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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白日当头。夏军两万兵部与凉军千人铁骑在距离粮仓十里地处相遇,瞬间兵戎相向,刀光剑影。凉军对夏军的突然阻击猝不及防,人少力单,兵器不足,很快被蜂拥而至的万人骑队包拢其中,命丧当场。
夏军此战胜得好似不费吹灰之力,而深探这计谋身后的玄妙,却叫人唏嘘不已。试想若是此次夏军未及时折回,粮仓遭毁,十五万军兵如何再战沙场。不说攻不下齐雄关,怕是先前夺下的数座城池亦将拱手让回。
经过保粮战后,夏军主帅赫连重率大军退回辰阳城,凭借一条辰阳河隔开与凉军的胶着,一方面重整军队,另一方面则开始向征地内征粮囤粮。夜晚,他不再唤曹禹入帐,偶尔白天遣上一辆黑蓬轺车,恭请曹禹上中军大帐商谈一些整兵练兵之事。齐卡洛能从那辆越来越华丽的轺车上看出,赫连重对曹禹的重视。
很快到了初夏,凉夏二军在辰阳与红燕交战各有胜败。随着热意初现,医营外、战场处逐渐弥散出令人难忍的臭气。天空不断盘旋着翱翔的秃鹫与乌鸦。
山间一团粉红,越过丛林小道,急匆匆沿着辰阳街穿行。
夏日一至,蚊蝇猖獗。曹禹过去住在辰阳城中的官署宅院,干净敞亮,如今与齐卡洛挤在一间土屋中,每夜遭蚊蝇扰袭。曹禹虽未有怨言,但齐卡洛每每看到他身上、颈脖处被蚊虫叮咬的肿块,总会心疼。他经常义愤填膺地打着“为你报仇”的旗号,敲锣放炮般大张旗鼓在土屋中绞杀蚊虫。
今日,齐卡洛非常高兴,他从一落败大家中觅到了一顶崭新的蚊幌。这蚊幌还不是普通的白帐,而是女儿家那种略带羞涩的嫩嫩粉红。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将蚊幌带入土屋,便叫迎面而来的亚克、蓝亦杞撞了个正着。
这两个精怪的小子自然不会放过调侃齐卡洛的机会。就见二人两眼放光,绕在齐卡洛身边东瞧西瞧,直到看到这粉红蚊幌,两人阴阳怪气道:“头儿,你这是干啥?粉红?”他俩忽而收起笑脸,面露鄙夷:“头儿,你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还想着部落里那个琪琪格,要咱们阿绿哥给你做小?”
“呸!什么做大做小,老子就认准阿绿,心里没别的女人!”齐卡洛揣紧蚊幌,推开二人,“走走走!老子忙着呢!别挡老子的道儿!”
蓝亦杞追在齐卡洛身后喊:“头儿,别怪小生没提醒你,粉红那是纳妾用的!”
“放屁!”齐卡洛扭过头说,“你们‘嫂子’看不见,知道啥红的粉的,你们不准在他面前胡说八道!”齐卡洛停下脚步,摸着胡渣,自我沉醉道:“老子听说,汉人宫里头那些个公主都喜欢用这颜色!老子也觉得这个配你们‘嫂子’,好看!”
亚克同蓝亦杞放声大笑,对越走越远的齐卡洛大喊:“头儿,别跑那么着急!‘公主’正陪‘大将军’在辰阳河边散步呢!”
这一声喊差些让大步奔跑的齐卡洛拐了脚。夏军军营中,谁不知道去年炎夏那场火烧辰阳河的战役。凉军主帅曹禹在辰阳河旁山谷中伏兵万人,将辰阳河狠狠烧了个红光冲天,不仅使夏军死伤无数,还差些害赫连重命丧黄泉。如今,赫连重却邀了曹禹,在辰阳河边,闲步赏景、谈笑风生?
