋,如何?

青木大人说那算了,和闹鬼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近藤走路都没声音。

侍女不怀疑他们关系很好。自入府那一日近藤回就是特许的进出不必通报,而且基本家中有什么大事都是要通报给近藤回的。她判定此人应该是青木大人的心腹,所谓的“表弟”身份应该是掩饰,这二人并不像,无论是从性格还是相貌。青木遥人似乎是个跳脱过了头的小白脸,近藤回……他有双令人讨厌的眼睛。

只是后来,她见他们还会商量除了正事之外的事——比如水和点心能不能吃的问题。于是她觉得这两人关系确实不只是上下级。

青木大人总是忧心有人要毒他,见血封喉的和日积月累的他都怕,侍女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但近藤回每次不厌其烦地回答他,哪个能吃,哪个能喝,事实上并不存在不能的情况,但他还是会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句心里话,对小孩子也不过如此。世上哪里有如此耐心的人呢。

青木遥人谨慎的个中原因她也知道,这是在质子府时的习惯,她也可怜这位,所以下毒这事她是不会做的。刺杀看情况,她感觉青木遥人做总大臣的时间一长,自己就不太想活了。

开玩笑的,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兢兢业业的侍女而已。

至于为什么讨厌近藤……要从一件事说起。某天这人上午在家主动问她话,她又不傻,这估计就是在查她了。她倒无所谓,说:她们这些下人并没有胆子做下毒这种事,至少她是没有的。

近藤回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说,别那么急着自证清白,有点刻意。“我只是问了你而已。”他说。

他刚才听自己说话时那个回神的反应是在讽刺自己的话术无聊吗?他说话就很有趣吗?侍女心中无语,面色不改地说道:“青木大人入口之物,但凡您在,都是要过一遍您的手。”

“等等,你是觉得我抢了你的活?”近藤回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话可没有那么让人舒心:“我以为你少一项事,开心还来不及。”

她老早就发现这人在青木遥人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另一个样了。实际上近藤回并没有平时那么寡言乖巧,甚至嘴有点毒。侍女皱了皱眉:“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双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睛打量起她,缓缓说道:“我本质上是青木大人的护卫,这点事情还是有权利做的。至于你觉得自己没被信任,那是你的事。”

“如您所说。”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言语上却是不落下风:“您是青木大人的亲信,我们这些侍从自然是比不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完便听近藤回没了动静,估计是被自己噎到了。他倒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个,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罢了,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对吧,近藤大人。

近藤回老早就知道她背后是神里家,不过她也没有吃里扒外的行径,更没有偷听青木遥人的情报送给神里家,居然真的只是兢兢业业在此处当侍女,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左右。只不过这期间两人这种互相呛声的对话并不止以上几句,可以说是平均三天都会在这所宅子里发生一回,通常是青木遥人书房外边几步远的走廊上。

每次拿青木遥人呛他准没错。她真是觉得奇怪,总大臣也不是个傻子,退一步讲,就算二人真的是表兄弟,也不该如此信任近藤回。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近藤下毒就能毒死他,特别容易。此人先前做浪人漂泊在外,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伙子吧?

除非他有什么足以让青木遥人信任他的理由,或者是,他不得不对青木遥人忠诚的理由。

上上回,青木从马上摔下来那事,近藤出门前让她去给青木遥人上药,她说万一青木大人不让呢?他基本不让,那伤在脸上他不好意思。近藤回想了想,说:“你说是我安排的,他就让了。”

上回,青木在后院喂了一个时辰的蚊子。近藤后来告诉她,下次青木大人要再这么着,你就和他说“我带你去偷近藤大人存的私房钱”,问题就解决了。她说你真的存了吗?近藤回答:“没有。骗他出来就把门锁上,别让他再进去喂蚊子了。”

这个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强烈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商量角色的时候给彼此身份安错了。其实近藤回不应该是“表弟”,他应该是“管家”。这个家归他近藤回说了算。

大部分时间,近藤回不在宅邸,由她来代行一部分家宅管理的职责,但大家都清楚,有的事只有等这人回来才能拿主意。不巧的是,近藤回到家的时间又总是很随机,时而能踩着午饭的点回来,时而却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而且如果回来得早,是肯定要去见青木遥人的,这是首要的事情,他几乎进门就习惯性地会往书房走。

她有时会喊住他,告诉他:“青木大人不在书房。还有,有件事要与近藤大人说说。”

也是。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着这个点或许也该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青木遥人说的没错,近藤回走路一般没声音,但他故意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她愣了一下,有些怀疑地侧过脸,轻声对着那个立在门边的身影问道:“你受伤了?”

近藤回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来,月光撒在他身上,脸颊上有点溅上去的血迹。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也加重了些。侍女不由得皱了皱眉,盯着他浑身漆黑的装束,想找出他受伤的地方。

“在这里。”近藤回抬了抬左手,小臂的衣服有些被划破了。他的语气淡然,也不像是在乎这点伤的样子:“青木大人睡了?”

他还在问这个问题。有的时候真怀疑他是假关心还是真关心。近藤回按理说也只同青木遥人认识不过两个月。她开门见山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工作的一部分。”他说完这句话,没在接着叙旧的意思,径直向青木遥人寝室的方向走去,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台阶上。

侍女觉得他是想起来,自己不能这样进去喊醒沉睡的总大臣,然后告诉他一些匪夷所思的消息。否则对方绝对无法再次入睡了。

“你要包扎一下再去见人吧?”她压低声音,“青木大人会被你吓到。”

近藤回点点头,回过身同她说:“抱歉。习惯了。”

倒是在这种情况下意外的听人说话。侍女说让他站在这儿,她去拿伤药。他说不用了,稍后他自己会处理。“倒是你。”他的瞳色过于深,在夜晚更加看不清其中的阴翳,“我不记得你有关心他人的习惯。”

“还是我该称呼你终末番的名字,「咲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末番是神里家的情报机构,神里家有多少年历史,终末番也就大差不差。对于历任神里家家主来说,这算是前辈们最宝贵的遗产了。机构中的每个人都经过特殊训练,职责包括执行任务和探查情报,身份不在人前透露。他们就像神里家的影子,一座富丽楼阁的影子。

实话实说,近藤回也是做这一行的,算是同事,可以互相理解。提及做影子,他可以说有些经验。

翻脸这么快,刚才还跟我客气呢。侍女冲他抬了抬眉,干脆摆出一副和他掰扯到底的姿态。她故意轻描淡写道:“今晚是谁伤的你我全然不知。想来你也是明白人,同事的问题不该由我背难。”

近藤回站在台阶上,本就高的个头,现在更有对峙的压迫感。他算低着头和这位身份复杂的“侍女”说话,然而即便如此,这人也没有半分受制的意思。近藤倒不觉得她有替人背锅的责任,只是今日之事,怎么看都和神里家脱不了干系。

他原本在盯梢柿泽朝野的府邸,主要是柿泽和他的儿子,这两位算是本次计划的重要人物。这种盯梢将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他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件事要做。但当自己在天守阁往稻妻城这段路上遇到不速之客时,还是几乎一下就确定了,对方是终末番的人。

神里绫人注意柿泽这里做什么?他是不知道这事背后是谁,还是这次,站在了长公主的对立面?这一切都不好说。但对方并不是奔着杀他来的,这点他很清楚。礼尚往来,他也只是打伤了那人。

近藤回打量着眼前这位终末番的成员。她能在这装普通侍女一个月,也是委屈她了。“总不见得一个月前,你家主子就知道了我今天会被半路拦住。”他轻声反问道:“你说呢。”

看来这人是想逼她说出来这儿的目的了。真当这是过家家啊,随随便便就告诉你了?侍女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两人都沉默下去,屏息凝神盯着对方,等着发难的时机。早就该打这一场了,要不是看在青木遥人的面子上,他们头一天就打起来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这个时间地点——话说在院子里打架真的好吗?到时候……

还不等两个人想出个所以然来,身后木质的房门响了一下,被人推开。青木遥人举着烛火,睡眼惺忪扶着门,探出个脑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藤回转过身来,有些心虚地想:这人八成是听见了。

青木遥人原先早已睡下,头发散在肩上。想来是从被褥里又钻了出来,身上除了中衣之外,就披着件外衣。面对着台阶上的近藤回和台阶下的这位,眼神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开口问道:“你们是有什么纠纷吗?”

要不然为什么半夜在我寝室门口吵架。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的最低底线大概是不要把无辜的青木大人扯进来。侍女移开视线,侧过头装看不见他。近藤回则是走近了些,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顺便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接过了他手上的烛火。

青木遥人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发觉了端倪,随即诧异地反问他:“你受伤了?”说罢又拉过那只手臂,抬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受伤了?”

近藤回知道他察觉了不对,青木遥人总是在工作上感官敏锐,与生活上相反。这只是一个盯梢的任务,不应该受伤。“路上遇见了终末番的人。”他出言解释道。

青木遥人又望了望他身后的人,对方接收了那个眼神,十分无奈地澄清了第二遍:“不是我。”

眼见青木遥人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末了对侍女说道:“麻烦帮我拿伤药过来吧。”见她走远了些,又从近藤回手里将烛火拿回来,示意他进门再说。

于是近藤回就顺从地被推到寝室里去了。起初他是要来找青木遥人讲今天这事,误打误撞达成了原本的目的。青木遥人在他身后把门带上,低声问他是怎么回事。

盯梢并没有出问题。近藤回说:“怕是出问题的不是我们这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木遥人举着烛火的手一抖,他宁愿相信近藤回盯梢柿泽朝野的举动被发现了,也不愿意想象另一种可能性。总大臣头疼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把那堆东西弄走啊?”他甚至想:不弄走也行,你倒是用啊!四十斤火药,查到他头上就算退一万步讲,他哪有三族可杀……

近藤回也没法安慰他。起初说殿下要烧天守阁,没人敢信,但现在四十斤火药确实在那儿,到时候别说天守阁了,估计整个稻妻城都能烧穿。大多数建筑都是木质结构,这一烧岂不是全烧起来了?想都不敢想。

怎么了?是这婚结的不如意吗?枫原大人看起来挺好的呀。但是,但是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长公主,婚事不如意也不能烧天守阁啊。

青木遥人几乎从得知此事之后,晚上做梦都是火光冲天。其实他能被吵醒也不怪近藤回,本来也没睡多熟。

他将手上的烛火放到桌案上,又在一堆折子里信手拈来地找出来一本奏折誊本,递给了面前这人。

“看看吧。”他又捡起一旁稻妻城的地图手册,准备选个靠谱的火灾疏散路线,埋怨地说道:“稻妻城里这些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近藤回看了看低着头嘟囔的青木遥人,打开誊本扫了一眼。嗯,柿泽朝野。

关于柿泽家的事情,也是颇有说道之处。他的儿子并非最为年长的孩子,其上还有一位长姐,是侧室所生。这位柿泽家的小姐和九条家家主是一种类型,领兵打仗杀伐果断,由此成就颇丰。与之相比这位嫡子就完全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性情乖戾不说,在京中横行霸道的名声也是十分响亮。柿泽家对他很是宠爱,也有意让其继承家主的位置。

继承一个名头正盛的家族,无异于继承家族的职位、名声和势力。对世家而言,家主早已不是嫡长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现在是入伏夏日,稻妻午后便没什么人影了,太阳不当神就晒得头痛,空气中弥漫着暑热的味道,呼口气都觉得有些……灼心烧肺的。所以,夏日午后不宜出门,是个窝在室内乘凉的好时候。

枫原家今日也很平静无事。真要说起来的话,近来唯一的大事或许是——

“殿下,家主大人。自大婚起也快满一月了。”明月笑意盈盈地说着,还不忘给枫原万叶递过去一个眼神,暗示他也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这是一个家庭话题。

枫原万叶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了,装作无意,看了看身旁的殿下——他正压着袖口,手中的茶盏靠在唇边,睫毛在若隐若现的水汽中颤了颤,接着面色有些变化,抬起眼皮与自己对上了视线。那双顾盼流转的绀色眼眸中就差写着四个字:看我作甚。

这位久居宫中的王室血脉八成是不会知道这种习俗的。一是宫里没有新婚夫妻,二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与民间不同。枫原万叶心中替他找完借口,又转过头来试图转移话题:“嗯。话说,平藏先前来过?”

明月点点头,接下他的话。作为一个侍女的基本修养就是不能让话掉地上。“家主大人,”她说:“您指的是哪一次?”

哪一次?枫原万叶纳了闷了,放下茶盏,问道:“这一个月来他不都没来过吗?”上次出门是自己去找的他。枫原万叶是想问问,明月和鹿野院最近一次来往是什么时候。不是他八卦还是什么,他只想知道鹿野院会不会因为自家这位「储君」,就真的一点不往他家跑了。

鹿野院平藏对殿下的畏敬之心不可谓不高,自打枫原万叶结婚以来,居然一次也不来了。

“那位鹿野院大人不是你的至交好友吗,枫原卿。”正喝茶的人却先于明月的回答说了话,小姑娘看了看家主大人,心中有些怜悯了。她这一月观察下来,知晓了一件事:殿下很是喜欢呛家主大人的声。不知道是不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但每次殿下一开口说什么,家主大人都跑不了被揶揄的命运。就比如现在——

“怎么,成家了就和往日故交渐行渐远了?”他眉头微蹙,摆了摆手故作感慨道:“这可真是,人事无常啊。”

当然,要是把嘴角那一抹弧度收起来就更像是真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自我安慰,至少人家还没有问,“是不是因为害怕我”这种回答了就会导致自己两头不是人的问题。不过他也确实很好奇,对于男女之间相处的那一套,眼前这人比自己得心应手多了,深宫里也不见得会教这个吧?如何问出“我与谁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这种……十分暧昧的问题。

“事实上还是会见面的。不过他不常来了,倒也是事实。”枫原万叶敷衍道。

尽说这门子废话。「长公主」又将视线移到明月身上,淡然地问道:“明月,你方才不是在说什么事吗?”

“啊,确实。”明月向他二人行了个礼,继续喜气洋洋地说道:“殿下同家主大人商量了没有,将请脉定在哪一日?”

请脉?他顿住了,转而明白枫原万叶为什么转移话题了。对方很是无辜,眨眨赤红色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此事不是自己安排的。他更不明白了。

“为何要请脉?”好端端的,他又没病。“枫原卿你近来抱恙?”不是自己就是枫原万叶,但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人像生病的样子。

枫原万叶礼貌回道:“我很好,多谢殿下关心。请脉是给殿下请的,民间习俗,新婚夫妻成婚头三个月,要请医师诊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当然听得懂了。「长公主」的脸色僵了一瞬,冷哼一声,将中捏着的茶盏往桌案上放,“嗒”。

他道:“原来是这么个回事。多谢你告诉我啊,枫原卿。”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明月似乎用眼神在说:家主大人,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怎么你又给殿下惹生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冤枉,这可不是他惹的啊。枫原万叶轻咳一声,语气就变了:“殿下,若是不便,此事就……”

“不,此事挺好的。”他出乎意料地说:“枫原卿怎么昨晚不同我说呢?今日要不是明月,我还蒙在鼓里。”

这是我能听的吗?明月低下头,心中嘀咕道:莫不是昨晚家主大人……殿下总是呛声,不会是在找补吧……天呐这个家是不是快要有新成员了!

昨晚,昨晚什么事?枫原万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指两人点着蜡烛聊天的事。但是殿下,这话说得也太……

他还记得昨晚的场景。

庭院里的夜色尚未拨开,隐约便可见室内烛火摇了摇,向门口飘来。末了轻手轻脚地、脚步收敛地出现在门前——是一道身着中衣的身影,肩上随意地披着件羽织,衣摆处是枫原家的家徽——是个描摹枫叶的纹路,想来与他家姓氏有关。

「长公主」殿下施施然走进书房坐下,模样似乎困顿了些,睁不开眼睛。也是,等到那群不明所以的侍从都睡了,他自己也想睡觉了。

枫原万叶坐在书房的桌案前,见他进来了,有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殿下找我?”他起身走过来:“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这是夏天,枫原卿。”殿下正撑着下巴,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柔和许多,垂下的眼眸里情绪明暗不清。“不过还是多谢你关心了。说说正事吧。”

正事就是,枫原万叶知道了他要烧天守阁,问他原因和计划。实际上他不想说的,半个字都不想说,奈何这小子有股南墙不在的劲,又看起来“深情款款”的。作为莫名被拉入伙的人,枫原万叶表达出的责任感让他很是难以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就说了:“别怕。到时出事了,你就卷铺盖往璃月一跑,当……这稻妻城里大梦一场算了。”

枫原万叶拒绝。这还没到哪儿呢,就准备卷铺盖啦?自己不是这种半途而废的性子。“殿下,既然此事无法回头,那便做下去好了。”他说:“事情不向前走,没有结果。”

「长公主」不由得思索起来。

作为当朝第一位和王室攀上关系的外人,他似乎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不会像以往的出嫁公主一般,为他和他的家族带来殊荣与权势,财富与地位。其实要硬说,枫原万叶娶了他跟没娶他,差别不大,依旧是旗本将军。不过事情早就有苗头,丹羽的表弟能住到这宅子里,几乎可以断定是自己那位「母亲大人」搞的鬼。

她很乐意送自己一个这样的机会,直面自己的愧疚。丹羽久秀死后,没有什么地方容他可以反思那段前尘旧事,直到枫原万叶出现。他好像是雷电影故意送来提醒自己不适合做储君的道具,想想也知道了,自己不会太在意他。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有人说过你和丹羽像吗?”他抬起脸来,眼睫在烛火中投照下阴翳。枫原万叶顿了一下,颔首回他:“那倒没有。”

“是有些像的。”他说:“在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件事上,你们都很有经验。”

透过看似刻薄的言语,看见稻妻的「长公主」殿下,是枫原万叶的必经之路。而刚好这一个月以来,他们确实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殿下时不时出门,自己时不时出门,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枫原家的茶室,装作相安无事的样子,坐在一起喝茶的。

照鹿野院大人的说法,“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你们没有爱情可以埋葬。”他们确实没有,因为归根结底是莫名其妙就被拉过来结婚的。枫原万叶发觉无中生有大概不行,但“日久生情”着实是个可怕的字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行动前这么说话,有损士气。”家主大人说:“至于南墙,我阅历不足,还未见过。”

实则是个狂妄至此的小子啊。怪不得那日拽着他的袖子说什么烧便烧了,今日又在这里比他还坚定。搞不清要烧天守阁的到底是谁。「长公主」冷冷笑了笑,说:“那可真是好运气。”

枫原万叶却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话锋一转:“殿下昨日见了青木大人的侍卫吧。”

他向来懂如何一句话结束话题乱飞的局面。椅子上的人在心里淡淡翻了个白眼。自家这位「家主大人」一天到晚除了上朝还要盯着自己的行踪,还要上下左右地查自己今天见了谁。不知道的以为他查外遇呢,这般用心。

从他和枫原万叶说自己要烧天守阁的那天便开始了。也不知是怕一抬头打工的地方没了,还是怕自己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没告诉他。

“我记得青木大人并不知晓此事,他的侍卫知道吗?”枫原万叶说着,与椅子上的人对视一眼。毫不夸张,深切怀疑自己下一秒会和这位打起来。

“多好的消息来源啊,枫原卿。”「长公主」缓缓站起身,一边背着手朝他走去,一边说道:“你把三公子吓着了,他家姐就要来找我的麻烦。到时我是把你供出来呢,还是供出来呢?”

