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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2 / 2)

“或者,你回去吧。”木男说。让我走,像掸掉身上的灰尘。那一刻他反感我。

他生气而有点隐隐的感伤。我破坏了他心中的审美。她干嘛要这样?她为什么是这样的?他在想。他隐隐约约地有好感的女人,灵魂里有着不清洁的东西。正与斜、美与丑,同时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在自我调整,自我校正,他为什么就不能正视这一点?

即便是女人,也会被男人反感的。

那一刻,我辛凉地想。

我穿着紧绷在身上的牛筋裤,紧身的短小上衣,高筒靴,长发披肩着,是街上新潮女性的打扮,又是满脑子的新思想,使他狐疑而好奇地看着我。

我给他的意念里,有些轻浮,其实原不是那么回事。他靠我说出来的那些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来拼凑我,我整个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我纯善的眼神,柔弱的表情,即便是装什么,恐怕也是装不出来的。

我穿好了大衣,就要走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就把我拥进怀里,揉搓我,巴不得把我的骨头都揉碎了。这样就能揉出话语来了么?他新刮的胡茬扎得我的脸疼。我在他的怀里安静着,由着他揉,头俯在他胸上,泪水无声地出来了,湿了他的一小块衣服。

什么话都无需说了。这一刻我不管自己,这一刻我想象了多次。

我们之间有着种种的可能性,比如一块儿外出游玩,比如让每天都是歌伴舞的日子,那是我们都喜爱的,然而一切都嘎然止住了。

我一直在较真,空无的情感有什么用?

我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抚了下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拿起包就往外走。他未反应过来,本能地伸出手就去抓我,然而没有抓住。

一个男人对女人,如果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给予价值,那关系是不可能长久的。那么才识呢?性感呢?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呢?话说回来,一个人不能帮助我得到我生命里最需要,最向往的东西,其它的,什么不都是虚的,假的?他应该猜测到我的惨淡和窘迫。

为什么要这么清晰地裸出我们之间关系的底细?

我原本是个计较的人么?

我的手缩着,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时间变得一寸是一寸,一滴是一滴的,那意味着,彼此从对方的生命里擦过去了。只要走近他的身边,我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悸动,然而这个男人,已经与我无关了。

原就因为我们之间,一种重大的因素被抽去了?

他送我出来。在胡同口的一个拐角处我们分手再见。我回过头来,看见了木男的背影,风刮着树叶,冷风一阵阵吹着他,吹着他矫健的身躯。我的心忽然就一痛,眼睛濡湿了。我回转头去,挺了挺身体,继续前面的路。

就这样结束了?可不就这样结束了。

谁让我认识了郑一功呢?

我的感情和时间经不得浪费。我得往上爬。我要功成名就。

游戏情感?我就不信谁能游戏得了情感?比如一个男人,你经常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风中的背影,能不产生感情?俗话说一块石头都能捂热了,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异性,恰恰又是美好的。所以我得节制,自己伸缩自己。我最知道自己,感情太丰富,整个人是一裹浓浓的汁水,被一层薄薄的壳裹着,经不得碰,一碰就哗哗的。

以往的回忆(13)

对于木男,我心底其实一直是散淡的。即便他是美好的,然而那也是他自己的。不是吗?这是一个好男人,浪漫、多情,长相英武,然而跟我有多大的关系?我的一点微薄的力气,除了爱自己,没有更多的了。我满心里充满的,都是对自我的怜悯。

7

那天,为了挣到200元钱,到郊区的拍摄场地演了个群众演员的小角色。

那个角色是需要穿夏衣的,而实际的节气已到了秋末。一场秋雨后,天尤其凉了。

演完后我冻得哆哆嗦嗦的,还是跺着脚、抄着手到秋天的乡间田野里捡拾农家不要了的白菜。这个村里的农民们都到城里打工或做其它生意,土地已变得廉价,土地上的产物也已如此。我蹲下身来,精心地择去被羊啃了的外层,将菜心掰下来。

将几棵残缺的白菜抱回了小屋,便可应付几顿了。我点蜂窝煤,木柴很潮,老也点不着,阴暗的小屋里少有阳光,被子潮潮的,我的头俯在门框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冷得又是一阵战栗。我从红衣箱里拿出那件被压皱的薄大衣,铺在单人床上,将快餐杯的外面用餐洗净细细地洗了,倒进热水当熨斗,然而怎么都熨不平。

我的物质生活一直那么粗糙着,我一直在粗糙地对待着自己。

我穿上那件皱皱的大衣,终究一下就暖和了。我拿过镜子,看见因天气的突然变冷而憔悴不堪的肌肤,只有那双秀美的眼睛幽怨地看着自己。外面树上的叶子几乎全落光了。我极力地想抓住什么来抵制这一天寒似一天的秋凉。

我想到了木男,忽然升起一阵愤恨,我生命里有过多少沧桑都无言地咽下了,多少艰难都自己一步步地挺了过来,他什么具体的事也未为我做,却以一副道德的、不掺一丝暇璧的目光审视着我,我要这样的审视干什么?

恰巧这个时刻木男打来电话:“我今天感冒了,情绪不好。能陪我吃顿饭吗?”声音极其柔软地,语气里滴答着湿漉漉的情感。

我的心中一软,眼里涌起了一股潮润,或者,我该回头了?有些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感冒了?发烧了吗?跟前连个给他端水送药的人都没有?难道他没有亲人吗?他从未提及过他的家人,他是从哪条大路上走来的流浪歌者?以后还会走向何方?

过往里对木男的感觉兀地回到了跟前,他魁梧的体格,黝黑的面庞……整个城市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男体,向我倾压过来……

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冲动,想什么也不顾地跑到他身边,然也仅仅是一阵冲动。

很快想到了置身的现实,我坚定着自己,冷冰冰地说:“一个男人对女人,如果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好处谁跟他好?”我觉得这是一个太过鲜明的、不该言说的问题,他干嘛非要让我明白地直说出来?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我能想象得出,他惊讶、难堪地僵在那里,嘴成一个喇叭的形状久久地张着,大概为现今女孩子们的赤裸竟到了如此的程度。

是的,我就要让他看看,一个对我的生活无力的男人,我绝不接近。我绝不让自己对一个没有能力爱我的男人产生感情,那是我心中的讲究。即便我那么想念他、牵挂他,甚至羞耻地,对他的身体怀着强烈的欲望。我使劲地掐着、掰着对他情感的芽芽,那屈辱的情感,产生得多么没志气!

他给我做过针头线脑的事吗?有什么理由在情绪不佳的时候想要我的关爱?在这个高速运转的时代,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性的。

我觉得自己在跟他赌气:我就是这样市侩的一个女孩,你真实地看见了,再也无需苦心琢磨。人破坏自己时,像是往地上摔东西,那落地的声响让我有一种莫明的快意。

毕竟,感冒不是什么大病不是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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