齐卡洛越想越害怕,手捧蚊幌,撒开步子着急地奔向离辰阳河岸的寡妇渡。待接近河岸,他找了一处藏身的密林,探出脑袋,在河边找寻曹禹与赫连重的身影。凭借渡口一队缓步前行的锦篷马车,齐卡洛推测两人必在不远处。
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前一片白杨林道时,不免吃了一惊。
曹禹与赫连重一前一后沿着河岸慢步前行,时而仰望对岸高山,时而低头私语,相谈甚欢。曹禹一身汉人服饰,极为瞩目。赫连重对汉服有种难言的固执,将官署中掳来的华贵汉服,差人送到曹禹处。曹禹成了全营中,唯一穿汉服的男人。就见他一袭象牙色广袖长衫萧飒翩翩,衣袂处镶有祥云金线,下裳的暖褐飘带迎风起舞,极尽飘逸。
齐卡洛躲在百米外的大石后,鬼鬼祟祟地朝他俩张望。见曹禹与英姿飒爽的大将军赫连重一同举步言笑,齐卡洛心中总是控制不住地感到酸楚。那两人站在一块儿,就像幅画儿。齐卡洛内心难过,将脑袋埋在帐子里,缓缓地蹲在了大石下。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齐卡洛忍不住又伸出头去窥探。就见那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展开笑颜。曹禹转身面向河水,抬袖指点着什么。齐卡洛只看到他锦缎一般的黑发,它们由一条发带松垮地系着,柔软地垂在身后,在阳光下泛出闪闪的光泽。那是早上齐卡洛替他梳理的头发,虽被曹禹抱怨过于女态,但齐卡洛笨手笨脚,受了责备亦只会为他这样梳妆。只是此刻,齐卡洛却后悔没为他束上小冠。那浓密如瀑的乌黑发丝,配上俊美的脸庞,曹禹不经意站在河边,已引来周遭目光无数。
赫连重停下脚步,正要环住曹禹肩头,却被曹禹避开。
曹禹拒绝赫连重的亲近,使得齐卡洛眼眉嘴角不知不觉舒展开来,心头莫名地膨胀起一股优越感。他偷偷地笑了,发出得意的笑声。
就在这时,远处与曹禹相谈甚欢的赫连重霍然回首,直视齐卡洛藏身的丛林。齐卡洛不敢确定自己躲闪时是否与赫连重深邃慑人的目光相撞。他努力将自己壮硕的身体蜷缩在岩石后,竖起耳朵警觉地倾听河岸处的动静。突然,他发现粉红蚊幌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暴露在岩石外。齐卡洛大惊,伸出手勾起一角,一点一点慢慢地向回收拢。
河岸边顿时响起一阵笑声,齐卡洛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他有些懊恼,更有些羞愤。齐卡洛抓起蚊幌弓着身子,快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寡妇渡。
回到宿夜休息的土屋,齐卡洛趁着曹禹未归前飞快地支起了蚊幌,接着又像没事人般去马厩晃荡了一圈,看望了心爱的战马奥奇。再回土屋已是黄昏,见曹禹与亚克、蓝亦杞等人正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用饭,齐卡洛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大声问:“老子的那份在哪儿?”
亚克无心回话,让出座位,继续与兄弟们捧着大碗狼吞虎咽。蓝亦杞则从一旁取出盛着热气腾腾米粥的碗瓢递给了齐卡洛。齐卡洛一坐下,便听曹禹问:“去哪儿了?”
齐卡洛虎脸一红,在他耳边道:“马厩。”
“还有呢?”
“没有了!”齐卡洛呼呼喝着粥。
不一会儿,亚克放下碗,狠狠打了个饱嗝,从桌上抓了张干实的馕,送到齐卡洛手中:“头儿,你别只顾着喝粥。来!吃个馕,好好地填饱肚子!”
齐卡洛抹了抹胡子上的米汤,接过亚克递来的面馕。
亚克神秘一笑:“头儿,咱们很快就要打大仗了!”
“大仗?什么大仗?”齐卡洛不解地问。
“还能有什么大仗?”亚克一跃坐到了木桌上,手握铁拳向着南方,“就是打凉军的仗!攻破他齐雄关的仗!”
见齐卡洛仍是一脸迷茫,蓝亦杞开口道:“方才阿绿哥从中军大帐回来,给大伙儿带来了消息。大将军已经谋策出攻打齐雄关的妙计,只待时机成熟,咱们就大军压境,只叫他李荀乖乖退离齐雄关!”
“真有此事?”齐卡洛大为震惊,之前不是还说那齐雄关是道不可攻破的难关,怎会这么快又有变化。他转向曹禹,开口问道:“不是说那城墙堪比皇城固若金汤?那咱们还怎么个攻法?”
曹禹笑了一笑:“赫连重想到了一条妙计,虽有凶险,但值得一试。”
“能成功吗?”齐卡洛期盼地问。
“确有成功的可能。”曹禹应到。
齐卡洛这才舒展了脸色,他与曹禹又小声地咬了会儿耳朵,接着,举起面前一张大穰,高声道:“吃!吃饱肚子,才能有力气打败他凉军!兄弟们,都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