行至他面前,两人一个略低着头一个微仰着脸,互相打量起来。

眼下犹如小猫瞪人的场景,枫原万叶轻咳两声,压住想笑的冲动,坦然道:“那是自然。九条大人若要兴师问罪,问在我头上就好。不过他帮着大人写坊间传闻一事,我却不知为何。殿下有何深意吗?”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殿下冷哼一声,反问道:“坊间传闻能有什么深意?我孤陋寡闻,枫原卿不如给我讲讲,歌舞伎町可曾出过什么有深意的故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那四十斤火药有一半你私吞了吧?枫原万叶也没什么架子,该装可怜的时候就装可怜:“真不知道。我也没去过歌舞伎町啊,kuni。”

结合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没去过歌舞伎町的男人就像过了年存活的猪一样稀少。「长公主」冲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说了句:“是吗?”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不信。枫原万叶心说这有什么好不信的,歌舞伎町嘛,自己真没去过。因为这东西出了稻妻就不叫这个名字,而他在稻妻之外的时间居多。不过他哪儿的「歌舞伎町」也没去过。

“有所耳闻。”枫原万叶摊开手:“可柿泽将军不是殿下这边的人吗?虽然蠢了些,但好歹……”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正经地说:“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就这点事。”就柿泽朝野蠢这件事。

枫原万叶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他有点绷不住地抿着嘴,错身走到了这人背后。

他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香气。枫原万叶想。世家钟爱熏香,是效仿宫中所为,各有其代表性的香气,时间久了便能闻得出来是背靠哪一家的人。不光是世家,几乎所有和人沾上边的附庸风雅之地,都会点熏香。

「长公主」的气味却不是熏香的任何一种。他先前以为是木质调的特点,清冽又不失柔软,但似乎比起木质调,又多了几分暧昧的感观。殿下此时并未束发,行过他身畔时,就又切切实实闻到了。

这和他见到过的大部分情况都不相同。他好奇到有点想问一问这个事,但怕显得自己像个登徒子。虽然对方也是男人。

kuni身上有种奇特的感觉,他不是长公主,但要除他之外的人做长公主,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须知世上有种东西,叫“美学的通用”,枫原万叶在枫丹时听过这个概念,它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爱同欲望是一种不甚清楚的感觉,却在某个人身上具象化。

鸣神大社下的山腰处,镇守寺常年会在晨起诵经时敲钟,悠远传响,直达稻妻城。眼下,他听见这钟声隐隐响起——

“我还是那句话,枫原卿。”那人端起烛泪堆砌的灯火,语气轻缓地说道:“做个听话的人,有时比做个清醒的人要好得多。”

枫原万叶感觉到他或许在说自己,又好像在说所有人。就好像方才他说,“这事挺好的”的时候,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预感。

「长公主」说:“明月,我们暂且商议商议,你去吧。”

小姑娘本来也不敢再听下去了,听自家夫人这么一说如获赦令,行了个礼便一溜烟没影了。

“请脉也可以。”他开门见山道:“枫原卿不觉得这是个名正言顺的好机会吗?你睡书房再也不必担心明月发现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想借请脉一事明面上把他安排在书房,从此再也不怕明月发现他们两位没有睡在一块了。因为根本也没睡在一块过。枫原万叶无奈地点了点头,由衷地感慨道:“好办法。殿下真是好办法。”

“难不成你想念曾经的寝室了?”他不甘示弱地回怼道:“那这样,我给你腾个地,枫原卿还住你原先的寝室,我去住别的。反正这宅子能睡觉的地方不止那一处……”

枫原万叶心说得了,稻妻的长公主到他家来还要给他腾地方,别说他听着有点离谱了,让京中哪个知道了都得戳他脊梁骨。啊,“怎么能慢待人家呢,这是稻妻的长公主,嫁来你家吃苦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盛大的一场过家家,参与者是全体稻妻人民。他们两个演国民夫妇。

“书房睡着挺好的。”枫原万叶说。

一句话把「长公主」逗得不行,握拳至唇前轻咳了一声,好不容易没有乐出声来,又话带笑意地接着说道:“其实要睡一个屋也不是不行啊,枫原卿。这样听着也太可怜了点。”

书房确实睡着挺好的,这是很客观的一句话,不开玩笑;当然能睡一个屋也挺好的,这也是很客观的一句话,不开玩笑。

“殿下再这么说,我可是要当真了。”枫原万叶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茶水,道。

他拍了拍心口,似乎是憋笑得有点难受。末了素手一挥,同他说道:“太较真不好,枫原卿。这么说吧,那位大御所阁下都没和我睡过一个屋。”

他憋笑累了喝水缓缓,枫原万叶可有点不淡定了。知道他和那位苦大仇深,可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没敢想的。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哪个都不太像自己的角色,他不信居然连婴孩时期也没有过这种共处——与其说说难以置信,不如说是不愿相信。

「长公主」看他猛地在发愣,淡然地反问道:“怎么了?是有点可怜我了吗,枫原卿?”

“殿下。”他颇为嗔怪地喊了一声,对方摆手道:“好,好,不挤兑你了。”

随后两人之间便诡异地沉默下去,似乎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会真可怜我了吧?”「长公主」开口打破僵局,他听起来有些无奈:“枫原卿,太心软不好。”尤其是在权谋场上的人,对于他们,心软廉价又要命。对他人而言廉价,对自己而言要命。

尽管枫原万叶是个看起来就会很心软的人。也不知他怎么当的浪人,又怎么平的叛乱。

事主如何说?

“没什么不好的,kuni。”他看着他,眼中神情复杂而又波涛汹涌:“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什么?”他不由得问。真是模糊不清的一句话,搞得他都有点想从头到尾理清楚,自己到底和枫原万叶有什么瓜葛了。应该是没有的,毕竟他们两个月前才认识。

“我说心软。没什么不好的。”枫原万叶答。

「长公主」有些惊讶。“你对着所有人都心软成这个样子,那你是怎么当上旗本将军的?”

肯定不是所有人啊,只不过某人尚未察觉罢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旗本将军本来也是他捡的,能去上班算家教礼貌的功劳,还有就是因为殿下。枫原万叶坦率地说了实话:“在天守阁上班的唯一好处,大概是能帮到殿下几分,不算我太无用。”

如果人人都有你这种觉悟,估计自己早当上储君了吧。他有些感慨,问道:“请脉的人何时来啊?”

他是男子这件事,起初并非无人知晓。幼时两三岁前,他是宫里的姆妈带大的,依稀记得那是个慈祥宽厚的女人,后来……后来就不见了。他被放到宫外的私邸教养,十岁以后才又回宫去。期间很是倒霉地明白过来自己是个男子,但还是被迫继续演女人,演得他现在穿上这身衣服就像被名为「长公主」的冤魂附身了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谋场上的女人有什么不好?他想,眼前这件事就很不好。生孩子,哈。

政治联姻能生下孩子是件难得的事,当然,不排除个别是真想生。别看大御所阁下白手起家没有男人,似乎很是独立自主,实际上这个世道,女人靠生孩子来争权还是家常便饭。他自己不也是大御所阁下的骨肉吗,现在还不是又怨又恨地在帮她。说白了,孩子是世家女子最好用的武器,基本无法背叛,存在即正义,且拥有两面性。

不过很可惜,他不需要孩子,也不想要孩子。

孩子……一个脆弱的生命,渐渐长大的生命……他若有所思。

“殿下放心。请脉定在明日辰时四刻。”枫原万叶说。看他的样子是已经安排好了,也是,让外人知道了真相还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岂不是找事。

“枫原卿。”他托着下巴,语出惊人地说:“要是你在外面生一个抱回来呢?”

“…………”

“生气了?别生气,问问而已。”他略显敷衍地说。

鹿野院平藏在天领奉行有间办公的屋子,是上头特批给他的。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窝在里面看卷宗。当然,前提是他确实得闲下来。

天领奉行最喜欢往外跑的估计就是他了。曾经还因为出外差太多天领奉行找他,九条裟罗亲自从八酝岛把人拎了回来——刚好她也在那边出差。鹿野院大人别的不说,对这位上司还是敬畏的,毕竟不在人家手下好好打工,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说实话,九条裟罗身上有种和他表姐鹿野奈奈一样的威压。三公子怕她也是应该的,鹿野院对此深表赞同。

想让鹿野院同心闲下来,只有他查了什么不该查的事,得罪了谁。这个时候毕竟不躲白不躲,顺带还可以把要交的卷宗和自省先写了再说,前面这些东西都是很快就能写完的,捎带手还可以搞搞创作。

作为稻妻接触有趣案件最多的人,他参与了几本在印书籍的编撰,包括那本《稻妻大案纪实》,也是有他的笔墨在的。

至于这间办公室,一开始他不想要。你说这京都所司代的公子单独有一间办公室,这不合适吧?万一让别人说他靠着家里的面子在过活,那不就掩盖了他本身的努力和才智了嘛。

这不好,这一点也不好。

于是上头就向全体天领奉行公告了批给他办公室的原因,破获的案子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能升官了。但他还在做同心。大家怀着同情又敬重的心情,接受了鹿野院大人有间独立办公室的事实。

他正想着晚饭吃什么,敲门声响起。鹿野院平藏将手中转着的笔杆子一顿,抬起头应道:“请进。”

一个文官打扮的人推开门走进来,向他行了个礼。天领奉行内部也并非全都是本地人,文官之类的也有外民担任,就比如眼前这位是璃月来的。鹿野院平藏熟络地问道:“小粥,你找我有事?”

“同心大人。”他有些为难地端着手,说道:“门外有个姑娘找您。”

姑娘?什么姑娘?哪里来的姑娘?鹿野院平藏想了想自己近来有没有招惹过哪位世家小姐,到了要派人来暗杀他的地步。答案太多排除不了,于是他问道:“姑娘什么样子啊?穿什么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侍女打扮。”小粥犹豫地说:“大人,这……”

鹿野院平藏一拍脑门,好笑地站起身来往出走,还提醒他道:“明月啊,明月你不认识了?”

小粥疑惑地想了想,接着似乎恍然大悟道:“明月?她一个月前还不是……哎等等我大人!”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天领奉行门口,数级台阶下站着一个鹅黄衣裙的身影,一头墨色长发挽了个偏髻,发尾搭在左肩上。她拢袖静立在原地,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听闻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看向两人这边。

“怎么了?”鹿野院平藏下了台阶,亲切地笑着问道:“平日里可没见你出过几次门,更不会来天领奉行。”

“鹿野院大人。”明月眼睛亮了亮,向他行了个礼,顺带看到了后边跟着的小粥,也同他打了个招呼:“周先生。”

“小粥”其实不是外号。这位叫「周行粥」,很有意思的名字,明月听鹿野院平藏转述过,他说母亲生他那日寺庙的和尚去施粥,喝完就生了他。于是叫这么个左右念都一样的名字。由于年纪比鹿野院小,官职也是,所以鹿野院喊他作“小粥”。

小粥尴尬地笑了笑,拱手回道:“明月姑娘。抱歉,方才一时没认出你来……”

他为人有些腼腆。明月与他见过几面,只有鹿野院平藏带头的场合,他才会出现。

“我平日不常出门,无妨,周先生。”明月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直到鹿野院平藏一语中的地揭穿道:“他上次见你,还是你家大人未娶妻前,那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鹿野院大人……”小粥慌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鹿野院平藏挑挑眉,反其道行之,继续说:“那时候你还不像现在这样。”

明月纳闷地回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现在这样怎么了?”自己今天这一身可是殿下给搭的,说不好看的,她会在心里记上一笔。

鹿野院平藏笑了笑,瞥了眼快急出汗来的小粥,戏谑地说道:“小粥的意思是,你漂亮成另外一个人了,他没认出来,有点丢人。”

“是吗。”明月笑了笑,回头冲他道谢:“周先生过奖了。殿下闲来无事喜欢抓着我打扮,教了我许多东西。”

小粥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回了天领奉行。明月微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语气依旧:“鹿野院大人,咱们这样多少有些缺德了。”

只是为了支开人家的话,这样揶揄也未免太过分了。“周先生是璃月人,本来就不习惯稻妻这边开明的风气。”明月眨眨眼,“回去怕是会生鹿野院大人的气。”

“是吗?没事,我看他也确实是那个意思。”鹿野院平藏背过手:“我帮他说出来,何错之有啊?走吧,找个地方坐坐。”

乌有亭向来很受稻妻民众欢迎,但老板一天的备货有限,卖完也就相当于歇业了。这地方闲下来喝一点茶,是个相当好的去处。只是大约在酉时前来,都是找不到清净的。

说来也奇怪,这个点明月应该在家指挥准备晚饭,怎么有空来找他?鹿野院平藏倒了杯茶给她,示意她说下去。

“话说这事……不该来麻烦您的。”小姑娘眉头一皱,讲起来一件事:“您知道,大婚已经有一月,按习俗是请脉的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请脉?鹿野院平藏支着脑袋想了想,嘴上说着:“啊,请脉啊。怎么了?这事不是请医师去一趟不就好了吗?”说完再看,明月脸上的神情像是他去天领奉行年末汇报时见到的九条裟罗。

到底什么事啊?你们家殿下还没烧天守阁呢吧?鹿野院平藏心想:还能有比这事更让人面色沉重的吗?

“今早请了脉之后,殿下脸色不太好。”她缓慢而又沉重地说道:“我寻思不能有什么事吧。这才头一个月,没有迹象也是正常的。结果家主大人下朝回来,照例去看看殿下,殿下就和家主大人说让他……搬到书房去。”

结合一下前后文,这是我能听的吗?这但凡语言组织不当,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程度。鹿野院平藏的表情颇为震撼,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就只有他们两个。也是,这个点其余人都在赶着回家吃晚饭。

鹿野院平藏理了理思绪,张嘴想说话,但头一次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这就很神奇了。

不是,你们家殿下那么想生孩子的吗?那枫原万叶……额这可能不太好问。但是生孩子这事急不来吧?

他在心里连问了好几个拿不上台面的问题,最后在明月殷切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一句:“这也不是枫原大人一个人的事啊。”

众所周知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生孩子的,两个人也不一定生得出来。这是废话中的废话,但现在鹿野院怀疑这二人可能是把请脉当成了一个借口。毕竟这里有件更大的事,叫火烧天守阁。

枫原万叶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和长公主吵架了,然后才被赶去书房住的。鹿野院平藏心想:这也不能告诉明月啊。

“是,是这么个道理。”明月愁眉苦脸道:“但殿下现在好像正在气头上,我试着提了几句,都被草草敷衍过去了。看来再问就是要生气的。这可如何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你这下不了手的话,你们家主大人……不哄哄人家?”鹿野院平藏也开始皱眉了。按理说不管是吵架了还是老婆生气了,哄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枫原万叶这模样的,不说一哄一个准吧,只要他说点好话不就都有台阶下了么。他不像是那么不会做人的。

明月摇了摇头。鹿野院平藏难以置信,就气成这样啦?刚说完你会做人呢枫原万叶。那得了,那他挺活该。他捂着额头,这都不是活该的程度了。

“您也知道,家主大人好像平日里就不惜得与人争论什么……”明月叹了一口气,“殿下让他搬,他二话不说就走人了。我真是……”又看他这副样子,关切地问道:“鹿野院大人?您还好吗?”

“还好,还好。”鹿野院平藏闭上眼,他现在的表情可以用来作恨铁不成钢的注释,以便大家更好地理解这个短语。“不是我说,你们家主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是没那根筋吗?难不成要等着别人去哄啊,那是谁老婆啊?

先前他就说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天守阁怎么了,这不还没烧么,再说你枫原万叶用爱感化一下,说不定就……对吧。

“我不知道请脉为什么没有孩子。”明月低下头,用撑在桌子上的手捂住脸:“我只知道分房睡肯定没有孩子。”

很有道理的话,鹿野院平藏听完都快哭了。你们家就只有枫原万叶不想要娃是吧。

“所以你来找我是,出点主意的吗?”他眨了眨草绿色的眼睛,那其中透出一股子无奈:“我说实话,目前为止没什么头绪。”

明月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鹿野院大人,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去劝劝。”

你先等等吧。“为什么是我?”鹿野院平藏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这不是把我卷进你们枫原家的家庭矛盾之中了吗?而且讲道理,他其实并不好说什么。“这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吧,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怕长公主。

“只是去劝劝家主大人。殿下那边我来想办法吧。”明月安慰他说:“鹿野院大人,我知道您也怕我们家殿下,事实上谁不怕呢?殿下毕竟王室出身,是个人都有点怵她的。但她还挺好说话的……”

更难受了。鹿野院同心灌了几口茶水,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要我怎么劝?”

“您这就答应了?好好好。”明月欣喜道:“您负责把家主大人说通了让他去哄殿下就行。就这么简单。”

抛开长公主殿下的因素,是挺简单的。鹿野院平藏不是那种喜欢犹豫的人,再者明月说的这事,他也有意帮忙。于是答应道:“好。我明日找个时间,同枫原大人说道说道。我尽力而为。”

第二天他逮住下朝回家路上的枫原万叶,和他说起这事时,这位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捂着脸咳嗽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呛红的,还是羞红的。

还好是在自己家,失仪就失仪了。鹿野院平藏愈发觉得自己这间屋子多么可爱可亲了。

“咳咳,不是。”枫原万叶好不容易缓过来,擦了擦嘴问道:“你和明月到底每回都在聊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因为你们家不都知道你搬书房去了嘛。”鹿野院平藏叹气道:“兄弟,也不知道你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稀烂。”

本来就是演给家里的人看的,他们不知道不就白演了。枫原万叶暗中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演得好像有点过头了,周围人都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婚姻情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没有呀,他和kuni只是简短地说了两句话而已,甚至都没有装出生气的样子。一个说一个听,怎么这都能被传成这样?

“你怎么不哄哄你家殿下?”鹿野院平藏如是问。

“……我嘴笨。”枫原万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鹿野院平藏登时有些无语。也不知在当初是哪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还跟他客套两句,几句话就把柊家的说客打发走了。再说上朝一事,就直说了吧,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是蠢的。与其说是嘴笨,倒不如说是多说多错,枫原万叶可没有装哑巴。

“你进宫面见大御所阁下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你嘴笨呐。”鹿野院平藏锐评道:“我看你是仗着长公主砍不了你的脑袋,故意气人家吧?”

枫原万叶感觉自己又开始跳进稻妻外海洗不清了。

长公主是砍不了他的脑袋,但那不是因为kuni有多么多么爱他,也不是因为kuni不想当寡妇,而是因为他是丹羽的表弟,枫原家最后一个人。kuni可怜他罢了。

再说了,他们现在还没把日子过到你死我活的程度。枫原万叶心中无奈道:天守阁烧了之后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但那是以后的事。”鹿野院平藏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眼下哄不好老婆才是真正的失败。”

枫原万叶感觉他才是应该被拖去结婚的那个。怎么不算呢?鹿野院平藏往日如此理智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能说出这种,额,偏心眼的话。感觉他以后会对老婆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平藏。”枫原万叶想了想,说:“我倒是想他能听得进去我说什么呢。”

鹿野院平藏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到底怎么惹你们家殿下了?”是不是天守阁那事也是因为你俩吵架?不带这么玩的。

枫原万叶感觉再说下去鹿野院平藏就要怀疑他的人品了,于是只好澄清道:“kuni说天守阁是大御所阁下的授意,至于请脉的事……不怎么要紧。”

“……”鹿野院平藏皱着眉头,把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又在脑内重复了一遍。原先他以为这是个家庭纠纷,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权谋剧本。那枫原万叶在这里充当了个什么角色啊?

“没吵架?”他试探地问道。

“没吵架。”枫原万叶说。

他干笑着摆摆手,说:“害,明月还以为你们两个感情破裂了呢。原来只是单纯的没有感情啊。”

他说完,两人陡然沉默下来,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鹿野院平藏倒是没有想过,居然是这种情况。但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心善地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而已。毕竟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但是……

枫原万叶看起来可不像是一点不喜欢人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心大人之所以误解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看这位的样子,对殿下还挺上心的。不说别的,他反正是不信有哪个不熟的敢把堂堂稻妻长公主喊成「kuni」,听起来像谁家的青梅竹马……还是说你们确实睡过了,但还是没有感情啊?

