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玉真的路上,父王跟非哥哥对借多少兵的问题争论不已。借多了怕引来了强盗,借少了,怕杯水车薪不顶事。前怕狼后怕虎,还得揣测玉真的想法,他们想借多少给我们?
这确实是个恼人的问题,要是现代战争,事情就好办得多,要么援助点钱,要么直接扔点兵器给我们,要是再大方点,帮我们发颗原子弹过去,一了百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派兵攻打魏国,赵国之围得解。”我掂量着说道,对于围魏救赵的典故,我隐约记得几个当事国的名字,至于细节已经忘记了。我的声音很小,怕自己记错了。
他们两停止了争吵,非哥哥转头看向我,眼中露出惊喜。我揉揉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随口说的,以前在书上看到过。”
阿里西一拍大腿:“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好计。”
围魏救赵的计策后来生效了,不过,玉真跟靖朝也没有真正地交手,打了个照面就各退二十里。双方都对对手不了解,准备不充分就交手,这是兵家大忌。
我们一直等到玉真凯旋归来才动身回西岳,等到我们回到西岳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盛夏了。在玉真的那段时间,阿里朗经常过来找我和非哥哥,大家都是孩子,年龄相仿,倒也能玩到一起。
阿里朗这个人我不是太喜欢,性情奢侈,言语傲慢,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为人颇讲义气。有一次,非哥哥在靖朝贩子那看上了一对镯子,因当时身上钱带的不够,回去取来钱的时候,镯子已经卖掉了。阿里郎听说以后,几经周折,又将这对镯子寻了回来,送给非哥哥。非哥哥后来在我生日那天,又将镯子送给了我。
因为我的生日在秋天,那时候我们还在玉真,生日那天,阿里朗也在场,看到这一幕,笑着说道:“这副镯子是我千辛万苦才寻回来的,就相当于是我送给凌夕的生辰礼物,以后凌夕可是要以身相许的哦。”
我眉开眼笑,“好啊,就等朗哥哥有朝一日成了盖世英雄,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若干年后,他却当了真。
只是我要等的那个盖世英雄,好像还没有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那一年还发生了件事,就是我在回西岳的路上,遇上了逃难中的素素,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这些词我都不忍心用来形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但当时确实是这样。
回到西岳后,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我照旧做我的霸王郡主,只是此时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疯丫头了,而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惊世才女,连升十八级。不过我也不甚在意,吃喝拉撒睡,外甥打灯笼—照旧。
南王府好像越来越不太平了。
“那天我看到王爷跟小王爷…呃…郡主。”
我本来想问问发生什么事的,但等我转头,那两个丫头已经一溜烟不见了,再后来就听说她们俩被王妃拉出去乱棍打死。
当素素把这个消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我只听到耳朵里嗡嗡响。王妃不是一个心狠之人,她虽然对下人管教比较严格,但态度很和蔼,连红脸都很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愤怒?
我去问非哥哥,非哥哥说我听错了。
听错了?
这是天底下最苍白的、最愚蠢的掩饰。
他大概也知道,说完有点后悔,轻轻地说道:“凌夕你别管了,你管不了的。”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苍白如缟素,心疼得让我几乎无法站立。眼前浮现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形容同样苍白,但那更像是营养不良。几乎就在前几天,他还是神采飞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非哥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在几乎一夜之间有这样的改变?
我泪眼朦胧,轻声开口:“非哥哥,告诉我真相,我知道非哥哥从来不会骗我。”
隔着泪眼,非哥哥的目光绞着我,黑瞳深如枯井,发出幽冷的光。一瞬间,我觉得我跟他之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我们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我闭上眼,眼泪慢慢滑落,落地无声。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又干又涩:“父王跟母妃之间出现了点小摩擦,是关于我娘亲的,我娘亲是母妃的双姝妹妹。母妃觉得父王背叛了她,所以很难过。”
我没法用言语安慰他,过去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他起伏的心跳,后来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已经南辕北辙。
今宵一别后
我将近十五年的人生经历,我原以为很漫长,但当我絮絮叨叨地跟初过讲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我在南王府度过了童年时代、少女时代,一直到我出阁。可我不了解自己的父王,不了解王妃,也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爱与不爱,旁人很难说清,我也没有评价的立场。我没有办法说非哥哥对我撒了谎,但我知道这不是事实的全部。”
初过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沉默了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他真的没有撒谎。”
我点头,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呢喃道:“草原上的天空比这里还要蓝,还要干净。”
我把眼光移向初过的脸,不算特别精致的面容,却跟天空一样干净。他欲言又止,我努力向他扯出一个笑容,他微微叹了了口气,说道:“明天我们回江南吧。”
我摇头,“我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该是面对面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你打算去找慕容非?”
我点头。
“不行,那太危 3ǔωω。cōm险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慕容非绝对不会放过你。”初过的口气斩钉截铁。
“就算我回江南,你以为我就能逃开么?”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人的感官真的很奇妙,痛久了就不会觉得痛,因为麻木了。但我现在想到慕容非的时候,手脚还是冰冷得跟浸在雪水里一样。是否伤痛在结束之前会更痛?
“我陪你去吧。”斟酌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沉稳如公子原来也有如此莽撞的时候。堂堂一军之帅,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我知道你是不怕死,但你万一有什么不测,或者成了人质,我不相信国公会弃你不顾。”
沉默了一会,他凄然地开口:“你太高看我了。”
“要不我们就赌一把,你敢赌么?”
“我不敢赌,我父侯同样也不敢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慈父,妻贤子孝的温情从来就是他最不在意的东西。”
为什么越是亲近的人之间,越是雾里看花?他们不该是亲密的一家人吗?
而且是很亲很亲的那种。
不然,父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要留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