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一片寂静。帐外嘈杂的说话声、兵刃的碰撞声、辰阳河的流水声,仿佛都消失了,只留下两人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还有那不经意间偶尔响起的唐突心跳,它如编钟敲奏,叮当跳跃,美丽而又纯粹。
从日正到日落,从天明到夜深,帐外传来悠长沉重的晚号,兵丁们忙碌地做着巡夜的交接。齐卡洛的帐子却始终无人出声搅扰。他俩相互倚靠着,半梦半醒,一条绵薄的被褥轻轻地搭在两人肩头。桌上不知何时已被放上了两碗热腾腾的稀粥、几个地瓜与一大盘炖肉,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齐卡洛抽动了下鼻头,嗅到食物的香味,禁不住睁开了眼睛。右边臂膀酸痛麻木,他却不想动弹,生怕惊扰了浅睡中的曹禹。齐卡洛侧着头久久地望着他的眉毛、闭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迷人的嘴唇,回想着他微笑时候的样子。齐卡洛想:他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他如果不是凉国的将军多好!他要是个女的多好!他要是个女的,老子就能把他娶回家。这么漂亮的媳妇,以后给老子生了娃儿,娃儿也好看。老子在家的时候,能和老子切磋功夫。老子不在家的时候,他那么多学问,还可以教娃儿认字读书。而且,他好像、是不是、也有点……有点喜欢老子?想到这儿,齐卡洛忍不住暗暗地傻笑起来。
齐卡洛大手支住他,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意犹未尽地从胳膊移到白皙的颈项,又从颈项升到了下巴,最后停在了曹禹的嘴唇旁。那嘴唇轮廓分明,莹润饱满,一种想要触碰它的欲望让齐卡洛不受控制地将嘴巴凑了上去。齐卡洛感觉自己是在做坏事,心乱跳地厉害,咚咚声不停地撞击着耳膜。就在齐卡洛即将要贴住那漂亮的嘴唇时,曹禹侧过头,睁开了眼睛。齐卡洛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满脸通红,捧起桌上的稀饭呼呼地喝,不敢看他。
曹禹挪动了□体,不再倚着齐卡洛。齐卡洛吃完自己的东西,见曹禹丝毫没有用饭的意思,他端起另一碗,凑到曹禹的嘴边。曹禹低头喝了几口。齐卡洛看他吃了,晃了晃手中的碗。曹禹接过碗后,齐卡洛又移到桌旁认真地剥起地瓜皮。“你刚才有没有……有没有睡着?”齐卡洛盯着手里的地瓜,心虚地问。
“嗯。”
“啥时候醒的?”
沉默片刻。“刚醒。”
“哦……老子……老子也刚醒。”齐卡洛不敢说真话。
曹禹一边吃着齐卡洛递来的炖肉,一边专注地望着他。齐卡洛胆战心惊地垂着头,等他戳破自己的谎话。他心里不住地揣测,曹禹是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亲他,他到底知不知道?齐卡洛不安地搓着大手。
“赫连重准备什么时候出南阳山攻打辰阳?”曹禹问。
“啊?你说什么?”齐卡洛手一抖,半个地瓜滚到了地上,“哦……你说这事……老子也说不清楚……”
“近日天寒,河面结冰。辰阳那边虽也冰封,但冰面承不住战车。南阳山这边冰封厚实,军骑战车都能用上。这战似陆战,又不全是陆战。最近操场练兵,练得也是冰面作战。赫连重对辰阳已是势在必得。若料得不错,这战就在十日之内。”曹禹说。
“大将军确实提过,”齐卡洛擦干净了地瓜,继续吃,他张望了眼曹禹,说道,“前一次打昌青被你说准了,这回又中了。你和咱们大将军总是想到一块儿。”
“从东出发进入南阳山时,赫连重特意留下两千人在原地驻守炊事,不使凉军察觉夏军的异动,南阳山山体料峭陡直,山中古木高大,的确能隐去夏军在此的军情,但都不是长久之计。南阳山独出独进,若不慎走漏了风声,凉军此时向夏军开战,就好比瓮中捉鳖。”曹禹说。
“大将军向咱们说过这个,特意让咱们擒了所有山里的凉人,软禁在西边的那几座木屋里,就是怕有人下山,向凉军通风报信。”
“确定软禁了所有的凉人?”
“确定,”齐卡洛说,“有阿布鲁将军的手下轮流在木屋那边守着,整座南阳山咱们也都搜过多遍,每个山洞、草棚都没放过,绝对没有遗漏的凉人。”
“世事无绝对。”
“这次的事很稳妥。”
“我不是凉人?”
齐卡洛一惊,转瞬又无所谓地笑道:“你是凉人,但老子会看着你。再说,那群人出卖你,你会帮他们?老子不信!”
曹禹没回话,将手中的炖肉,推到齐卡洛面前。齐卡洛狼吞虎咽起来。
帐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叫喊声,由远及近,火把点点,照亮了整个营地。亚克冲进营帐,满脸焦急,看到齐卡洛立刻大声道:“头儿,不好了!北边营地那儿,有人纵马。现在百来匹战马在山地里乱跑,有几匹闯进了医营。传令兵已经在营口,头儿你快出去看看!”
“什么?好!就来!”齐卡洛应了亚克,转身嘱咐曹禹,“你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老子做完了事就回来!”
齐卡洛带上头盔,提起大刀,随亚克出帐。离去前,他回头又叮嘱了一回:“哪儿都不要去!不准去!”
接到镇守粮草的军令,齐卡洛立刻带兵八百踏雪离开中营,赶往西北部山地。一路不敢拖沓,只用少时便赶到了存储粮草之地,齐卡洛部署了人马守在粮草四方后,一人站在高处极目远望。远处稀稀落落不停有火光闪动,是各营的人马在搜索细作。齐卡洛亦在心中思量:夏军到达南阳山已有多日,正当准备攻打辰阳前,却出了纵马一事,确是过于巧合。难道真如曹禹所说,会有遗漏的凉人在今夜作乱?凉军在李荀、曹禹“死后”虽大不如前,但以如今形势,凉军如果出动大军纵然围山突袭,夏军亦将损失浩大。今夜夏营将士们必要截住这作乱的凉人,以保辰阳大捷。
齐卡洛又想到了曹禹。若说他一点也不担心曹禹生事,那也是假话。即使齐卡洛数次信誓旦旦地说曹禹不会偏颇护凉,但难保人心多变。曹禹忠诚爱民的信念,齐卡洛知道短时间内不会改变。曹禹在齐卡洛身边呆了几日,对凉夏之战的态度一直不明朗,齐卡洛装傻充愣,其实内心也是煎熬。自己不在营地,曹禹不知会做什么,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
夜晚风雪狂作,飞骑每隔半个时辰会向各处守岗将领通报军情,齐卡洛看他们来来回回了多次,终于等到了“细作已擒,各部归位”的传话。此时已是三更,他不作细想,大喝一声,带着人马冲回中营骑队。
一入营口,齐卡洛便甩去缰绳,将战马交给了亚克,大步迈向营帐。他起手撩开帐帘,还未进帐,便不住呼唤曹禹:“阿绿!阿绿!”帐内空无一人,齐卡洛像被人抽了耳光似的跳起来,找到帐外留守营地的查查:“胖子!阿绿呢?”
“阿绿?阿绿不是跟着头儿你一起出得营吗?”查查回到,“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