比起前者,鹿野院平藏更愿意相信后者。那样至少证明,他想事情的前提没错。

“……与其操心我的感情状况,”枫原万叶淡然地说着,移开了视线:“不如担心一下稻妻城吧。”

兄弟,你这么说话多少有点吓人了。鹿野院平藏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事到如今我同你讲实话吧。那么些火药都用下去,别说天守阁了,一口气烧到花见坂都不为过。”

稻妻城中大多为木结构建筑,房屋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宽阔到说,隔壁着火了烧不到自己的程度。如果从天守阁开始,自上往下烧成一片,花见坂什么的,不是难事。

开国以来稻妻城中火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前的案例足以证明,四十斤火药能是多大一次火灾。大御所阁下除非疯了,否则不可能让长公主制造一出百年难遇的京都大火。

“所以你们家殿下根本不是拿来烧天守阁的。”同心大人用食指点了点桌案,神情严肃道:“这就是个幌子。”

藏木于林的手法,他做起来相当熟练,没什么破绽。枫原万叶查过离岛的进出货物明细,从看到他就已经魂飞魄散的柊代理那里。他还真是实诚,内卫说「长公主」不让他看运的什么,他还真不看。货物既没有称重,也没有他私下里的过目。也就是说,“四十斤火药”这个事实,目前能核实的人只有殿下自己……

没人会怀疑长公主的话。或许是因为习惯,或许是因为不敢。先前他问他时,也差点就相信了确实有这么四十斤火药,埋在天守阁底下。

有时枫原万叶觉得傻点也挺好的,傻人有傻福。如果按照kuni骗他的路线,自己在天守阁被烧了之后还会庆幸:哎火也没那么大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守阁……”他沉吟道:“莫非里面有什么东西么?”

“这我也不知道了。”鹿野院平藏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处连你们这些能去的人也不敢乱逛,更别说我不能去。”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是将他当作自己代入。究竟何物能促使「长公主」不惜在天守阁放一把火,枫原万叶想。文书档案,禁行典籍,哪一样犯了他的忌讳?哪一样是他要得到的东西?

自相识以来,他对他的看法并未改变过。这是一个很难被看透的人。矛盾感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枫原万叶的思绪——储君,自我,以及命运,kuni经历的一切如果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屈服妥协了。可他是一树茂盛的繁花,近乎狂妄地生长着。

须知他是当今大御所阁下最得意的作品。作为「长公主」,富有魅力,不失谋略,就算知道他是男子,谁又能不对他动心?

这是避无可避的难题。枫原万叶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权谋场里,想要谈论“爱”是突兀至极的一件蠢事。但他同样也无法否认,kuni对他而言,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不由得想:他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他必须留在他身边。

对一个人产生感情的初始,是好奇。枫原万叶或许不该为了前尘旧事来稻妻城,他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一个储君。

他也很无奈,但父亲说过,顺其自然不仅是底气,更是智慧。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

这无非是稻妻城中最为普通的一天。街市行人往来,店铺开门招徕,也有摆卖表演的少数,但普遍还是集中在靠近花见坂的地方。稻妻城再往上方去,就是石砖堆砌的街面,与俨然的大小铺子,这些主要做的都再不是平民生意了,光顾的人多半是在城中当差的,更有甚者,是世家才能消费的场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花见坂是平民能在稻妻城中追寻的最为亲切之处。过了花见坂再往西南方向去,就是彻底的村野民间,而花见坂往北走,才能见到真正的稻妻城。它像一个中间地带,缓冲着富贵与平庸,让人得以在歌舞伎町的迷离的雾气中,一瞥自己未曾想过的日子。

稻妻城中从不缺人。这是整个稻妻最为繁荣的城镇,一天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谋杀,爱情,笑话,争执,交易,悲剧……人多的地方就是如此,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只是并未被人察觉。

街市上传来纷杂的议论声,众人神情或惊异,或惶恐,或难以置信,目光却是归于一处的——稻妻城最高处的天守阁。没人注意过先前这栋建筑的背后,是会冒烟的。

是吗?本来就在冒烟吗?人们面面相觑,心中得出来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天守阁着火了。

眼下,天守阁重重楼影之下,厚重的大门洞开,打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位侍从,几乎是全然不顾脚下地往前奔了出来,随后一把抓住了门口当值的侍卫,气喘吁吁。

侍卫与门旁的同伴对视一眼,诧异道:“这是怎么……”

“火……火!”侍从的喉咙里挤出来两声尖锐的叫声,嘴唇苍白又抖得厉害,眼中满是惊恐:“里面走水了!”

他话音刚落,打从门里又跑出来几个文官侍从,没有一个是不慌张的,见到他们在这边拉扯就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里面怎么回事啊?”“起的烟都烧得我差点迷路……”“是走水了吗?我的亲娘啊这是天守阁啊!”“坏了,那不是全稻妻城都看见冒烟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卫再懵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出事了啊。

他当即给同伴递了个眼色,说着“各位现在往空旷之处,随他走”,转头就脚步匆匆地冲进了楼里。

眼下是未时光景,一日之中最热之时,头顶夏日当空,可这么一下,任谁来了也搞得浑身冷汗、如坠冰窟。

没人会拿“天守阁走水”这种事情开玩笑,这里就连一根蜡烛都是要报备在案的,何时点何时不点,都有严格规制要求。暑热天气更是为了提防此类事件,而专门安排了巡视与排查,怎么可能会走水。

这个时间出事,只有可能是人为。侍卫按着腰间的佩刀,脸色阴沉。这就更不可能了。天守阁进出人员登记在册,朝会完毕后基本就只剩几个屈指可数的文官和侍从,他们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到时出事最先查的就是他们。

左右都不可能,那这火是怎么着的?难不成天气热到天守阁自己着了?

一楼房间最多,他速度极快地开了一扇扇木门,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方才那几个跑出去的已经是天守阁所有的人,但人多眼杂,并不排除他漏了谁。

侍卫又顶着烟气上了二楼,继续以极快的速度排查各处房间。行至西侧走廊时,已经能感受到燃烧的热浪,看样子是接近火源了。烟雾越来越重,他不得不捂住口鼻,抬脚踹门。

看来就是这处了。踹开门的一瞬间,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扑出来的热气灼了灼皮肤。他心下一惊,连忙冲了进去。

以房间中央的桌案为界,靠近门边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烧着,其余地方连带灯架和窗户都跳动着可怖的火光。桌案前的地上趴伏着一个人,他连忙跑过去,将人往门口拖了拖,翻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认识此人,是阁内为数不多的侍从之一,怎么会在火源附近?

侍卫抬头粗略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定在桌案上。灯座倒在案上,已经在火中烧得发红。看来这个侍从和此次的走水有很明确的关系了。

他拎着此人的衣领,把人扶起来之后往肩上一扛,抬脚便往外走,动作急切。刚出了房门,他却猛地一下摔倒在地,发出重物坠地的一声闷响。随后便没了声响。

门后一双黑金暗纹的靴子不紧不慢地迈了出来,始作俑者抱着手,打量起来。侍卫和刚要带走的那位摔作一团,倒在地上像两个已死之人。戏谑又怜悯的目光透过别样的面具投射在他们身上,转瞬即逝,身影隐匿在门后。

支援的人呼唤着同伴的名字,浩浩荡荡地往二楼涌过来。加上救火的,怎么的也得有二十多号人。不过他们找过来还得一小会儿。

他推开侧窗,下方是连接天守阁护墙的一处地基,凭空望下去都是令人目眩高度。他抓着窗沿轻轻翻了出去,随即轻车熟路地消失了。

此时天守阁前院,一群文官早已炸开了锅。

方才让侍卫出去送信给天领奉行,喊些管用的人过来,但有人说了,今日上朝后九条大人便不在京中,出门办事去了。

“不是,你们听我说。”某人急得两袖直甩,满头大汗道:“女君午时传了几位大人来天守阁议事,眼下正是时候,里边不会还有几位大人没出来吧?”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登时不淡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管档案史册的松平大人都快傻眼了,也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了,指着天守阁抓着方才那位的领子就问:“什么?女君在里边?现在?”

听到这儿已经有人要晕过去了,奈何被旁边的人抽了一巴掌,又摁着太阳穴晃悠悠地站住。

天守阁是名副其实的稻妻最高楼,不光是因为地势。地基打作两部分,前面的一二层还只是普通厚度,但再向上是宫殿规模的建筑,所以地基随着规格一并扩大加高,比地面要高出将近三层楼去。这种情况下着火,楼上的人察觉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但极度危险。在还未扑灭的情况下,火只会越烧越高,可想而知碰到宫殿,会烧得更厉害。

“不不,女君不在天守阁。”一位侍从站出来,坚定地说道:“女君临驾我们绝对不会不知道,此次是未时议事,各位大人都习惯提前些到。”

“天爷呀……”另一位侍从忽然目瞪口呆地问道:“青木大人,青木大人是在里边等着吧?”

他午时记得是有人报备进去了,方才只顾着慌,忘记天守阁上面几层还有人在。青木大人估计也没想到,他正在上方天守阁等女君来议事,脚底下烧着了。

总大臣在天守阁里,但不应该是现在。底下一众文官正准备自己动手进去救人算了,今天要真是把稻妻的总大臣烧死了,那估计他们真不用活了。

正慌着乱着呢,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众人齐刷刷忘了说话。一位身着赭色羽织、发色显眼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见他们都已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眉头微皱地开口问道:

“诸位,眼下是什么情况?”

这下可比看见亲爹亲娘都要亲了。众人拍着胸脯眼泪都快下来了,直道鸣神保佑,天不该我稻妻遇此大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大人。”松平上前快人快语解释道:“走水了,青木大人还在里面。”

枫原万叶点点头,又问道:“火政番队来了没有。”

“在里边。大人是要……”

枫原万叶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后便顶着眼看愈来愈重的烟雾进了天守阁,顷刻便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见。

虽说九条大人不在,但京中还是有人的。枫原大人是个靠得住的角色,平日里行事沉稳条理清楚,更难得的是现在缺一个处变不惊的指挥。一众慌乱的文官犹如吃了一剂定心丸,眼下只能祈祷总大臣不会出什么事就好。

只不过,这火怎么会突然在天守阁里烧起来?

天火是不太可能的说法,今天连雷也没打,总不可能是天气的缘故,还没到夏至。那就是外因,天守阁的守卫严密,有人进得围墙大门都是不可能之事,再说了那三层楼的地势差也不是摆设,想上天守阁难上加难。

重点是如果有人在天守阁纵火,那这事就大了。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事情一旦出现,就必须要有人担责。

官场最怕的就是这类重大事故。不查到罢免几位是消停不下去的,更何况出事的是天守阁,按照女君的脾气,说不准当事人都要被提去天领奉行问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都别想活了。

他们招谁惹谁了。一众人越想越委屈,就差抱在一块哭了。虽说平日里勾心斗角阿谀奉承的什么的,谁也看不上眼谁,但现在居然异常团结,团结得就差结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大人?”侍卫惊讶地快步走了过来,与他碰面:“您怎么来了?”

“你们带队的是何人?”枫原万叶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侍卫报了个名字,枫原万叶倒是听过,知道是九条家的。“那位人呢?”他问。

“……”侍卫欲言又止。

枫原万叶登时明白了,心中不免觉得好笑。自前朝以来稻妻城防火严谨,吃了老一辈留下的红利,新任的火政番队几乎就是个摆设闲职,哪里能料到今日的事。他干脆问道:“那我换个问题:青木大人在何处,你们找到人了吗?”

“……”侍卫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沉默。

看来,今日天守阁这一把火烧得还挺好。他懒得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淡淡地扔下一句:“把火灭了,我去找人。”

若要议事,大概是在二层以上的。枫原万叶方才在天守阁最上边两层找了找,青木遥人不可能往什么犄角旮旯里钻,天守阁二层以上能待人的房间数量有限,但他没时间都找一遍。

方才他上至四层时,已经明显察觉到没什么人了,包括侍卫都不见人影。也是,大家都围着起火的地方转,就会忽略一些事情。

四层是存储档案之用的,不过并非普通的记录案表,是每处官司都会拿来充数的存在。此处的档案汇合了整个稻妻最机密重大的记录,没有一件是能轻描淡写扔下不管的。开国以来在史的大事几乎都在天守阁留有档案,由天领奉行上交,两处备份,本朝以前的在一层,本朝的则在四层。

他怎么知道?废话,他是旗本将军啊。就算对权谋不感兴趣,也不能真当个傻子不是。好比今日管火政的那位,冷不防有人在他家放一把火呢?到时候可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轻轻推开档案室的门,扫了一眼。里面书架林立,看不见人。

他打心眼里觉得殿下不会在这里。漂泊异乡的经历致使他拥有一种直觉,由经验堆砌起来的直觉。

殿下不是为了什么文书来的,那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堆废纸,哪怕上面写着任何对他不利的话,也都是废话。这算是他唯一底气——他并不觉得女君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放弃他,放弃将他当作一把利刃。

他在乎的是更加实际的东西。他所不能掌握的东西。

枫原万叶目光一沉,向木质的走廊尽头看去。如果他没数错的话,天守阁每层的房间数是固定的,而这一层……似乎多出来了一个。

脑中还在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那处走去。他屏住呼吸,聆听着四周的声响,却在行至门前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气味。

原先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长公主」或许并没有想到,在集中精神的情况下,某人的鼻子真是比狗还要灵。

枫原万叶有些惊讶,抬手去推那扇门,但纹丝不动。

“枫原卿。”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对方却一把拉住他,往方才推不开的那扇门上撞。一眨眼,人已经进来了。

他看了看那扇无论从里看还是从外看都紧锁着的门,又看了看抓着他衣袖的手,没有说话。上次看见这种把戏,还是在旅行途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冷着脸,一副和他不熟的模样,松开了他。

两个人能在此处碰面,估计谁也没没有想到。互相打量了一会儿,枫原万叶迎着对方明显不是开心的表情开口说话了:

“殿下。青木大人在哪儿?”

“一楼。”他也不废话,回答完问题就说:“问完了就滚。”

态度好差,是嫌自己突然出现坏了他的计划吗。枫原万叶也来不及在乎这些了,接着问道:“殿下想找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枫原卿。”他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绀色的眼眸里都是平日看不见的戾气,往前他同自己这样说话,枫原万叶会怀疑是在闹别扭。但现在,枫原万叶怀疑他动了想当寡妇的念头。

好伤人啊,显得他好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该死相公,嗯?

枫原万叶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曾听闻天守阁内藏有稻妻开国的三神器之一,只是不知道,殿下是看中了哪样,想带回家去。”

说这些话的期间,他便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的神情,从冷淡漠然,到了怒火中烧的地步。他当然听得懂,枫原万叶心想,自己平日里说话他听得多了,知道现在是在威胁他;他当然生气,或许是由自己威胁他的模样,想到了那个给予他苦痛的人,他的「母亲」。

“三神器”,是开国以来君主权利的象征,与璃月的国玺相同,得之则名正言顺。只不过开国直到现在,已有几百年,那三样东西丝毫没有遗失,没人会信。名头罢了,但对于争权者来说,仍有极大的吸引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知道这个消息并不奇怪。雷电影根本也没封锁过所谓的民间传言,三神器之一的「草薙剑」公认藏在天守阁,官方从未否定,也从未肯定。原本茶余饭后的谈资,谁又能想到,真的在此呢。

看「长公主」的样子,还没找到所谓的「草薙剑」。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听见对方冷冷地反问道:“你是想阻止我吗,枫原卿?”

枫原万叶迎着他刀割一般的目光,点点头,好像那天晚上他说自己像丹羽时,又好像他说要自己配合演戏哄明月时,自己总是这样应答着,现在也一样。

kuni或许对他有误解,他并非是软弱,也并非是一味迁就于人。他点头,与其说是肯定别人,不如说是肯定自己:就让他这么做吧,没什么的。但现在,他无法放任事情这般发展下去。

“她会拿三神器做由头,让你下次再帮她烧一个天守阁。”他说:“恕我不能赞同。”

「长公主」,啊不,此时应该谁也不是,是「他」而已。他看着眼前的枫原万叶,并没有听他理由的打算,怒极反笑道:“好啊。”他说,“你试试看吧。”

枫原万叶并未和他交过手,也没有见过他和谁打斗的场面,并不清楚他的招式路数。但真当打起来的时候,确实是有几分惊讶的。

首先——没有上来就往里下死手的。要不是他挡得快,又反应过来对方袖里有短刀,那估计现下已经血溅三尺了。

那把短刀在「长公主」手里掂了掂,面具已然在方才的短暂交手中不知被打飞到哪里去了,露出原本的容貌来,脸上的神情也前所未有的明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枫原万叶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吓人。他不瞎的话,方才这位是在可惜吗?

“枫原卿。”他仍是那副肆意张狂的模样,讥讽地笑了笑,束发在脑后微微晃动:“你怎么就不能装点傻呢?”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将手中的短刀掷了过来,枫原万叶侧身躲开,余光却瞥见他利落地消失在了那一方天光中。方才打斗时让他接近了门边。枫原万叶紧走两步,追在他身后也出了门。这扇门是单向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推不动的原因——门轴在中间,且是单向轴。

走廊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他的癔病发作。但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发痛。他现在才有空关心这处不深不浅的刀口,抬起手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背上,两道血痕顺着指尖淌下来。

枫原万叶兀自松了一口气。

天守阁失火,稻妻城的民众用了两个时辰人尽皆知,全稻妻用了不到十二个时辰。

但现在不是感慨稻妻消息传递网络发达的时候,此事对稻妻城的这群官场中人来说意义非凡,它意味着稻妻城,要变天了。

当日说要去议事但自始至终没露过面的大御所阁下,自宫中雷厉风行地下了一道诏令,命天领奉行同社奉行一同主持此次失火案审查,五日之内,把事关名单呈上去。

那呈不上去会如何?

按那位的性格,估计是疑罪从有,无法证明清白的,估计都要脑袋落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关幕府权威,女君自然是要严肃以待的,若不我出几个靠谱的人来担责任,岂不是要闹天下人的笑话。天守阁烧了,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别说稻妻是君主国家,就连枫丹、蒙德这种共和体制的国家,也不可能就此作罢。所以,既然必领要有人来担责,那为什么不是真凶呢?

神里绫人和九条裟罗的身上一时被全体被卷入事件的人寄予了相当的厚望。甚至在坊间传出来几本新话本,写这二位年少家主是如何并肩作战,缉拿真凶的。与此同时,民间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谈资:有说天守阁这火八成是内鬼作崇,有说夏日起火是天灾,有说大御所阁下从未如此盛怒,不查出来估计就……还有的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话本里的两位有点好嗑啊?。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在茶馆悠哉哉喝茶的鹿野院大人这样告诫道。

他作为天领本行在职人员,兼街井市坊热心群众倾诉对象,对这什事也有所了解。九条大人走水那日并不在京中,讲道理,女君要追责的话,她是有失职的嫌疑的。不过奈何女君一度奉行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于是火政番队的那位负责人被下狱,成为最早确定的事关人员之一。神里家主和九条家主有了一份作业可抄,由此开始严查当日的待从与侍卫,主要是侍从。

不查不知道,天守阁真是卧虎藏龙,一群有背景的人物。这个是九条家的人,那个是哪位派来的,当然,青木遥人也有。但鉴于他是女君提上来的总大臣,又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之一,所以没人会不识眼色地去找他的麻烦。

别把我们总大臣惹得泪酒朝堂就好。他心说。

自上次坠马事件之后,鹿野院平藏算是认识了这位,随后惊讶地发现他同自己的情报网颇有重合,只一个“缘”宇了得。一来二去,算是搞清楚了上回那个差点把自己和柊家二少爷一并摔死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佩服之余,也感慨当初近藤大人说的对:“我只是半日不在而已。”怡巧青木遥人和那位九条家主的表妹也有渊源,鹿野院拿此事揶揄过他二人,算是双杀。

这可不是他乱磕,据当事人自己描述,要不是青木大人用长公主做推辞,怕是他俩现在相亲也相熟了。

说来青木遥人也是不走运。怎么就被纵火者打晕了,扔在一楼的犄角旮旯里了呢?鹿野院大人对此深表同情,还故作遗憾地问他:“怎么没见你的近身侍卫来天守阁找你?”

回答他的是青木大人愤愤不平的嘟囔,和那位近身侍卫平静如水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好笑……啊不是,最关键的一点是,青木遥人是枫原万叶拎出来的。那位胳膊上还受了点伤,说是与纵火者打了一场,对方逃走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鹿野院平藏心想,还以为他准备说那是他自己摔跤摔的。原来你会撒谎啊,枫原万叶。

这几日没有上朝,天守阁烧了案发现场封锁,底下的人又不敢上折子,于是京中一群大官人心惶惶地闲着。也不敢去喝酒,怕酒后吐真言,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地跟天领奉行学了去,也怕社奉行的人就在墙里藏着。

枫原万叶由此也清闲下来。刚好他有伤,养几天也好。

鹿野院平藏听说他受伤后,第一次见他是在乌有亭。枫原家的家主,旗本将军,刚刚救天守阁于水火之中的枫原大人,表情淡淡地站在乌有亭门口和老板说:“老样子。”

出来偷吃好吃的,不告诉长公主,让我抓到了吧。鹿野院平藏背着手颇为得意地走过去,对方见是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天领奉行不是忙得……”

“不忙,我一点不忙。”鹿野院平藏笑着指了指写在板子上的菜单,老板正在准备枫原万叶口中所说的“老样子”。他说:“枫原大人看着是常客啊。”

枫原万叶无奈地笑了笑,这人八成是又要拿他八卦。“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请。”

“心情不错啊。”鹿野院平藏摆摆手:“枫原大人可要小心了,想收买我一份厚蛋烧是不够的。我吃猪排饭。”

“我收买什么?”枫原万叶好奇地反问道。鹿野院平藏背着手,反问回来:“怎么,你自己一个人背着你家殿下出来偷吃,这算一桩吧?你这多出来的钱是哪儿来的,又是一桩吧?两桩事,两份猪排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登时有些哭笑不得。鹿野院平藏还在信誓旦旦地补充猪排饭要加什么,似乎是看准了他不敢反抗。“猪排饭里能加猪排吗?”堂堂稻妻世家公子第二,在这里一副饿死鬼嘴脸,“我是说在原先的基础上。”

你的人设崩塌了啊,平藏。干脆我放出消息去,让对你有意思的姑娘都学做猪排饭好了。枫原万叶憋着笑,开口解释道:“我是来给kuni买的。”

他话音刚落,鹿野院平藏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嫌弃表情看着他,意思是你不早说。他摊开手,接着补充道:“多的钱是明月给的,我们家kuni不管钱。”

更无语了。这短短的两句话里,信息也给了,酸臭也酸臭了,顺带还炫耀了一波能干的管家。鹿野院平藏撇撇嘴,说:“你说话一直这样吗?”

那没办法,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枫原万叶眨了眨眼,一副“我怎么你了”的表情,随后被鹿野院抓到一旁的位置坐下了。

能聊的事情当然不止这一点,“你方才不是问我,我为什么在这儿吗。”鹿野院大人叹了一口气,遗憾道:“想来也是太过认可我的能力,他们不让我掺和这事。”

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枫原万叶说:“那不正好?这事太复杂,能少掺和一个是一个。”

女君管手下的人要事关名单,看样子是在找放火的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谁放的火,因为是她授意的。她只希望借此机会,在名单上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这就是揣测君意的能力问题了。

朝堂上的形式一向波云诡谲,有时难免与朝中大臣的家事扯上关系,此时家事也不再是家事,变成了大家的事。

前几日,天守阁还没烧的时候,女君吩咐九条裟罗派几位将军去各地驻守。此事一年两次,一次半年,柿泽家的那位嫡女本身也是回京述职才有空和自家倒霉爹和便宜弟弟相处,闹了点矛盾,还把这好吃好喝娇生惯养的弟弟揍了一顿。结果就是,一个在家里跪着,一个在屋里闹着,一个脸色铁青地看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有出息的一家人。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柿泽朝野没打算声张此事,奈何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好几方的眼线看着,到了第二天的朝堂上,有人就开始拿这个来攻击他了。柿泽将军不是个虚与委蛇的人,当场骂了回去。

对骂本就是朝堂常态,枫原万叶见怪不怪,但柿泽是个不识眼色的主,在女君面前吵架,有殿前失仪的意思。他不怕被砍了么?

答案是不怕。柿泽朝野作为统领之一,有从前朝开始积攒下的兵力人望。朝堂上除了对女君和九条家说话会客气些,其余时间大多我行我素。哦对,先前长公主婚嫁的事,他也说了一嘴,意思是不赞同。

不赞同不还是嫁给我了。枫原万叶心中说道。下次别再说这么废话的话了,容易给自己留案底。

“手中握着保障,才能高枕无忧地犯点小错。”他平静却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鹿野院同心左右腿一搭,手撑着下巴,小声嘟囔道:“借刀杀人也得那人想杀才行,现在看来,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几日坊间都是天守阁的事,鹿野院大人没什么进展吧。”他说。鹿野院平藏瞥了他一眼,这小子是在嘲讽他,还是想送点有用的消息来,还是想安慰他。这前摇也太具有迷惑性了。

枫原万叶用手指蘸了点茶水,语气听起来很是可惜:“估计往后几日,他们很难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他这边话音未落,便已写好两个字了。鹿野院平藏打眼一看,这家伙写的是反字,从自己这边能看明白的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千秋」。

凭枫原万叶写反字的熟练程度,他有理由怀疑这人平日里淡泊的模样都是装的,其实什么都知道。那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要烧天守阁呢?又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在引导坊间对柿泽和春纪那档子事的风评呢?

“兄弟。”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枫原万叶不明所以地擦着字。“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去阻止人家啊?你这不是招人讨厌吗?”

那不一样。女君授意他去烧天守阁,也顺道给他留下了机会能够拿草薙剑,这是祸不是福。支使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不说,还多了一个杀他的理由,她迟早会动这样的念头,毕竟他身上有太多秘密,自己的,别人的。到时找个由头,一把草薙剑就够了,谋逆想要定罪,其实比任何罪名都要简单,君主觉得是便是了。

“那东西不吉利。”枫原万叶说。

鹿野院平藏简直目瞪口呆。敢说三神器不吉利的人,他长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见。这和说君主之位不吉利有什么分别,枫原万叶你是真敢说啊。

他的这位朋友倒不是不知者无畏的类型,是知道了仍然无谓。没有什么所谓的“无谓”,枫原万叶不在乎某些东西。其实他挺好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留在稻妻城。先前他听过关于平乱的事,说句公道话,那不就是大逃杀吗?如果说应下此等有去无回的事是为了枫原家与女君的账,那枫原万叶现在……

如果不是因为殿下,根本不会在稻妻城多待吧。

“你这伤,你家殿下如何说?”鹿野院大人开门见山,隐隐透出侦探的狡黠。枫原万叶也并未抬眼看他,疑似敷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长野原烟花店有个“夏日祭女王”,是街市喜闻乐道的一件事。不过“女王”本人倒是对这个称呼有些惶恐,每次被孩子们组团齐刷刷地喊这个绰号,就会不好意思地直挠头。

她还是更喜欢另一个称呼:宵宫姐姐。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孩能拒绝被喊作“姐姐”呢,尽管她是家中的独女,但花见坂小孩子多,见到她都能喊一声“姐姐”,让她平白生出一种错觉来,以为自己真有兄弟姐妹了。其实也好,一个人总归有点孤单了,母亲走得早,她家里只有一个耳朵不好的老爹。每天胯骨轴子对上门梁子这样聊天,久而久之感觉正常的对话十分的可贵。

孩子们是稻妻的未来,也是大人的。他们中的大多数,父亲在行伍之列,家中由母亲操持,平日里母亲也要补贴家用,更别说有时间和精力陪伴他们了。每每逢年过节,总是要来感谢宵宫,“若是没有你,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大多数母亲都有这样无力的时刻。宵宫安慰她们,日子总会好的。

“想来你母亲要是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会很欣慰吧。”嬢嬢的眼角刻着风霜,满眼慈爱地同她说:“你和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宵宫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母亲若是还在」这个话题,她看明白了。若是真的还在,恐怕也会像周遭大多数母亲那般,为下一代耗尽了心血气力。这么一来,她倒也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她会像普通女子那样没什么忧虑地行至十七岁,及笄后寻一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好人,再在父母的祝福下结婚,然后拥有自己的人生。

似乎也不赖,但听起来,不是“夏日祭女王”该有的人生。

托鸣神的福,烟花店生意不错,养活她和老爹不算难事。店里一年到头,逢节庆日尤其忙碌,她作为堂堂“夏日祭女王”,自己去夏日祭玩的次数,居然少得可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逢想到这里,宵宫都会抬起头,踮脚看一眼不远处的金平岛。

稻妻每逢祭典,是都要在金平岛上的祭典一条街摆卖的,什么狐狸面,祈愿板,小型烟花,还有祭典美食……与此同时,夏日祭也是稻妻民众钟爱的夏日活动,穿着各色浴衣的女子们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

她们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得以在皎皎月色之下玩闹说话,看烟火升空,绽成一朵短暂而又绚丽的花。

稻妻女子的一生不算沉闷。因为她们尚且还有机会可以行走在街市上,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幸的,还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当然是好的。

宵宫是觉得,世家小姐有世家小姐的可怜,就比方说这夏日祭,也不能随便出来玩乐,怕失了身份,总要这里端着,那里想着。

绫华说,因为她们身后可不止是她们自己,还是一个姓氏,一个家族。

工作让她得以与一些世家中人接触过,不,不如说她算是世家中的红人之一。因其性格开朗,能力又好,此前竟阴差阳错地和白鹭公主打上了交道,算知交好友。除此之外,她还和许多世家中人认识。

先前白鹭公主就同她透露过,想要去逛夏日祭的愿望,还问她那是如何的场面。于是宵宫的愿望就从“逛夏日祭”变成了“带绫华一起逛夏日祭”,她安慰道:“总有机会的。实在不行我们偷偷溜去,到时我去你家墙头接你。”把白鹭公主逗得很开心。

神里家的小姐总是笑着。宵宫一开始,同大多数人认识她的方式差不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如何亲民,如何慈悲,如何端庄淑仪,如何落落大方。可当她真的认识这位传说中的“白鹭公主”之后,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人们口中的她太像一座庙里的神像,如同鸣神大人一般,被立在高高的神像座上。实则私下里的神里绫华,是个爱吃甜点心,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

宵宫在她面前学过她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地,掩着嘴,头微微低着,笑声轻轻的。绫华噙着笑意,用折扇轻轻敲她的头,无奈道:“你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笑回自己的模样,眨着眼问:“怎么了,我学的不好么,绫华?”

“好,好。”那白鹭公主应着,水色般浅淡素雅的双眸中有些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低着头,半晌,轻声说道:“有时看你这般自然快活,我也竟生出一丝艳羡来,宵宫啊。”

末尾这一声轻叹似乎转了个弯,绕进了听话者心里。自那日起,宵宫便知道,这世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这天,孩子们又在喝糖水,她也捧着一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呆。上午时分的订单多得吓死人,都是赶着这几天要的,而且都是老顾客,她还在愁要怎么处理这事。

“宵宫姐姐。”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她身侧传来,“我也想喝糖水。”

她回过神来,朝左手边望去,那双狡黠又好看的眼睛无出其右。她惊讶地起身道:“是你啊,鹿野院大人……”

鹿野院平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副“我不听”的样子,她这才想起来他同自己叮嘱过,不要在孩子们面前喊他这个称呼。宵宫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纠正道:“平藏,哈哈。你来找我是?”

“喝糖水。”鹿野院平藏今日一身常服,练色圆领狩衣剪裁不错,很衬身量,配上深色的靴子,束发比平日里正派了些,倒是显得很有精神。他是不见外,自顾自地给自己舀了一碗,也是往台阶上一坐。

宵宫好笑地弯下腰来,平齐视线,看着他问:“不坐个椅子?穿着身好衣服来,怎么坐在我家台阶上?”

鹿野院平藏指了指自己,无奈道:“你说这身啊?”

她干脆又坐回去,两人都坐在台阶上,捧着碗看面前这群叽里呱啦的小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表姐又让你去相亲啦?”她淡淡开口问了一句。鹿野院平藏眼光闪烁,喝了口手里的糖水,随后小声回答:“你这不是知道了么。”

她算是有了一定的经验,但凡鹿野院大人要是哪天穿着十分帅气,那必是表姐出手捯饬了一番,然后安排去相亲了。不得不说品味确实很好,“我们平藏也算是风流倜傥的一号人物。”她笑着打趣道。

“快别打趣我了姐。”鹿野院大人实在遭受不了熟人这样说话,“正事,正事。”

还有正事,你不是来喝糖水顺道躲相亲的吗。宵宫摊开手,言归正传:“且说。今年夏日祭是你来负责和我联络调度?”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便点了点头,顺手放下了手里的碗,赞赏道:“聪明。今年我来帮你的忙,宵宫姐姐开心嘛?”

看他这幅卖乖的样子,八成是要拉着自己帮他查案。歌舞伎町此番他一个人去捞不到什么,因为谁都知道他是天领奉行的人。可自己不一样。她心中叹了口气:祖宗,你当我真是个好哄的,鹿野院大人哪里有空随随便便来长野原烟花店帮忙。

不过先抛开那些,宵宫心说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嘛,“刚好我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来的正好。”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店面,嘿嘿一笑:“平藏,这可真有活给你干。”

鹿野院平藏当下觉得不对,夏日祭眼前的长野原烟花店,工作量相当于再给他加一次班。结果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抗议,就被拽着进店去帮忙配烟花了。门口一群孩子看了二人的背影一眼,继续叽里呱啦地边说话边喝糖水。

“宵宫姐姐能完成工作吧?她刚抓了个帮手,看着还行的样子。”

“不啊,我看那个哥哥不像好人。”

“你忘记了?那是平藏哥哥,上次好像还给你带糖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妈说了随便给别人糖吃的男人是坏人。”

“你就说你吃没吃吧。有的吃算不错了。”

“宵宫姐姐加油。我还想看更多更漂亮的烟花来着……哎刚玩到哪儿来着?”

天领奉行每年夏日祭都要派人带队维持夏日祭秩序,名义上是协助社奉行,但这本来也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夏日祭中重要的一环便是烟花,所以,派一个专员来跟宵宫协商调度也算是天领奉行的传统,毕竟谁也不想那么几十斤的烟花出事,那东西炸在天上叫烟花,炸在地上叫事故。

春纪小姐的表演就是出了事故。说来也是奇怪,烟花这种东西,本应该由人好生看管,生怕出事。但根据天领奉行的记录,那天现场的烟花由绳子连在一块,且有几个是故意绑在一起,生怕炸不了。这就很居心叵测了。

“日前京中最希望春纪小姐出事的,怕不是那位柿泽家的公子。”鹿野院手里握着配烟花料用的小称,面前是一堆分开的牛皮纸,他抬起手来调调秤砣,接着说道:“他倒是不支持自家多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后娘。”

宵宫在搬一旁的几个装料箱,闻言轻笑一声,回道:“换谁谁能想,这叫什么事啊。再者,他姐姐估计也不会同意吧?”

柿泽家这个长女……鹿野院平藏摇摇头,将堆好分量的纸向外推了推,如此重复。“柿泽将军毕竟是家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而且那位目前不在京中。”她要是在,那估计这档子事能够大大促进柿泽家的姐弟关系,他们会联起手来对付这个倒霉爹的。总之想娶继室,想得美。

宵宫也不太认同此事。她将分好的火药打包好,按照订单分装开来,手脚麻利的同时也不忘发表一下对此事的评价:“人家春纪小姐也不是缺人嫁,未婚夫青梅竹马的,哪里有横刀夺爱的道理。”

横刀夺爱也得爱才行呐,鹿野院眉目低着去称他的火药,笑了笑,反问:“哦?宵宫姐姐觉得她该跟未婚夫去过日子?”

“鹿野院大人,你这是又知道了什么?”她有些惊讶,按照世俗剧本,这确实会是个苦命鸳鸯被达官贵族横刀夺爱的故事,大家都会支持竹马。不过鹿野院平藏总是能出其不意地给人带来另外的答案,比如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纪和今次郎其实并不合适。”他说道:“你该见过,今次郎是个软弱过了头的性子。”

宵宫先前确实碰巧在歌舞伎町见过一次,她被拜托去负责现场的烟火检查,春纪小姐在幕侧与一人说话,神情忧伤缱绻,还掉了几滴眼泪。对面俨然是个白脸书生,模样和她倒是相配,只不过看哄人的动作,是个有些笨手笨脚的主。

她支着下巴靠在台上,桔色的眼睛看向一边,嘟囔道:“倒也不见得吧,虽然确实笨了点……不过长得好看,可以原谅。”

鹿野院平藏挑了挑眉,感慨道:“要是世间女子都是你这样想,不知道要遭多少骗。”他话音刚落,宵宫就好笑地问道:“那你说,他该是哪里对不起春纪小姐了,说来我听听吧。”

这就要用到那日脑内剧场的东西来同她解释了。说起来也是,柿泽朝野与那位今次郎本该水火不容是情敌,但却私下见面了。也不是不行,但在这种情况下,很是不合情理啊。

“你说什么?”宵宫诧异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几日,没看见今次郎来找春纪小姐了。”说完就开始推坐得稳当的鹿野院,“你快别坐着了平藏,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鹿野院大人表示,“没事,就是失踪了而已。”

那可是证人,我的大御所鸣神呀,鹿野院大人上回为了找证人在踏鞴砂待了两个月,快把矿产走私链条摸透了。宵宫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抱着手,一脸疑惑地打量起他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鹿野院平藏这次的表现与往前的案件,并不相同。似乎,并不急着在犯罪发生前将其拦下,也并不害怕有谁因此出事。

“春纪小姐……”她踱步到另一边,这人依旧不紧不慢干着手上的活。她早有先见之明,两人都将袖子绑了起来,要不然现在指不定就糊弄成什么样子了。宵宫挥了挥手,像是要拂去这些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她的脑子里乱乱的,“哎呀,我不管了。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样转啊转啊,脑子都装不下了……”

同心大人看她那副晕乎乎的样子,暗暗好笑。他说:“等到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证明,就不能相信他的话,因为鹿野院平藏也在男人之列,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

宵宫被他拽着,心惊肉跳地在歌舞伎町背面的巷子里穿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长野原烟花店的继承问题了。哦,还有她那些做了一半的订单。人常说,生死一念之间,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离生死有这么近过。

这身后追着自己的少说也有五六号人,说句心里话,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追过,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这边。”鹿野院大人简短预告了一声,拉着她拐了个方向。还好木屐没打滑,今日出来穿的衣服也是放得开步子的。她没回头看,喘着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马上。”他说着,拉着她又是一个拐弯。宵宫一边跑,一边心说还好我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女子,但那也不是你拽着我大晚上在这逃命的理由!等下指定要和你算账。

早些时候,鹿野院平藏让她去和歌舞伎町的岐妈妈聊天,自己去查账本。她哪里聊得了多久,岐妈妈也是个人精,知道她是谁派来的,将她带到后院顺便想连她一起抓了。结果鹿野院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拉着她就跑,于是就是现在这副场景。

春纪小姐这个案子水也不浅啊。岐妈妈是她的老板,要是跟外人合起来想如何,这不是简单得很。现在这反应,绝对是有事了。只是宵宫不明白,账本上有什么奇怪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周遭的热闹嘈杂包裹着耳朵,灯火通明。鹿野院平藏放慢脚步,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慢下来的同时却发现,面前一群天领奉行的卫队和他二人错身而过。

“好了。”伴随着同心大人这一声如释重负的感慨,身后的巷口冲出来几个黑衣人,迎面却撞进了卫队的包围圈里。街市上的人也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目光齐刷刷地瞥向这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歌舞伎町最不缺的就是人,实际上这里不止是风月场,也是夜晚游街的最好去处。大家伙吃了饭之后都喜欢来这边转一转。这下好了,宵宫叉着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忽然发觉旁边都是人,还有点吓到。

“没事。”这边鹿野院大人安慰她两句,站在包围圈外,扫了这几人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各位,不好意思,走一趟吧。”

“……”领头的黑衣人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鹿野院知道他当然有话说。无非是“我家主子是谁”这种话,没什么好听的。你家主子是大御所阁下也不是你大晚上追杀我们的理由。他挥了挥手,那人便随身后几个一同被卫队带走了。

身旁的人群闹哄哄地开口了:“鹿野院大人又在查案……”“新素材……”“哎那个是长野原烟花店的店主吧?……”“稍等我捡一下……”

人多嘴杂的,再加上这么一闹,估计第二天得有人来她烟花店打听八卦了。宵宫头疼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走吧,这地方待不下去啊。鹿野院点点头,拨开人群领路。

又是跟去年一样的场景。

宵宫还记得去年夏日祭,这人在等着看烟花的人群里抓到了心心念念的诈骗头目,导致后面一阵呜哩哇啦的动静。她正准备下令点火,这下也点不成了,就站在前方烟花台上叉着腰纳闷,就看人群如分流般划开,他拎着人出来了,还顺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么一整根本没人看烟花了,大家都神情震撼地看着鹿野院大人潇洒如此的背影,反应过来烟花都放完了,然后莫名其妙地鼓掌。

显着你了是吧。宵宫好笑地拿这事问过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他坦然道:“谁知道诈骗头目也爱看烟花啊,还得看我们夏日祭女王的面子不是。”

眼下她异曲同工地无奈道:“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抓人?还有,你干什么好事了她要抓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嘛,你没事就好。”他回头眨了眨眼:“宵宫姐姐别生气,我请你吃金平糖。”

她倒不是生气,按照平藏的性格,绝对是计划好了才会让她去做此事,否则不至于让一个做烟花的女孩子来涉险,天领奉行还是有活人的。但也确实奇怪……她看了眼周围的建筑,觉得不对,一把拽住前面这人的领子,有些恼了:“你还要往哪儿走?”

鹿野院平藏一脸无辜地抬起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

两处花色灯笼,吊穗摇晃衬着那处泛红招牌,“风月楼”,春纪小姐所在的工作单位。歌舞伎町这样的楼可不少,花魁一年一选,花落谁家不好说,但肯定是影响生意的。眼下这里正是热闹的头牌场所。

同时也是岐妈妈的地盘。估计她现在恨死自己和他了,刚抓了的人是她的吧?

“你还去?”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那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又指了指鹿野院平藏。

“现在去才能问到东西。”他合掌求道:“走吧走吧,我还请你吃乌有亭。”

“…………”

她松开拎着这人的手,闭上双眼,毫无慈悲地说道:“我觉得你表姐说的对,你是该去相个亲结个婚了,鹿野院大人。”

茶室。正午过后,来客便少了许多,又当暑热,各位估计都喜欢待在家中,闲聊乘凉。某处雅间内,坐着两人,正说着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心大人今年二十出头,据他所说,六月的生日,这可谓是迫在眉睫啊……不是,好事将近。鹿野院大人马上就要变成二十出头多一点的大小伙子了,怎可不谓是一件喜事呢?

稻妻眼下的男女结婚年龄,成年之后的十八九岁算是普遍,二十岁算是个门槛,到了二十岁还单身的男女在稻妻,要么是婚约在身,要么是不着急。鹿野院平藏不着急,如果要在前面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一点不着急”。

但他及冠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他爹的意思是:怎么玩也玩好了,是时候回家结婚去。原来二十岁是被催与不被催之间的门槛,他恍然大悟,然后拒绝。

今日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在诉苦另一件事。前几日他在歌舞伎町带着人家长野原烟花店的店主,一通不知道如何的操作,人姑娘到现在也不愿搭理他。

枫原万叶听他讲完这摊子事,敷衍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说的对啊平藏。你是该听你表姐的,去相亲结婚来着。”

“你的建议没有参考性,枫原大人。”鹿野院平藏回嘴道:“你是自己锅里有,看我热闹呢。”我看你也是吃对了饭,一天到晚话里行间全是你家殿下,受不了一点。

上回他在乌有亭见着这人,还是带着伤去买东西哄老婆,想来好笑,你不惹人家不就完事了?别说是为了稻妻的和平稳定,信不了一点。

同心大人眼皮都不抬,也礼尚往来评价评价他:“你再惹人家,明年估计都没什么动静。”

枫原万叶好笑道:“什么动静?”眼见着他纳闷地瞅了自己一眼,嘀咕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家这孩子是生不出来了。明月可惦记着呢我说。”

好良心啊平藏,倒是你惦记还是明月惦记啊?枫原万叶知晓他打的什么算盘,还颇有些弯弯绕绕——长公主眼下不是储君,但身份地位在这,若是生了孩子,那孩子是不是储君且说,起码生下来就是亲王。稻妻的亲王喊他一声干爹,给他喜死了也未可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这事就别想了,无论是什么干爹,还是生孩子。

明月惦记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奔着枫原家人丁兴旺去的,这小姑娘不懂什么利害,你京都所司代家的老儿子也跟着起哄凑热闹。枫原万叶叹气道:“何时你能沉稳些,你们家估计也就放心你,没那么想让你结婚了。”

鹿野院平藏眼睛一亮,承着他的话说道:“我是不想,但奈何有人想啊。柿泽家近前不是因为结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嘛……”

他说的是实话。柿泽朝野不知怎么的,被哪位写手看上选作原型,写了部《拆东墙》之类的话本,枫原万叶知道这事的时候,明月手上已经有三部了。据小姑娘说,整个稻妻城都在看,现在上街随便逮一个就能以此为话题聊一个时辰,作者行文流畅文笔婉转,情节雅俗共赏,既有庙堂之高发人深省又有下里巴人土狗爱看,并真情道:“我看到第一部结尾的时候哭了两个时辰”。

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柿泽朝野在这个话本里,被塑造成了一个横刀夺爱、无耻下流的贵族大老爷形象,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朝廷官员,面子声望是要的,尤其是对于领兵打仗的人来说。这两日他暗中派人去对印书局进行了警告,希望遏制流言。但可想而知,结果适得其反。

两人便是以此为前提,在此合计合计。鹿野院平藏给人拽出来到茶室,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八卦。他二人近水楼台,自然知晓这事情背后的推手是谁,目的又如何。

枫原万叶放下茶盏,语气平淡道:“他手下做事不干净,让人抓了把柄。”

这话其实就是在说,柿泽家对印书局做的事,让长公主的人抓了把柄,所以眼下才会适得其反,流言更甚。这种压力下,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就要动手灭口了。

但今次郎不是被灭口的。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从春纪演出后就消失了的未婚夫,他的身上另有隐情。柿泽家的公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他爹要是杀了这位,估计得闹腾的。然而眼下,他只是在歌舞伎町伙同岐妈妈,想灭自己先前的那个口。

那个致使春纪小姐舞台事故的人,与柿泽公子脱不了干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其实好奇,“你们家殿下,就没跟你透透题?”刚好他这几日也是在查今次郎的去向,夏日祭迫在眉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怕不是又要在人群里扎猛子抓人。

春纪的舞台事故,今次郎的失踪,以及眼下的流言。一件案子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中间横生的多余枝节,干扰了认知本貌的思维。藏木于林也好,瞒天过海也好,顺其自然也好。

他感慨道:“该说不说的,傻一点都跟不上你家殿下的思路啊。”

先前枫原万叶给他提了一个人,“千秋”。鉴于他每天和殿下同吃同住的,所以这个方向也应该是殿下的方向。千秋统领与柿泽将军有仇,但要怎么从市井之谈上升到家仇血恨,这就要看那位的意思了。

问离长公主最近的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鹿野院又看了看枫原万叶,他可没一点忧心的样子,京中发生什么事似乎和他都没太大关系,明明身在官场,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多少有点让人不解。

枫原万叶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天守阁烧了,按照女君的要求,五日之内给个交代,涉事官员里里外外,单单问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就够天领奉行和社奉行掰扯几日了。眼下已经第三日,鹿野院同心作为天领奉行的查案主力,居然在这搅合柿泽家的事,看来天领奉行是另有打算了?

社奉行也没闲着。不如说他们早就很奇怪了,昨天朝会后他听青木遥人的意思,神里家早就在监视柿泽家。不,不像是在关心这种事情……

“你可知道,”枫原万叶开口,试探地问道:“终末番在天守阁出事之前便开始监视柿泽家了?”

鹿野院平藏露出一个不像演的表情,枫原万叶可以断定了:好,他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说你们和我,到底谁是天领奉行的公务员啊。”他痛心地摇了摇头,“让你当旗本将军真是屈才。就该把你拉来天领奉行打工。”

枫原万叶礼貌地笑了笑,回道:“在天领奉行打工,估计攀不上长公主这门亲戚。要不然我何必做这劳什子的将军呢。”

哎呀这还是有阴谋的,果然情场如战场啊。毕竟长公主只有一个。倒不是先到先得的意思,鹿野院平藏笑着点了点茶案,故作高深道:“先到先得这条规矩,在情场里可不一定适用啊。”

今次郎的事,枫原万叶也知道些许。他不做评价,只是提醒道:“柿泽将军看起来,可不像是有情有义到,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

更何况这红颜还是歌舞伎町出身。说白了,他就根本也没打算将春纪娶作正室,是该说他念旧呢,还是要脸呢。

爱情不讲理,但结婚讲究门当户对。柿泽朝野这种人,当然是自高自大,兴许觉得自己能娶一个歌舞伎町出身的女子,她还要感激涕零地谢自己。现实确实春纪根本也看不上眼他呀,她和柿泽公子的年纪相差无几,你问问人柿泽公子愿意娶一个年纪与自家爹相仿的女子吗?愿意就当没说。

理解今次郎蠢蠢欲动的心,其实并不难。小骗一笔,然后把烂摊子扔给自家未婚妻和大将军处理,打不了让她嫁了还人家的嘛。呵呵。

鹿野院大人说男人的名声都叫这群人搞臭了。“我是好人呀,你说这。”他无奈地撑着手,又想起宵宫锐评他的话,更委屈了:“她说再跟我出去查案,就是棒槌。她真生气了。”

“听起来是的。”枫原万叶说:“一般来说,这里面或许有使性子的缘故,但这次真的是你活该。”

“那谁来陪我查案子啊?”鹿野院大人愁得直皱眉,转过头来看见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你这几日不用上朝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地坐着的枫原万叶感觉眼皮猛地一跳,是右眼皮。他当即镇定地回道:“平藏,你是一个独立的、二十出头的……”

鹿野院平藏站起身,不等他说完话,便摆出了条件:“我拿事关名单跟你换。走不走?”

茶室内沉默两秒,枫原万叶利落地起身,揣着袖子,眼神闪烁问道:“当真?”

鹿野院大人显出得意的笑颜,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招待的侍从推开一侧门,只听他喜气洋洋道:“结账。”

歌舞伎町下午的人倒是不多。枫原万叶说因为白日宣淫很失礼,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所谓,鹿野院平藏猜他是自己没干过这档子事。

歌舞伎町哪有什么礼不礼的。鹿野院平藏拍拍他的肩,问:“你知道在这里的生存法则吧?”

枫原大人暂且未答,用那双赤红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周遭。一石头砸不到一个人的街道,烈日无风,招牌两侧的花色灯笼也不晃悠悠乱人心了,少了灯火加持,朦胧与荼靡的观感消失殆尽,眼下只剩半开的雕花木门,以及空荡荡的摊头。

他这才慢悠悠地回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说罢也不等鹿野院平藏回答,抬脚朝巷道深处走去。

鹿野院大人连忙跟上,背着手走在他身侧,探头问道:“你知道?你来过歌舞伎町?”见他不回答,又摆了摆手,正色道:“我不告诉殿下。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也经常来,来查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搞臭了。枫原万叶坦然表示:“没来过。”

鹿野院平藏瞪大眼睛,直起身来站在原地,他脚步依旧地往前走去,反正也是要往那边去的。鹿野院纳闷地嘀咕了一句:“真的假的。”摇摇头,又紧赶两步追上去了。

歌舞伎町是由中心的一条街道,与左右两侧无数小巷道组成,呈叶脉状延伸,所以整个歌舞伎町体积最大的地方,其实是周遭这些风光背后的建筑。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买卖,几乎都集中在这里。

这地方是最容易藏着秘密的,谋杀、出轨、交易,龌龊事的温床,人性恶的家乡。稻妻有句话叫“歌舞伎町没有好人”,鹿野院同心倒是觉得此话不假。你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路过一个案发现场,就是街旁的小屋子,擦肩而过的小贩路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稻妻城一年之中五成以上的案子,由歌舞伎町承包。

“柿泽公子那晚在歌舞伎町留了人给岐妈妈,不过似乎是因为想买通她给自己杀人灭口提供便利。春纪的舞台事故是岐妈妈手下的小厮去做的。”鹿野院平藏压低声音,语速比往常说话时快了不少,但仍是条理清晰:“那天我看了账本,又派人从柴房把小厮拎了出来,和岐妈妈对质。”

“结果呢?”枫原万叶问道。面前已经行至不知哪处,巷道深处错综复杂,四通八达,他看了看最近右手边的门户,紧闭如从未开过。

他对此处印象并不好,因为方才进来时他便察觉这里“耳朵”太多。他先前做浪人时吃过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鹿野院平藏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在意,自己知道有人在听。“他爹正四处找他呢,据说这位公子,自那日在我这吃瘪了之后,便再没露过面了。”

柿泽朝野的儿子丢了?枫原万叶倒是诧异,按理说这位仁兄这么大个人了,除非他自己想躲,否则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来着。但是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丢了?不排除有逃避鹿野院跟他算账的嫌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谁?你?”他问。鹿野院平藏挑了挑眉,道:“谢谢你对我威慑力的肯定。不过我看他也不会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追杀就出去避风头的人,人家硬气的很,有个当将军的爹。”

枫原万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道怎么了,答:“你真是稻妻城本地人。”

说话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和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稻妻城怎么你了。”鹿野院大人说着,领着他进了一处后院,看样子是个有主的地方,甚至还有假山水和草坪。他抬眼一看,倒不是那种熟悉的红色雕花门,歌舞伎町门面后院还带换颜色的?

鹿野院轻车熟路地在前边走着,跟他叮嘱道:“这是岐妈妈的别院,能找到后院的人基本都是有来头有目的的,和前门进的那些人不一样。”

来歌舞伎町找情报,倒也有其合理性。枫原万叶这样想着,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方才路过的一个房间。鹿野院平藏往前走了两步,发觉他还站在那处,转过身来问道:“怎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完自己的问题,打从那房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迎面和枫原万叶对上了。不过那人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黑色暗金纹绣的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刀鞘上还刻着雷印,他知道那处不明显,所以还刻意确认了一眼,确实是内卫。准确来说,是长公主的内卫。

鹿野院平藏这个角度看不见枫原万叶的表情,不知道是何等的吓人。般若面具后的目光轻轻扫过他们两个,最终又落回面前这位身上。

干什么,我跟你有仇吗,那么看着我。他心中无语,施施然冲面前这人开口道:“好久不见啊,枫原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久不见,内卫大人。”枫原万叶干巴巴地回了他,往那半掩着的门里瞥一眼,随即又看回来,眼中难得一见是明晃晃的怒气。

怎么,你又生气了?内卫偏了下脑袋,束发在脑后轻轻摆动,配合他的动作,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生气。

房间里不就是个女人嘛。来歌舞伎町,不找女人找什么。更何况估计大家都认识她,春纪小姐。

枫原万叶可没有看见什么春纪小姐,他只看见了一个折扇掩面的女人,目光淡淡的,向门口看过来。况且他也跟春纪小姐不熟,他现在只想问清楚一个问题:

“不知大人来此有什么事啊。”枫原万叶已经快被他气笑了,只好故作镇定,借机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意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我的大御所鸣神啊,怎么说话呢?鹿野院平藏心惊了一下,忍不住去看内卫的反应。要知道能管着这位的除了长公主,应该就是大御所阁下了。虽然你……但是他……你说这话是斗哪门子气啊,兄弟?

那位大人倒是没有被他点炮仗的行为激怒,反而轻声笑了笑,听着让人耳朵发凉。他说:“枫原大人来这做什么,我便来这做什么。”

说罢看向了后边安静看戏的鹿野院平藏。

“啊,我拖着枫原大人来查案的,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您。”鹿野院被他看这一眼整得冷汗都下来了,不是,长公主手下的人也这么吓人吗?他干笑道:“十分的巧,哈。”

内卫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客套话,便要从枫原万叶身侧走过。鹿野院刚想说你安生点吧,心里咯噔一下——他果不其然抬手拦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他一早便听说过,长公主身边有个内卫,一直深受信任,但似乎不常在人前出现,这算是他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人家。枫原万叶看样子和长公主的内卫不太对付,个中缘由,鹿野院平藏除了吃醋和有仇之外,似乎想不到别的缘由。

上次天守阁那伤估计也是内卫干的吧?长公主估计还护着人家呢,他也不能怎么着。听起来好生胃痛。鹿野院内心暗暗啧了两声,这是什么三个人的故事。

“大人,看起来对这里很是熟悉啊。”枫原万叶侧过脸,目光灼灼,像是要烧穿眼前这位不甚在意的模样,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破绽。但很可惜,内卫大人通常不显山露水,也懒得和他纠缠。

绀紫色的眼眸与他对视,里面尽是些玩味的情绪。那人意味深长道:“枫原大人,有时间以己度人,不如想想案子吧。”

鹿野院平藏看他从善如流推开枫原万叶的手,头也不回,自一侧的楼梯下去了。他这心里刚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想看看枫原万叶什么情况——

“兄弟,你脸色很差。”他惊讶道:“看起来就像……”

看起来就像被绿了是吧。枫原万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他顿了一下,回过身,从方才那扇半掩的门里走了进去。

那女子抬头看向他,以及紧随其后的鹿野院,素手利落地收了折扇,莞尔一笑。

对歌舞伎町的人来说,会玩扇子是基本技能。表演中扇子也是表达歌者情绪的一部分,一开一合,正面反面,都有其适当之处。正如人,许多人不止有一面样貌示人,春纪从自己虚与委蛇多年的经验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她自己也是这样,迎来送往,周而复始。而在这之中,内卫大人算是最神秘的一类。

虽说是歌舞伎町的常客,但既无人知晓其相貌,也猜不透他要做些什么。通常是为了情报消息,打听完了就走了;有时也看看表演,往台下安安静静一坐,看完也是走了。人家是内卫,总不见得缺钱,出手阔绰又不爱废话,不多纠缠,久而久之歌舞伎町私下里姐妹们说些小话,对他这样的客人深表满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的场景她都看到了,隐隐有些奇怪。风月场的女子对情感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该说不说的,她好像闻到醋坛子的味道了。但是……枫原大人为什么要醋内卫?这是什么三个人的故事吗?

歌舞伎町打工就是这点好处,不缺八卦啊。

鹿野院平藏反应过来,于是挥挥手打圆场道:“春纪小姐,没想到也能碰到你。今天真是好日子。”

春纪小姐画着淡淡的妆容,配上那一头繁花似锦的头饰和极尽华丽的着物,有种浓淡相宜的美感。她目光流转,冲鹿野院平藏微微颔首,又转而看向枫原万叶,温声道:“内卫大人是鹿野院大人的相识,这位我却不认得……看方才的样子,是朝中的枫原大人?”

枫原万叶敷衍地笑了笑,也不想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最好不要告诉他火上浇油的东西,比如,“从内卫大人嘴里听说的……”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觉自己刚才的情绪没什么必要。第一人家看样子也没做什么,第二……人家要做什么也跟他没关系。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失了力气,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若是想知道柿泽公子的消息,方才那位大人问过了。”春纪小姐不紧不慢地指点道:“您二位是来打听些什么?由纪妹妹不在,奴家可代劳一下。”

鹿野院平藏眼睛一亮,本来在门边站着,这下出溜到前面来,欣欣然坐下了。“那就劳烦春纪小姐了。哦对了,”他点了点一旁还在思考人生的枫原万叶,叹气道:“顺道给他煮点茶吧,我看他近来火气大的很。”

从见到内卫开始,枫原万叶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哦,还是吃了炮仗的那种鬼。鹿野院平藏摇摇头,什么事情一旦参与人数变多了,就开始复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纪笑了笑,没说话。

禁军与奥诘众,原先并未有所区别。

稻妻开国后,奥诘众设立,作为大御所阁下的亲卫军,人数并非现在这般规模。后在历朝君权加持之下,从起初的小番队,到了现在的军队规模。

由于数量过多,分成了亲卫军与禁军。亲卫军负责每次大御所阁下出行的护卫工作,禁军则负责宫禁,数量并不明确。

军备数量不明确,在稻妻这样的尚武之国,除女君有这样的特权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九条阵屋和离岛在侧,京中又有天领奉行,女君能底气十足的稳坐天守阁,自然有其道理。

她本就是前朝将军出身,自然知晓在稻妻,兵权即是君权。

宫中单单值守巡逻的禁军,就有千人之众。这还是公布的数量,然而究竟有多少,怕是只有女君自己知道。朝中品阶在三奉行家主之下的人,还不见得有这个知情权,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

而千秋,名义上是奥诘众统领,实则禁军之内,也是由他统帅。要论大御所阁下的近臣,他是除去长公主这类亲族之外,最为器重的人之一。对于这一点,长公主本人也深有感触。

单凭一件事就足以说明这和尚的地位。

稻妻习俗,按秋叶变红的路线南下旅行,称之为“秋狩”。其成本并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便成为了贵族的专属消遣。大御所阁下每年秋狩,顺路去看看周遭的民情民意,以及治下的大名对各自领地的管理状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秋狩的时候,京中大小事宜由几位总大臣过目,再转交奥诘众的这位千秋,遣人送给大御所阁下,也是由他上传下达君意。本来该是侧用人的活,但说白了,女君信任谁,谁就是这个人选。

这么喜欢这个和尚。他于心底冷笑一声,喜欢就收了去。反正稻妻的和尚能结婚。

“殿下。”轿撵外的侍女轻声道:“到了。”

「长公主」自己抬手掀开幕帘,与未出嫁前倒是一样的性子,不爱浪费时间在这些繁文缛节上。一旁的侍女面带欣喜,上前向她行了一礼:“殿下。恕奴婢失礼,许久未见殿下,难免面露喜色。想来女君思念殿下更甚,殿下快进去看看吧。”

有多久?他当即想了想这个问题,原来自打三日回门那天开始,自己就再没进过宫门。反倒是枫原万叶,也不知是代替他查成了迫害对象,还是怎么,居然成了这宫里的常客。

虽说自己不必再硬着头皮面对雷电影了,但也有点可怜那小子。不过他是旗本将军,而且这么一结婚,算得上雷电本家的人了,如何有不重用的道理。

「长公主」淡然一笑,道了句“多谢”,便移步上了台阶,走过这趟他再熟悉不过的拜见之路。

他前二十二年,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眼下再走,确实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慨来。不,不是感慨时过境迁,而是——

“女君,殿下来了。”大殿两侧的侍从分立,一位近前的出声提醒,案前支着手正看折子的女人便瞥了他一眼,与此同时,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她直起身子挥了挥手,意思是无关人等,都可以退下了。

又是这个时刻,长久未做还有点不习惯了。他在心里泛起一股反感,面上却微微颔首拜道:“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公主有段时间没进宫了。”她径直开口道:“眼下可还好?我听说请脉的时候,还轰了人家出去。”

她但凡说话的起伏没有这么平平无奇,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想关心此事了。他垂下眼帘,整整袖子心不在焉地回:“多谢母亲挂念,家中小事罢了。”

侍从方才自「长公主」进门开始退场,眼下竟是一个也没有了。身后大门紧闭,女君可不会无缘无故喊自己回来,关上门只为说些所谓的体己话。甚至不知道在体贴谁,总之于他而言,只能感受到看戏般的恶意。

收了脸上那几分装出来的平静,他干脆就近,冷着脸坐了下来。“不必托词了。”听她讲讲,到底是什么“大事”,至于把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长公主」给喊回来。

雷电影巴不得自己不接触政治内核,攫取权力,首先要接触权力。用一次婚事把他挡在朝堂之外,虽说不现实,但也确实让他有些棘手。柿泽此事,他入手就是从民间,倒不是朝堂上没人,只是眼下,事关名单还未出来。

他不清楚这一趟“天威”下来,还有多少人能派上用场。

女君今日的打扮依旧偏于简素,一身常居服只在袖口缀有浮绣,连簪子都未戴。也是,她已经连着几日未去上朝了。他想:天守阁烧了之后,雷电影便再未于朝臣前露过面,是要让他们不好猜吧。

“找你来倒也不是别的。有件事得让长公主知道。”她似是随意地翻了翻面前的折子,接着说道:“待事关名单呈上来之后,我便要上影向山去了。嘱咐朝堂凡事若是不决,按长公主的意思。”

“千秋统领也会与你联络。京中大小事,他会替我传达。”

雷电影自信他没有能力就此改朝换代,高大者的蔑视,有何好感激的。「长公主」心知肚明,对此不屑。稻妻几项大祭,雷电影每年都要上几次影向山,稻妻城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名义上就该是他这位“储君”代劳。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母慈子孝的戏码演得深入人心,你朝女君不去演戏,屈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日“千秋”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些,让他不由得感慨又是这位。他实在好奇:雷电影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因为他是八重神子推荐来的?还是因为他忠心耿耿?

无论是千秋,还是柿泽,又或者是雷电影八重神子,他们彼此都知道,前朝时千秋家被灭门,绝不可能失了女君一份授意。多可笑啊,那为什么千秋要恨柿泽,不恨雷电影呢?

选择性地仇恨一个对象。这是最无能的一种表现。「长公主」自觉,要恨就恨全了,上至君恩浩荡,下至幼时遭遇,通通都是成今日之你的配料。差一样,都不行。

“祗园祭结束后回来。”任他在这天人交战、错综复杂,她也说完了。方才那一番话说者有心,全是说给「长公主」听的。

“半个月?”简单一算,他不由得有些皱眉,抬眼冷冷反问道:“从后日起?”

这是雷电影给他的期限,在这十五日内,他得做不少事情,包括让该死的人去死。如果做不到,本质上也没什么,只是他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这么多年他做的事不少,其中几件单拎出来,还不够雷电影清账的。而且现在朝中不止他一个人,要是出事了……

“你近来安生不少。”她的目光落在熟悉的身影上,几个月未见,这个被怨恨苦苦纠缠甚至浸透的人,似乎凭空生出来些柔和。她惊讶于他的变化,不,也许确实,是有一点细微的惊讶的。她的眼中有些疑惑,但大多数是好奇:“看来是那位的功劳。”

不得不说这是最让他恼火的一点。

稻妻习俗,三日回门时,女子须与新婚丈夫一同回娘家,拜见「母亲大人」。然而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一点也不想回来的。倒不是说枫原家怎么了,主要是讨厌之人在哪儿都讨厌。对比之下枫原家没有雷电影,确实比宫里招他喜欢。更何况回门那天按理没法住在宫里,是该早些回去的。他别说住宫里了,恨不得脚一沾地就回去。于是雷电影就算认定,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简直是放屁。好端端的就是要提枫原万叶。方才居然还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在想这句话?想这句话挖苦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冷笑一声,回敬道:“你选的好人,倒来管我杀人放火了?”敢说火烧天守阁的时候,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雷电影要把这位塞给自己了。其中利害,原本草薙剑也是女君故意送给他的,若是拿了,估计就真如自家那位所说,任她拿捏了不是?

现在至少还有得选,是杀人,还是放火。他心中冷笑一声,这还得谢谢枫原万叶了不是。他可不知道自己这位「母亲」是有多狠心的主。

“不是吗,你看着还挺喜欢他的样子。”她说。

他最讨厌那双眼睛,和自己相似的绀色眼眸,却点着一抹冷冷的蓝。自己这副刻薄的样子实在不及她一半。他恼怒地起身,压抑着话语中的怒火:“无事的话,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刚转过身来,却听得她又说了句不紧不慢的话:

“到时城中的事,他必然是要掺和的。”

「长公主」背对着主座上的这位,脊背攀上一股无奈的凉意。他每每与她说话时,总有这样的感觉。起先他曾误以为,自己是她生不逢时的孩子,她就算再如何权衡利弊,也不至于逼自己上这么一条无可回头的路。

他着实大错特错。不光是自己,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人与事,都在她的安排中,一点一点滑进朝堂斗争的漩涡中。

“那就到时候再说。”他也没回头,反问道:“还是说你盼着拖他下水,我碍事了?”

雷电影之所以有上面那一番话,是因为发觉了他的安排,看样子并不想让枫原万叶过多和京中的事有所牵扯。这可是有意思,难说是不是吸取了上次丹羽久秀的教训,不想让他枫原家再赔进来一个。「长公主」格外偏爱他,是愧疚吧?还是别有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可不记得自己教过这个孩子,愧疚之心这种东西,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你从小就人情味颇重,”身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起伏平平的音调,“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些。而你现在似乎以此为荣。”

那又如何呢,「母亲大人」。他此刻的神情实在难以用什么……凄婉,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话本中的角色,在歌舞伎町里被逼良为娼了,还要被男主角追问为何不跟他走。他心说或许是因为身后的这个人。

敛去那副招致笑话的模样,侧过身,他以「长公主」的口吻对她说道:

“我要偏袒什么人,与你无关。”

拂袖离去,一如过去的每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常常以此收尾,倒不如说有平静的时候,才是奇怪的。

「长公主」常常会在进出大御所阁下的殿前这条路上,百无聊赖地想很多事情。有时是他的布局,他的计划,有时是无关的小事,今日吃什么之类的。但偏偏今日,他搭着腿倚靠在轿撵中的软垫上,却想起来那日在歌舞伎町,枫原万叶伸手拦住他时的神情。

有点可以很肯定:他确实生气了。但这一点很荒诞,「长公主」对此挺不解的。于是乎,在轿撵的颠簸中顺势晃着脚,眯起点着红色眼尾的双眸,想枫原万叶当时生气的理由。

他自天守阁的事之后,就没怎么搭理过这人了。他说的“不搭理”,倒不是有胆子在明月眼皮子底下急,不理她家主大人,是指没跟枫原万叶聊过柿泽这桩的前因后果。自己可是一点也没说过,至于枫原万叶是怎么跟鹿野院平藏摸到歌舞伎町去的,他也不关心。

管他们是去玩的也好,查案的也好,鹿野院此人在他身边,两个人能翻出来什么大的水花,都是些小孩子心性。何必见到他去歌舞伎町还要摆出一副……啊,他知道那是什么表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公主」得出来一个答案,随即更困惑了: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被绿了的样子?

想来外人不知道内卫与「长公主」的特殊联系,枫原万叶来这么一出,估计鹿野院和春纪都要开始怀疑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故事了。

他想了想,昨日自从他回家后,枫原万叶就窝在书房里没出来过。明月来提醒了他几次,他便去书房看了一眼。然后走了。

那不然呢?还指望他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在发哪门子脾气,要哄也无从下手啊。更别提现在京中这个多事之秋的样子,他也没空猜。

「长公主」心说这还没到秋天呢,眼下才入伏没几天,稻妻的火算是从天守阁一路烧到了某人心里。不是,他哪儿来的脾气?

枫原万叶平日里别说脾气了,他就没见过他在家里有脸色不好的时候。结果上回在天守阁也是,这次在歌舞伎町也是,好像惹他生气还得看自己。

还是说,男人都是群窝里横,只喜欢跟他这明面上的“家里人”怄气?这又是哪门子的玩法?

“殿下,殿下。”他正在这边越想越气呢,轿帘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低低地同他说道:“枫原大人。”

这不是正好么。侍女还未返回去,说明此处最远也就是宫门口了。他随口应道:“人呢?”

两声马蹄铁踏在石砖上的声音,他明白过来,抬手撩开帘子看了过去。枫原万叶牵着马在他轿撵旁,见他露了脸,淡淡地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哟,不得了。他心想,在宫门前牵着马等我,还带着好脸色。怎么,柿泽朝野突发恶疾没了?

“殿下。”他说:“请移步,我有事相告。”

下轿撵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点没人会路过宫门前,不必担心模样被人看到了。只不过有些不合规制罢了——但「长公主」和“自家人”说句话,没人敢置喙什么。

他也懒得废话,侍女是想出言劝阻两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自己下来了,随性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言。

「长公主」拢袖走过去,途中不紧不慢开口问道:“枫原卿有何事。”

临走近了,他才发觉枫原万叶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这人上前两步,于他措不及防之时,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

“今次郎死了。”

这确实是大事。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侧过脸,和近在咫尺的目光对上了。他接着问道:“何人递的消息?”

“近藤。”枫原万叶在他身侧低着头,又瞥了不远处的侍从一眼。他抬起手,拍拍他的胳膊,那不过是雷电影的人,知道便知道了。“好了。还有何事?”

赤色的眼眸又落在他脸上,离得太近,他连这人睫毛有几根都快看清楚了。似乎是自觉不妥,枫原万叶颔首低眉,后退半步道:“惊扰殿下了。我这便要走,失礼先行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见这人翻身上马,很是熟练的样子。想来也是习过骑术,世家中人的必修之一,尤其是世家公子,没有不会骑马的。怪不得那日天守阁失火,坊间说枫原大人如何救场,如何丰神俊朗,现在想来有点道理。

「长公主」先前确实不信,拿这话就是为了揶揄人家。看来误打误撞,讲到点子上了。

他拢着袖子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打量起他来,半开玩笑道:“枫原卿就这么走了?要去何处?”

“天领奉行。”枫原万叶皱了皱眉,看样子很是忧心,他解释道:“那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爱凑热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说白了,今次郎一死,民众的压力先是施给了天领奉行那群查案的,最后又会落到柿泽朝野头上。这个时候枫原万叶去天领奉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歪头看着马背上的人,问道:“枫原卿,不跟我一同回家去?”

枫原万叶犹疑了一下,向他伸出了手,说:“若是愿意,可以送殿下回府。”

你可真是会邀。不过也行,没人规定长公主不能骑马了。他干脆利落地握住那只手,另一只手挽了一把头发,眨眼便被提上了马背。

在侍从们慌乱的喊叫声中,他用胳膊肘怼了下身后的人,催促道:“赶紧走。他们还得叫呢。”

身后的人一甩缰绳,宫门前的风便朝他扑面而来,马蹄声答答过了石街,景物纷纷后退,绕向稻妻城门户紧闭的小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处多是世家私宅,没什么人影,是条近道。

他抓着马鬃,晃了晃被风吹乱的侧发,罕见地笑出声来,不用掩着,也不用管是不是时候。他早想这么干了,「长公主」当久了,难得有这么放肆的时候。

马背上的空间不富裕,枫原万叶拽着缰绳,基本就是将他圈在怀里了。他从后背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声,随即又听见枫原万叶说:“那日我……”

“嗯?”他向后靠过去,半仰着脸问道。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侧颈,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感觉。他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所以眯着眼打量这人。

枫原万叶的心跳声又明显了许多,如擂鼓般敲打着他的后背。不知此刻是要感慨夏日的衣衫薄,还是要装傻充楞地问一句:你的心,怎么跳的这样快?

“那日怎么了。”他说。

“……算了。”枫原万叶笑着摇了摇头。

稻妻城内,谁不知道那话本的故事中,蔫坏的将军迫害一对苦命鸳鸯,致使两情相隔,不得如愿。而这故事的扉页前写了,“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几个大字,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春纪小姐与文中的女主一般,身陷风尘,一腔热情,风姿绰约;而柿泽朝野也与文中的大公爹一般,强人所难,不占事理。这就怪不得大家代入一下了。结果这一代入发现:哎,好像确实是他俩。

那众所周知,这是三个人的故事。前两位都有原型,男主是哪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稻妻城作为全稻妻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最不缺的就是好事群众。以往鹿野院平藏想找些一手八卦,还得从众口悠悠之中淘呢。眼下这事算朝堂事,他知道得比民间快,只不过民众发现这之中的联系,也比他预想中的快太多。

女君给的五日之限,今日便是算账的日子,再加上昨日出了今次郎的案子,天领奉行和九条家,面对的上下压力已经到了没有她不行的地步,九条裟罗便连夜从八酝岛回来了。只不过,一落脚根本没空来天领奉行,被朝会喊去了。

鹿野院平藏在天领奉行中坐班,心中正盘算着九条裟罗待会儿回来,要怎么回她话。

柿泽案一直是他在查,天领奉行内一向对这种民俗八卦不感兴趣,除他之外,旁人对这种涉及官员私事的案子碰都不会碰。眼下上升到不得不管的地步,不问他还能问谁。

九条裟罗一年在京中的时间不足二分之一,但天领奉行的主要事务却并未落下一点,每次回来必定要连夜抓几个人奉行所里的支柱去问话,其中必定有他。他都习惯了,上次还是被人从自家里拎过来的。从那以后他就学聪明了,一听说九条裟罗回来,就乖乖在天领奉行里等着吧。

而且,如若他所知的那份事关名单没错的话,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回来,脸色不会太好看。鹿野院平藏心中发愁,女君要削九条家的权,他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啊。

“同心大人!”小粥着急忙慌地喊了他一声,就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差点没左脚绊右脚扑通跪他面前去。他将人一把扶住,无奈地拍拍后背:“怎么了?别慌别慌,门口又来人了?”

小粥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是。九条大人回来了。”

也难怪他害怕,鹿野院平藏心说,我也怕啊。天领奉行里没人提到九条大人不怕的,倒不是人家凶巴巴的,他深觉这位自未及笄前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觉,与女君和长公主十分相似。其实他十分理解三公子,不知道待会儿他家主姐姐会不会问起来,他和这事的联系……

“大人,这……”小粥还想安慰安慰他,门口的左大人探进来半边身子,皱着眉头压低嗓子喊他:“鹿野院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和人说话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平藏挥挥手,朝门口走去:“就来就来。”随后回头冲小粥比了个手势,闪身出了门。

左大人在前面走,三十多岁的人了走起来比他还快,虎虎生风的。鹿野院提着袍角跟在他后边,忍不住打听道:“左大人,您知道九条大人……”

不等他说完,左大人不带喘气地回了句:“去了自己看吧。”随即拽了他一把,两人前后脚迈进了天领奉行的上堂。

按理说天领奉行的几个副手留役大人来了,也就没什么其余的该来了,他是个例外,同心的品阶低了在座各位不止两级。以往这里可是只有九条裟罗能待,今日也算沾光了。

鹿野院平藏于心中安慰自己,抬眼一扫周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怎么都低着头不说话啊?

堂前主座桌案前,灭紫圆领官袍之人背着手,束发高挑,随后金灿灿的眸子转了过来,落在来者身上。

这一看就是赶路之后连家也没来得及回,穿着便行的官袍就上朝去了。那估摸着已经……鹿野院得出来一个惊人的时长,还是保守估计。九条裟罗至少应该有十二个时辰在连轴转了。

她现在动手杀人都不奇怪。鹿野院平藏心虚道。

左大人行了一礼,就势退至手旁的人队里,剩在原地的鹿野院平藏眼皮跳了跳,连忙行礼道:“九条大人。”

“不必多礼。”她淡淡开口,视线落在他身上,颇有种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的意味。“鹿野院同心来的正好。方才我还问到,昨日收场的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野院心里嘀咕了一句,抬头应道:“是我。”如果是单说这事,不至于各位都站着安静如鸡啊?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九条裟罗面色不改地点点头,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除你之外,彼时在座哪位大人还在奉行所?”

她话音落下,在座各位似乎更沉默了些,气氛凝重。

我知道为什么安静如鸡了。鹿野院苦涩一笑,拱手实话实说:“九条大人,昨日是祗园祭第一日,天领奉行各位留役都不在奉行所,我也是在听说消息后赶回来,属实侥幸。”

祗园祭第一日,按例是休沐日,只是鹿野院平藏查案不舍昼夜,更别说休假了。他要是想,一年到头都是假,但他不想。眼下碰到这种事情,属实有些尴尬了。

留役们听闻消息赶过来,倒也没什么,最搞笑的是只有左大人没装死,其余都装聋作哑,以“第二日才知晓”作了借口。

其实也能理解,他们在民众面前声望不行,当时的情况别说他们了,鹿野院都要觉得棘手,不如让出头羊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反正事情总要有人去出头,我也是受欢迎的那个是吧。鹿野院平藏暗中气愤,九条裟罗骂你们也活该。狠狠骂,支持了。

“鹿野院同心说是侥幸,我看不是。”她施施然瞥过眼前几个,“他不是第一次替你们收摊子了。”

九条裟罗说的是实话。不过倒不是鹿野院平藏爱替别人收摊子,前面几次也是,事情已经触及到了天领奉行在民众心目中的权威与律法公正问题,哪有时间等他们踢皮球踢出个所以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官场风气并不少见,因为出头意味着担责,鹿野院平藏再怎么样有家中父亲当退路,被辞官了回家继承遗产,落罪也落不到哪里去。其余人却不一样,指着管职混呢,没有容错率啊,对比之下他确实是最适合被推出来当头的人。

但这就很好笑,他只是同心而已。说句不好听的,他也就比门口站岗的卫兵高出两级,再多就没有了。推一个同心出去当头,还一而再再而三,好像天领奉行里的人都死光了。

九条裟罗看着眼前这群人,淡漠地说道:“我也不想摆架子威胁各位大人。按理说我比各位都年轻,没有训斥年长者的理由。但今日朝堂上的事,想必各位都已悉数知晓。”

眼见这话明摆着就是警醒之意,鹿野院心说坏了,原来我才是那个真正消息闭塞的。这才散朝多久啊,就都知道了?

“身居其位,必承其责。”她的声音响在上堂里,余音绕梁:“无论是留役还是老臣,做不好的话,就不要吃这碗官场的饭。”

简直是给足了面子,没说半句过分的话。鹿野院平藏都不敢想,要是长公主在这里,这群人听完这段会不会想直接去投稻妻海。没有长公主不好的意思。

身旁扑通声齐刷刷地响起来,鹿野院心说得了,他也跟着跪吧,低头刚要撩袍角,九条裟罗抬了抬下巴,道:“你且站着。”随后向他走来,与他错身而过,竟是朝门口过去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路过地上这群跪得战战兢兢的,快走两步跟在后边。

出了上堂门,周遭路过的算是见一个,就有一个低头罚站,等眼前这位走远了才敢大喘气,头也不回,攥着一手心汗该干嘛干嘛去。鹿野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稻妻城人对夜晚的动静并不在意。

其根源或许是前朝断断续续的宵禁令,以及一个战事不断的国家,总会星夜兼程地速递搪报。所以凭空听见马蹄声乱,窗外人影呼啸而过,大家窝在温暖依旧的被衾里边,都会心知肚明地想:

哦,估计明日的朝堂要热闹了。

能在这鸣神御所脚下开门立户的人,总是有这般冷淡自如的心肠。这似乎是一种刻板的印象,稻妻城中走过的每一个人,哪怕低如贩夫走卒,也是比其余地方要精明自利些的。

然而按照惯例,一地风气大抵与高位者的风格相关。大御所阁下如何,长公主也就如何,朝堂也就如何,她的子民也就如何。

「一国之君与一国之民,就好像煮粥。然而这水如何,米如何,都是由煮粥的人决定的。产地,品质,年份,器具,火力,时间。人本质上,也是需要水煎火熬,才有属于自己的时日。」

九条裟罗少时,曾在九条家本家的老管家那里听到这样的一段话。

那是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来历似乎也平凡无奇,但家中的孩子们对她颇有几分敬畏。九条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本家的,旁支的,都会被作为家族的资源。而这其中,不乏有些嚣张跋扈的,管教时常拿上头的大人来压下人,意思是还能叫说身份不如自己的骑到头上去了不是。

但她却不在意,不犯错还好,犯了错挨罚没有例外。

九条裟罗就被罚跪过几次,因为偷着去看三公子了。按道理,她不该和他有什么联系。在家族眼中,她是个女子,而清源是男子,眼下虽然女子当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子总是要比女子有用的。

男子可以领兵打仗,可以谋于朝堂,可以铁石心肠,女子却是柔软的——世人认为,她们常常困侑于“情感”二字,做出些主观臆断的抉择。而对于每个有可能成为未来棋子的孩子来说,听话最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管家按规矩办事,并没有错。九条裟罗也并不怨恨她,对于自己罚跪的时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似乎是在用她的方式体谅自己。更何况,她教给自己的东西,比这些更值得重视。

九条裟罗瞥了一眼足靴边的光景。宫内用的一砖一瓦都已经上了百年,稻妻城中大多数建筑,在京中大火时多有损毁,现今大多都并非本来之貌。

除了宫内的建筑。这里的一砖一瓦,全数是从几百年的烟火动乱中保存下来的。无论稻妻城中乱成何等样子,它自岿然不动,静卧在天守阁后,如一只匍匐的巨兽。

不远处,高大耸立的东大殿投下阴翳。稻妻今夜明月高悬,从这处看去,也不过是高了顶瓦几分。

或许是奔波,没有时间让她抛却思绪睡去,也没有喘息的时机,于是现任的九条家主快马加鞭赶回稻妻城,站在这月光如霜的夏夜里,无奈开始回想起一些往事。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如何。但九条裟罗没记错的话,她也就比那位长公主略长一岁,而那位,今年夏至前后才完婚。

说起长公主。

她先前同鹿野院说,要撇清柿泽案中与枫原府的关联,尤其是长公主。其实在说这话之前,女君与她见过一面,授意即是如此。

原话是,“我去影向山后,柿泽将军后续若出了什么事,便全权听长公主的吧。”

彼时九条裟罗已经知道柿泽家干的那摊子好事,即在歌舞伎町追杀她的下属,收买人点了春纪的歌舞台,与苦主商量之后苦主莫名其妙死了,以及天领奉行门口堆满了群情激奋的民众。说实话,要不是自己这几日没见过柿泽,肯定当面提他去天领奉行问话。

一件事怎么就能被他们这些人弄得如此复杂,主线还未摸明白,其中就又扯上了长公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年,九条裟罗实际上是长公主直接或间接的辅助者,事情始末,除了女君与长公主清楚之外,也就是她了。不过她自然心知肚明,某些事还是两位关起门来说话,她并不算知情,只是浮于表象的一个帮手罢了。

上次遣间的事,尸体和现场都在九条裟罗手上过的,她能不清楚,这位是死于一刀致命的伤吗。

其实想来,那些人有一点说对了——女子对于“情感”二字是重视的。所以她们擅长抓住一切情感的端倪,有时仅仅凭直觉,就能判定下一步的动机。

火烧天守阁一事,由她和神里绫人全权负责查处,一路查过来,她只觉得思维麻木,就好比一壶热水烫熟了脑子,竟觉不出是喜悦还是愤怒。喜在,她对那些顽固派的老臣也并不同情,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巴不得他们早日下台,腾出九条家的事权;怒在,女君此举不光是削了他们,九条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八酝岛与九条阵屋的兵权,估计要派人接手一部分去。

这位年轻的九条家主自然清醒,没有兵权与女君的偏爱,御三家从今日起换成别的与神里家柊家两家,也是可以的。换成枫原家也未可知,毕竟女君都把长公主嫁过去了,显然是想扶持一个本家势力。

血缘亲疏,本就是君权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她九条裟罗,成也是这个姓氏,败也是这个姓氏。只要她一日是九条家的人,无论行至何处,她身后都是尾大不掉的家族,虽并无情义,但终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前方自灯火通明殿内快步走出来一位侧用人,九条裟罗认得她,女君身边最亲信的那位侍女。她在这宫里也有十余年了,似乎一直在女君身边服侍,这倒是少见。

这宫中势力也不见得比朝堂简单多少,每个人都有其来历。女君信任她的原因是什么?

侍女快步行至她身前,行礼道:“九条大人等候多时了。女君在殿内,传您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劳烦你。”九条裟罗向她颔首,由她领路在前。

眼下正是子时光景,月明星稀,除去大殿外,天地一派安寂。在这样浓墨般的夜里,总是会酝酿些不一般的冷意与阴谋。

“九条大人周折劳顿,想来很是辛苦。”她在前领路,顺便关心道。九条裟罗应了一声,就此话头,同她问道:“容我打听一二,姑姑可知道殿内还有哪些大人?”

侍女却不说话,等到进殿前,侧过身子与她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手上却比了个手势。

九条裟罗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迈步进了大殿。

“三”是何意?

御三家或许会都来这里。女君明日便要启程上影向山进行祗园祭,此是每年都有的大祭,王室与民间两头举行,影向山上的鸣神大社历来承办王室的祭祀部分。召见算是惯例,只不过,今日若仅仅是因为这事,她也不用半夜三更来这东殿了。

还未待她多想,移步进殿内,几个的人影却直直撞进她眼底。

左手边那位素白镶藤紫的圆领官服装扮,唇边有颗小痣,笑起来显得像狐狸——稻妻社奉行,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九条裟罗不用多加思索他在此处的原因,他在哪里都不奇怪。

剩下这位,她就有些疑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目光与她对上,微微颔首,以作回应。她点了点头,心中纳闷这几位的配置。

大半夜的,把枫原大人从家里喊过来。

长公主八成也已经知晓此事,说不定此刻正在猜,女君想借这所谓“女婿”的名义,来做些什么文章。九条裟罗与这位殿下相识多年,她二人对于女君的行事,也摸得一点门路。

九条裟罗心中波涛翻涌,面上只不动声色地一撩袍角,跪地行了大礼,恭敬道:“女君。”

主座上那位,眼下正正当当地穿着朝服,层叠堆砌,威严如旧,头上还是如往日般,上了两根金银的簪子,素雅之余,也显华贵。

这是平日里上朝的打扮,想必是打算这边商量完了之后,转身就去天守阁,拉着众人开朝会了。

殿内的目光交错,轻飘飘如有千斤之重,一时尽数落在她身上。

女君的神色较往日要冷了几分,方才她远远一眼便看明白了。照在往常,跪是不见得要跪的,殿内几位与她平级的不用跪,她自然也不用。

只是倒霉就倒霉在,九条家那群人触了雷电影的霉头,所以她自然也是霉头的一部分。

“我说,裟罗。”女君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忽然开口唤她。这是相当亲昵的唤法,她听着,心中暗道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电影这么喊她,一般是两种可能性:稻妻要打仗了,九条家要出事了。眼下两种都不能排除,但大概率是二种。

“你且起身。”她缓缓起身,衣摆拂过木质地面,脚步声沉稳轻盈。“今日喊你来,不是怪罪你的。”

女君说不用跪,她也不用在这谦虚了。而且看这样子,还有事要落到自己头上。九条裟罗于是起身,不过她心里明白,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次天守阁事件,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目的就在动摇九条家的权势身上。很显然,大获成功。

火烧天守阁的过程,两个字形容:荒谬。

她与神里绫人及特意选出的手下人查了五日,从当差的侍从身上查到其背后的主子是当朝总大臣之一,也就是九条裟罗辈分上的叔父。总大臣一向喜欢在天守阁安排人,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也是女君默许的。然而前提是他没有打翻烛火,烧了天守阁。

问话这人的时候,他并不记得自己打翻过烛火。然而事实上,他额角的伤与桌案边相契合,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但他一直宣称自己失忆,甚至连当日进入天守阁后的记忆都十分模糊。

他说什么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前面说了,这位身上有九条总大臣的关系。而女君想在名单上看见什么,昭然若揭。

于是乎九条裟罗和神里绫人,就此调查结果你来我往地谈了两个时辰,把揣测的君意换成名字,呈了上去。

九条裟罗虽说心里也没有维护这位叔父的必要,但她有维护自己和九条家的必要。而神里绫人当然是想进一步削掉九条家的势力旁支——他甚至提到了八酝岛的贸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据我所知,因为九条家的军队在八酝岛驻扎,地区税收骤降。”彼时他端着茶盏,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叔父那位好后生不知道借此捞了多少油水,此事九条大人可清楚?”

鹿野院平藏后来才知道此事,他被顶头上司,也就是九条裟罗,勒令不许掺和,但还是在她回天领奉行后锐评道:“总得带个和事的,听说你俩聊得差点掀桌子,真的假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没人规定三奉行家主必须要相亲相爱吧?“你听谁说的,鹿野院大人。”九条裟罗从手上的公文里分出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鹿野院平藏干笑两声,跑了。

九条裟罗又不傻,反常必有妖。如她来时估计的话,八成是要在这殿上,在这两人面前,跟她说八酝岛的事了。

八酝岛是个必定要起争议之地。不是她紧张过头,先前九条家动手夺了当地领主的权,此事发生时,她又方在海祈岛打了胜仗回来。彼时九条家势头正盛,满朝敢怒不敢言的事多了,她都看得见,女君肯定也看得见。

女君不喜顽固派,这是朝中不言的事实。要九条裟罗说,这群老家伙不是活该吗,有谁闲着没事劝大御所阁下结婚的?

那位九条总大臣,如今已经剥了官职赋闲在家,位子空了出来,实则还是归到了剩下几位身上,尤其是青木遥人。这几乎是一种必然,要知道他作为女君亲手扶上来的总大臣,短短三个月,已经到了朝中事皆须过手知情的地步。这次的祗园祭女君离朝,估计就是要把事情留给他,而青木遥人很显然,是长公主派的人。

女君已经铺好路,她确有这样的自信,于是腾出地方来,在影向山上隔岸观火,点了名叫他们演戏给自己看。

京中局势至此,已经七七八八。至于八酝岛,九条裟罗都疑惑女君为何不杀了自己那位叔父。他的嫡系可是现今握着八酝岛的实权之人,毋庸置疑,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砍了他,随后清理旁的枝桠。

登基之初人头乱飞的场面,她可从来不敢忘。女君这些年的脾气,哪怕是装的好,那也算是朝堂之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稻妻的战事如今堆在八酝岛与海祈岛一线,自年初起,她的时间大多数就花在了这些地方。说是战事,其实根本也没打起来,只是两处都在岸线边上练兵扎营,时不时有些小动作,局势紧张。

海祈岛的渊源太深,九条裟罗算是最清楚的一类人。总之,说起来没完没了。

“两个时辰前,八酝岛递了搪报上来。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说着,重绣金线的袖口一晃,女君信手从桌案上捡了本菖蒲颜色的折子,翻开扫视几眼。

事关海祈岛的搪报都是这个封皮,九条裟罗心说果然,这才是正事。

“海祈岛的侦察队登岸后,尸体在八酝岛的军营中被发现。两岸正借机混战,但对方却不知为何,突然实力大增。”

虽然知道女君在念折子里的内容,但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她口中的“实力大增”到底是如何。九条裟罗心中忖度,海祈岛以战术见称,兵力上远不如幕府军,如今能压在八酝岛不动,全是因为稻妻无力支撑军事活动。

居然能反咬一口,实在不得不重视。

女君瞥了一旁的神里绫人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她淡然解释道:“方才你未来时,我与神里大人还有枫原大人商讨的就是此事。八酝岛,我的意思是祗园祭之后再说。”

九条裟罗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神里绫人和枫原万叶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总不见得是都同意这个方案。八成就是神里绫人不同意。

她也看了眼神里绫人,对方点了点头:“方才女君与我二人商议,但未得出一致的结果。此事还是要看九条大人的意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来了,你挖的坑我可不跳。九条裟罗礼貌一笑,不卑不亢回道:“神里大人,我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担得起这话?女君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眼看他二位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就这个话题吵起来了。枫原万叶站在一旁,神情自若,有种罚站多时的无所谓。

他并不想插嘴,与其说是被拉来商议的,不如说是被拉过来看热闹的,作为“本家”。还有就是,他见即长公主所见,女君既然喊他来了,就是想让殿下也知道这事。

得了,真成吃软饭的了。

约摸一个多时辰前。

枫原府值夜的侍从着急忙慌地从书房门口闪进来,和他说女君召见,有事商议。枫原万叶心中诧异,先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要商议也是在朝会过后。于是他便猜测:是有什么不一般的消息,大概率是军情。

虽然诧异,但枫原万叶也没有被牵着鼻子走,就此动身去宫里,而是先去找了一趟自家殿下。

半夜敲人寝室门似乎不太好,再加上不宜惊动太多人,他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侍从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识相地立在了不远处。他猜都不用猜,转头明月就得知道这事。

沉寂昏暗的过堂内有盏尚亮的烛火,就摆在一旁的桌案上。这似乎是殿下的习惯,从书房的窗户看,也能看见这处微弱的光亮。不过他倒没有怀疑过这是什么多余的意思,也从来不干多余的事,比如半夜因为好奇跑到人家寝室里看为什么留盏灯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是为了今日这种突发情况。

枫原万叶顺手捡了那灯,脚步放轻,朝一旁的房间走去。木质的门扇传来轻轻的推动声,房间内的光景便朦朦胧胧地呈现在他眼前——尚未散去的熏香薄薄一层拢在室内,屏风上搭着几件衣物,样子眼熟。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认出是昨日昼时殿下身上那件,绣着水浅葱的小纹留袖。

绕过屏风,眼瞧着床榻上那团白色的被衾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缓缓动了一下。

希望这人白天的时候,不要反应过来杀人灭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稻妻长公主睡觉像团白色糯米糍似的,给自己裹得连脸都不露。

稻妻昼夜温差大,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枫原万叶憋住想笑的意思,轻轻跪坐下去,将灯盏放在了一旁。

“殿下。”他轻声喊道。

稍显凌乱的紫色发顶又动了动,些许沙哑的声音从薄被里闷闷地响起来:“半夜找我什么事?”

还好,听着不像有起床气的样子。“宫里喊我过去。”枫原万叶心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像是有什么奇妙的魔力,被子里的人直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方才被盖住的脸庞与碎发也展露在他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头发睡得有些乱了,长发随着起身的动作垂下,有几缕从肩上掉落,凭空晃了晃;看起来确实是没睡醒,都有点睁不开,半眯着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成那副捉摸不透的样子,将目光落在面前吵醒他的人身上。

枫原万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就听他随意开口问道:

“怎么,雷电影死了?”

语气中还透露着隐隐的兴奋之情。枫原万叶憋着笑摇了摇头,答:“说是有要事找我去商议,先前没有过。所以来和你交个底。”

「长公主」闻言撇了撇嘴,脸上惋惜的表情与天守阁时如出一辙。枫原万叶忍不住伸手,替他整了整脸侧的碎发,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不对味儿,只是垂着眸子,接着问道:“知道是什么事么?”

“大概率是八酝岛的事。昨天刚动了九条家,今日就出了战事,未免太巧。”枫原万叶说。

他冷哼一声,接着小声说道:“巧就巧了,反正要等到祗园祭之后才能动手。九条裟罗在京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对方摆摆手,同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他,抬手理了一下身后松垮垮的低束发,躺下继续窝在被子里睡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睡醒还是如何,殿下的状态足以用“可爱”两字来形容,平日里哪里看得到这副……娇憨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枫原万叶虽然大半夜被拖出来在这里罚站,但心情还算不错。其实这事要感谢女君,不是吗。

方才不知两位吵到哪里去了,待他回过神来,那位正背对着他们在看折子,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说来好笑,女君今日喊过来的三位,谁也不是能发火的主。如若这里是天守阁,估计早开始发脾气骂人了,但也骂的不是他们。朝堂上能指桑骂槐的倒霉蛋多了去了,但总归不会指着三奉行家主骂,也不会指着旗本将军骂。

就像长公主与她一直是母慈子孝那样。

九条裟罗忽然停下来,将他拎出来问了句:“枫原大人既然在此,可否表个态?”

问的是他们吵的话题。无非是女君想打仗,神里家主不想打。这其中的逻辑也好说,闭关锁国的事近一年才放松不少,正是民生恢复的时候。再者出钱要找柊家,女君之所以今日没有把三奉行都召过来,是因为知道柊家肯定反对,喊过来自讨没趣。

雷电影也清楚,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摆架子就解决的。

“对于战事,我想还是九条大人的意见在重。”枫原万叶淡淡回道:“我未到过战场,贸然说不了什么。”

神里绫人笑了笑,没说话。

“说起来,京中的旗本将军中唯有枫原大人是未带过兵的。”女君终于说话,却是奔着他来的:“那此次荒海的护送就由你来负责吧。裟罗也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九条裟罗先他一步答应道:“多谢女君。”

枫原万叶欲言又止,剩下两位也不吵了,简直是亲切平和过了头,好像刚才阴阳怪气对方的不是他们似的。合着八酝岛也不重要,只要有人先把眼前的祗园祭应付过去,什么都好说。

之所以此事的优先级大于八酝岛,除了迫在眉睫之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条件:荒海是稻妻城驻军的地方。

此事要从身份来说起。

开国以来,旗本将军作为历代君主最亲信的一部分人,手中平分奥诘众的调配权,但多被外派出去,各掌握着稻妻一块地方的军事权力。虽不至于盖过当地大名,但总归是女君的人,招致忌惮是常事。

枫原万叶之前,旗本将军也只有两位而已,九条裟罗是一个,还有一位就是禁军统领的千秋。

稻妻城世家颇多,再加上城防与女君自己的兵力,不可能都放在稻妻城。荒海距离合适,地界宽阔且隐蔽,大型驻军最为合适。

女君上影向山必然路过荒海,一般都会选择旗本将军护送——上次长公主大婚,就是枫原万叶顺手扮了护卫的角色,因为彼时九条裟罗不在京中。

眼下把枫原万叶又支去荒海,想来是因为柿泽家那位公子。

他心中叹了一声,行礼道:“谨遵女君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是不是起得早了。明月眼瞧着午饭时分将至,殿下已经坐在院子的凉亭里打了三个哈欠。

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似乎没什么用处,殿下看着看着,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百无聊赖。前面一个时辰还强打精神坐直了,后边一个时辰干脆,胳膊撑着脑袋,越看越有晕过去的意思。

什么书啊,这么无聊?明月趁着添茶的功夫瞥了一眼,哦,《鹤观的舞女》。

嗯?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书前两年新出时爆火不已,但后来不是禁印了吗,怎么殿下……

据说里面有涉及政事的内容,彼时闭关锁国施行不久,民众的生活颇有些怨气,都教笔者写了出来,于是被禁印了。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那就不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讨论的了。

看这书都能打哈欠,得有多困啊。明月有些心疼,轻声出言劝道:“殿下,要不您去小睡一会儿,家主大人回来再……”

“无事,我倒不困。怪这东西写得过于无聊了。”殿下应付了她两句,知道她是看自己这副要晕不晕的样子担心,干脆合上了书,往桌上放。然后,忽然动作顿了一下,侧过脸来看她,问:“你刚说枫原卿回来再怎么?”

再去找您。明月面上不敢回,心里发愁:这都离请脉过去几个月了,上次和家主大人骑马的时候,也挺好的,怎么平常就是……家主大人到底怎么惹殿下了?

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端起茶盏,仍是看着她,说道:“怎么欲言又止的。我先说好,我可没跟你家主大人吵架。”

那怎么……明月眼神询问,殿下移开视线,抿了口茶水,解释道:“只是昨夜他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主大人半夜三更被叫走了,这事她知道;但家主大人顺便还把殿下也弄醒了,这事她可不知道啊。

明月想了想,有些惊喜确认道:“家主大人是怕您不放心,特意去和您交底吗?”

这下换殿下惊讶了。“明月,你如何知道的?”如果他没记错,说话的内容他可没跟其余人说过,这小姑娘莫不是猜的吧……那也太蛔虫了。

明月确实是猜的。昨夜的事,值夜的侍从等她早上起来才告诉她,于是她早上起来后收拾利落,直奔寝室,却撞见殿下就在茶室坐着,与往常无异。见她急匆匆地从茶室门口闪过去,还纳闷呢:“明月?何事啊怎么急成这样?”

殿下?是急您知不知道家主大人半夜被喊走这事。她言简意赅地说了,对方淡然道:“哦,这事啊。我知道啊。”随即不等她打听是怎么知道的,就眨巴眼睛看着她,问早饭何时用。

现在立刻马上。明月转身就去厨房准备早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糊弄了。

殿下总是这样,喜欢糊弄人。家主大人是一个,她作为府上的管家,也是一个重要被糊弄对象。久而久之,殿下的套路她也摸清了些。

似乎,关于家主大人的大多数问题,殿下都不愿意给出明确的回答。

比如现在,信不信她问完自己的问题,殿下一准糊弄她。

“殿下。”明月目光坚定,问:“您是在等家主大人回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没被呛到,随即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在等午饭。”这孩子怎么,他干的什么事都喜欢往枫原万叶身上安啊?

意思是等午饭都不等家主大人是吧。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殿下,我都看出来了,您别嘴硬了。”

什么嘴硬不嘴硬的。他倒是很想说,自己和枫原万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还是不能说。

于是这副要说不说的样子看在明月眼中,就更坐实了某种事实。比如现在,这小姑娘八成是觉得,他就是在等枫原万叶回来找他说话。

部分属实,话肯定是要说的,但是——“明月啊。”他组织语言道:“午饭吃什么呀?”

明月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干笑两声,捏着茶盏靠在唇边,装模做样地垂眸,嘟囔道:“天气太热,近来食欲不振,总是打瞌睡。不知道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夏日食欲不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明月还是心下一动,提议道:“要不,喊医师过来为殿下请个脉……”

都不用继续说太明白,他就知道,这姑娘又在想孩子的事了。

明月不是喜欢孩子,她只是喜欢自己生的孩子。这事他确认过,具体表现在他试探地问了个类似于“枫原万叶想在外面抱个孩子回来如何“的问题,明月气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但又要在他面前保持修养,于是只好气呼呼地说:“殿下,下次莫要再说这样的玩笑话了。除了殿下的血脉之外,我谁也不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枫原卿要是……”他还在明月的底线边缘试探,小姑娘冲他行了个礼,斩钉截铁地回道:“家主大人就不是那样的人。”

回忆结束,眼下正是糊弄明月的时候。等会她请个不明所以的来,还要思考怎么灭口。他摇了摇头,讲了些推脱之词:“先不急,等枫原卿回来了再说。”

听在明月耳朵里,估计就是“等家主大人回来给他个惊喜”。

好吧,虽然脑补的东西有点多,但殿下很是信任家主大人,这总是真的吧?

明月笑了笑,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边殿下还坐得稳稳当当的,明月眨眨眼睛,就差把话写在脸上了。殿下有点烦不过她,只好搭了一只手让她扶着,妥协地站起身,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去看看谁回来了。”

天呐真是难猜,毛毛说话的声音都快传到后院去了,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家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殿下在院子里等了一上午,担心您得紧……”

估计枫原万叶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想着自己等他做什么,准没好事。

「长公主」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由明月半扶半拖往门口走。她比自己急切多了,自己是好奇雷电影喊谁去说了什么,她纯粹就是……想看热闹。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喜欢把枫原万叶和他绑一块,难道就是因为他们结婚了吗?早知道不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枫原万叶,今早穿着身银朱衬白的官服就被拽进宫里开会去了,不过托这个颜色的福,倒是显得人没那么疲倦不堪,气色正好。他正抬脚朝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笑着回毛毛的话:“是吗?”

结果一抬眼,和院子里走过来的人对上了视线。仔细看殿下的表情,颇有些为难来着。

什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枫原万叶心中诧异,随即想到,自家殿下八成是等着他回来,讲点好笑的朝堂笑话听。也是,没有正事,kuni基本不会同他主动说话来着。

“家主大人。”明月给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殿下顺势打量起他来,随后开口问道:“枫原卿,这趟去遇到好事了?”

枫原万叶确保自己没有高兴得不加掩饰,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明月,才敢走近了。先用眼神问了一遍,那双绀色的眼睛还是看着他,他只好试探地问道:“什么好事啊,殿下?”

这不是你回来了么。他干脆抛去做作的客套,按自己的方式抛出问题去:“半夜三更宫里喊你去作甚,升你的官?”

“……”枫原万叶没有即刻回答这个明显是调笑的问题,待会儿再说也不迟。对方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说正事,没给他聊闲的机会——但架不住这十分难得的机会,他想闲聊啊。

他递给明月一个眼神。

管家心知肚明地行了个礼,以去厨房看看为由闪人了。

不等他说什么,对方转过身,向凉亭走去。枫原万叶背过手跟上,亦步亦趋在他身边走着,故意问道:“听说殿下在这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谁说的。”他双手拢在轻薄宽阔的袖口内,不紧不慢地走,看似随口答了句:“确实。”

枫原万叶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阳确实是从东边出来的,是吧?

“雷电影还喊了九条裟罗去吧?”殿下说着,一手提着裙摆,踩上了凉亭的台阶。这衣服依旧不便行动,步子迈不大,尤其是到了这种地方。

枫原万叶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对方似乎也没料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要说早就说了,他想,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笑他半睡不醒的样子。

关于前面那个问题,并没有被这个小小的插曲盖过去,枫原万叶应了一声,和他在桌案边坐下,补充道:“还有神里家主。”

殿下挑了挑眉,眸子里闪着戏谑的光芒:“他俩没吵架?”

谁?九条裟罗和……想来他也见的不少。枫原万叶笑着摇了摇头,回他:“怎么会呢,九条大人好久没回朝,自然是要热闹点的。”

九条裟罗其人,十几岁就战场立名,未及笄就代行家主,封旗本将军和及笄礼也就是前后脚的事,稻妻一半以上的军事都出自她手。这位除去战场上杀伐果断之外,实际上也是个有些脾气的主。

热闹,他忍不住好笑道:“她和神里绫人不对付,多少年的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电影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这事大可以安排目付去做,不知道是怕官职小了的压不住九条总大臣,还是真的喜欢看神里绫人和九条裟罗吵架。就当她喜欢看好了。

枫原万叶其实也很好奇,他反正是要在家待一会儿的,索性就这个话题聊起来了。“那女君还要找他们两位?”他想起自己今天在东殿罚站的时刻,很是无奈。

“你得庆幸,还没找柊家家主一块去。”「长公主」扶额低头,笑着嘀咕道:“他要是在场,还得哭呢。”

柊家家主年纪大比他们点,中年人一个,敦实厚道,可想而知嘴皮子不行,吵不过他们,但又对钱很看重——虽说也不是他的钱。于是吵来吵去,他听到最后的结果要花的钱越来越多,就开始掉眼泪,说这年头钱难挣,怎么怎么,这年头民生不易,怎么怎么。

雷电影每次都不爱喊他,一方面难拿钱,一方面,她最讨厌男人掉眼泪。

没辙,人家都成这般的草包了,她也杀不了。柊家下一辈的都是群小狐狸,跟神里绫人一般的难搞,杀了这位,稻妻的财政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枫原万叶在旁边看着他乐有一会儿了,也不说话,也不喊停,嘴角噙着笑意。他自觉地收了收,抬起头故作正经道:“看我做什么?你的话还没说完。”

“kuni今日心情好啊?”枫原万叶问他。

这话也是颇有调笑的意味,他认为枫原万叶是在报复他方才的话。“别打岔。”他轻咳一声,转而问道:“雷电影又要跟海祈岛打仗?不会是想把你拎去战场吧?”

枫原万叶眉眼平和,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得不说他家殿下对朝堂局势还是有些掌握,并未在大御所阁下的限制下,就放手不管,只开民间一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知道朝堂之上,许多事情早就定下了结果。让长公主成婚,远离真正的政治中心,与眼下枫原万叶被重用,不无关系。

“暂时不会。”他饮了一口茶水,说:“至少今年之内,我出不了稻妻城。”

或许大御所阁下这么做的动机让人不明所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枫原万叶必然是长公主的势力延伸。他出稻妻城,即是长公主出了稻妻城。尤其是军事,原先长公主在稻妻军事上,顶多是有支持者与一些亲信,而他的身份特殊,有道是「夫妻一体」,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他们自己审时度势,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御所阁下在看重提拔新派中人的同时,也要忌惮他们几分;不喜长公主接触权力,却给了长公主另一种支配权力的方式,即获取枫原万叶的支持与忠诚。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还有一件殿下会更感兴趣的事。枫原万叶抬眼看向他,低声解释道:“祗园祭御驾影向山是我来护送。八成是要我和柿泽家公子打个照面。”

「长公主」整了整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不好吗?女君看重你啊,枫原卿。”

“至于柿泽家的公子,”他腾出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桌案,眉眼透出一股凌厉之色:“蠢货一个。”

好低的评价。不过枫原万叶也不否认就是了,毕竟这位可是趁着柿泽朝野火冒三丈的时候,怕他爹揍他,跑到了荒海的驻军营里。九条家都挨批了的节骨眼上,他还有胆子像去自己家一样回驻军营,显然是个没心眼的蠢货。

女君要打仗,得先把兵权收回自己手上。自锁国令以来,不,应该说从朝堂成型之初开始,稻妻战事再不由她操心,皆是层层下落,到了各级将军手上。眼下所有动作,都说明了八酝岛这一仗,大概率是非打不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你还有空在家吃午饭?”只见殿下挑挑眉,身子前倾过来,倚着桌案上的胳膊:“回来走个过场吧?”

枫原万叶中午不回家吃饭,明月就要比他这个「长公主」还急了。小姑娘因前几次的事叮嘱过枫原万叶,“不回家用午饭就派人传个信回来,免得殿下失落”。

不得不说在明月眼中,他还真是塑造了一个好夫人形象。其实没怎么演,枫原万叶又搬到书房去了,更不用演了;也不用怕他闷着,京中天天都有事发生,不给他找麻烦就是好的。只能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想象丰富,指不定怎么在脑子里编排他和枫原万叶,好一对伉俪。

枫原万叶也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轻叹一声,眸光闪烁地与他对视,坦然道:“那也没办法,总是要回家里看看,不能让殿下一直等着呀。”

你还真以为我等的是你啊。他轻轻嗤笑着说:“你自己去跟明月说吧。让我说,你晚上回来还得挨教训。”

别呀,晚上回来本就空着肚子没吃饭,再要挨教训,真是惨绝人寰了。主要明月要是误会我对你不好还是如何,要上升到品德问题的。

枫原万叶悄悄伸了左手过去,轻轻拽着人家的袖子,换了副语气求情道:“看在我……”

“看在你半夜吵醒我的份上?”殿下好笑道:“还是看在,你回来就为了在我眼前晃一下的面子上?”

他这边话音落了,枫原万叶也一时不说话了。他想:这么不经逗,生气了?也是,他好像一直挺喜欢生气的。

“kuni。”一个温和而轻的声音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开始用这招了,怎么这么烦人呢。他眼皮子一跳,开口阻止道:“好了,我本来就胃口不好,你差不多得了。”

说罢用眼神看了看门口,意思是可以滚了。

但身旁这人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啊?再在这扯皮,明月可就来喊吃饭了,到时候想跑自己可不帮他。

他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枫原万叶一眼。

这小子眨眨眼睛,问他:“上次对的诗句,kuni何时写的?”

“……怎么,”他移开视线,装模作样地看到向凉亭四周,干巴巴地反问道:“不许我进你书房?那下回我不去了。”

上次对诗也只是想另辟蹊径,没有想到他那么好哄,不知道把那诗句理解成什么意思了。要是真追问起这个……那还真不知道能聊出来些什么。

枫原万叶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正午的太阳还毒,眼下正是伏天。听他说胃口不好,明月先前也说了,想必是天气的缘故。要不要买些开胃的小点心回来?大多是酸的。kuni不怎么讨厌酸味,但也说不上喜欢。

或许和自己的处境地位差不多。

“当然不是。”枫原万叶忽而感慨地说道:“我很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让人大夏天也冷汗直冒的话。他抬手,想把自己的袖子悄悄扯回来,不过不等他这么做,枫原万叶自己松了手,站起身淡淡地笑了笑。他说:“我该走了,殿下。”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什么,朝门口走,几步就被回廊的木头柱子遮住,不见人影了。

他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见桌上两个盛着水的茶盏,一时无言。

枫原万叶相比先前愈发难应付,这点感觉尤其明显。想来是同自己混熟了,总是试探着某些事,想把窗户纸越磨越薄。这对他和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对他,雷电影巴不得将他拽到局中,添一份让自己分心的乱。

谁人懂他的用心良苦,不过是害怕重蹈覆辙,所以不希望扯上某人罢了。毕竟他甚至不能确保自己的未来如何。

懊恼担忧之余,又不由得有些怨气。早知道不对那劳什子的诗了,让枫原万叶气着,看他何时把自己哄好。最好因此讨厌自己,少管闲事,烦人得紧。

正低头想着,明月自他身后过来了,脚步声听得清楚,他知道是她。“哎?”她愣了一下,看着他,磕磕巴巴地问道:“殿、殿下?家主大人怎么走了?”

似乎是看自己面带惆怅,担心吵架了吧。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道:“枫原卿还要上一趟影向山。走吧,我们去吃饭。”

明月不明就里,想说什么又短短地犹豫了一会儿,索性想不明白,干脆还是跟着殿下走了。

她属实是搞不懂家主大人和殿下的相处之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二人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般相敬如宾,也不像是新婚夫妇那般如胶似漆,实际上的关系,就好像两个不太相熟的朋友,又或者是君臣。在一起不是说正事,就是说正事,难得有几句体己话,又被殿下打岔丢了。

真急死个人了。明月心说着,眼瞧着殿下从袖子里摸出方才那本禁书来,脸上神色如常,抬手递给了她。

“殿下,这是何意?”明月接过那本书,只听殿下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方才不能叫枫原卿瞧见,顺手拿回来了。麻烦你帮我收着吧,改天再看。”

改天是哪天?估计以后都不会再看了。不过重点不在此,明月心中嘀咕道:家主大人不能看见?为什么?这书里有什么?

也没什么。他瞥见管明月拿着这本书,皱起眉头思考着,就知道小姑娘绝对会翻开看的。他故意引导的罢了,这么无聊的书,当然不能只给自己看。最好哪天再塞给枫原万叶看看。

「长公主」拢袖,伴着日光与轰烈的蝉鸣声,施施然穿过庭院,去吃午饭。

烈日灼心。

午后正是一日之中最热人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热浪的灼烧感,呼吸之间,似乎人都要蒸发了。

荒海是稻妻城外的一片空旷之地,位于影向山脚下东北方向,与镇守之森相连,镇守寺在荒海西侧,面朝影向山与稻妻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此处同时又是驻军之地,这就代表,镇守寺之后的地界有着至少千人以上的军队驻扎,军事重地,闲杂人等无法进入。

民众也清楚此事,即“荒海本质上是一片禁地”的事实。每次前往镇守寺参拜,除正门以外的其余偏门,进出总是要留个心眼。也有不少人借机从偏门踏入过荒海的地界,远远地见到过营帐。

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说起来,象征女君意志的雷光帐帷,与天守阁一样,对他们而言都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东西。

稻妻的荒海夜间也有雾,但比稻妻城中的雾气要大的多,望不见路,望不见营帐,只影影绰绰看得见心中惦念又害怕的东西,在雾气里穿梭。

白狐之野的传说是狐狸,荒海的传说又是什么?是千秋家的灭门,亦或者,每朝每代,都有这么一个家族在此被人为地覆灭。

镇守寺依旧在此。

寺前大门的小和尚正低头思索着今日的功课,却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轻盈地缓缓而来。他连忙抬眼看去——

高头大马上,赫然是一位身着官服的青年,颜色含蓄,但款式……显然是从一品及以上的职位。

镇守寺接待过无数重臣,女君也曾前来参拜过,能认得的他自然认得。但眼下这位,他却没什么印象。

青年下了马,他迎上前去,行了个僧礼,恭敬道:“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说一半即是满。来者眉眼间有着年少之人特有的意气,却带着一份自生的沉稳与柔和,他回了一礼,道:“在下枫原万叶,是来寺中找人的。”

原来是他。小和尚心中吃了一惊,原先大婚队伍路过镇守之森时,他只远远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队伍,没想到主人公就是眼前这位公子。

明眼人都知道他为何吃惊,除去王室之外,枫原万叶,是唯一与大御所阁下攀上亲戚的外姓,按理来算,是本朝第一位的本家。

此情此景,这位与长公主的面子是一样重的。小和尚惶恐道:“大人稍等片刻,待我通报住持,前来迎接。”说罢转身就要跑进门去。

对方却喊住了他。

枫原万叶语气平和,道:“不必了,我自寻到人便走,不宜兴师动众。多谢小师父。”

他确实也没说假话,此次来就是寻人的,而且还很急迫就是了。下影向山前他特意看了时辰,未时已过三刻。

掐指一算,人已经丢了快十二个时辰,很明显不是丢了,就是死了。要是死了,那这事可就大了。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镇守寺的匾额。

据说这三个字是几百年前,开国总大臣题的字。如今已经装裱翻新,过了几圈,总大臣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总大臣,人间也早就不是百年前的人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总欺负人家青木大人做什么。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跟着小和尚径直走进了这处,几乎在稻妻无人不知的宏伟寺院。

“镇守寺分四个大殿,又分前后两处正院,后院是众师兄弟与住持起居的场所,参拜香火都在前院四殿。”

小和尚说着,快步带他进了正院,今日参拜之人不少,市内大殿烟气缭绕,全是星星点点的香烛之类。自然,人也是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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