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颜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震,这个声音果然无比的熟悉。
怅灯犹豫地问道:“这样好吗?堡主?”
陟游不等堡主回答,冷冷哼了一声:“走吧走吧,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他似乎极其鄙视怅灯,言语间不留丝毫余地。
“那么……”怅灯仍然踌躇,“银凤大人你答应过的事情……”
“凤凰城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
新颜听见这样的对话立即就明白,怅灯大概是以自己为要挟,要求从凤凰城得到一些好处,而陟游也只好答应,所以才能见到自己并且带自己离开白隼堡,并且得到堡主的相助。只是,既然陟游说过她不是朱凰,为什么还要受他要挟呢?
“请随我来。”白隼堡主的态度格外恭谨,语调不疾不缓,倒是很有气势。
新颜看着他走出阴影,月光照在脸上,突然呆住,一把紧紧揪住身边陟游的衣袖,颤着声音大叫了一声:“爸爸。”
几个人全都愣住。陟游看着脸色苍白的新颜,眼中闪过诧异,低声问道:“怎么了?”
新颜不理他,两个眼睛盯住堡主,向他走过去。月光下,中年男子睿智沉静的面孔分外清晰,他镇定地看着眼前女子,微微垂下头去:“朱凰大人认错人了。”
“不会!”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认错?新颜声音尖锐地朝向陟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把他卷进来?”如果只是弟弟的话,还能接受。所以陟游否认后她也就不追究。一个人相貌长得跟亲人相似,还可以说是偶然,可是接连两个亲人都出现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巧合了。新颜此刻突然想到的是镜子中朱凰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一丝寒意升上来,看样子不只是弟弟与父亲,还有自己,如果说这是巧合,就太牵强了。
“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冲过去问。
堡主平静地看着她:“您认错了。小人以前从未有机会面见朱凰大人……”
“我不是什么朱凰……”新颜又惊又急,额角冒汗,自己的父亲用那样客气的口吻说从来没见过面,这样的冲击大概没人能承受得住:“爸……你,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陟游上前拉住不停逼向堡主的新颜,“喂,你冷静点,你认错人了。”
“连你也这么说?难道你不认识爸爸吗?”新颜失控地挣扎,“既然你知道我是新颜,为什么不知道他是我爸爸呢?他不也是你爸爸吗?”
“新颜!”陟游沉声喝住她:“他不是你爸爸,也不是我爸爸。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父母,你认错人了。”
新颜突然僵住,也不知道是陟游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堡主的眼睛,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完全陌生的。“您……真的不认识我?”
“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认识朱凰大人的。”陌生客套的语气,完全不似作伪。
新颜垂下头去,似乎在极力思索什么。陟游仔细观察她的举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已经恢复平静。点点头,勉强向堡主微笑道:“那么的确是我认错人了,真对不起。”
“不敢当,不敢当。”堡主连连谦谢,又说:“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陟游暗暗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朝山上走去。只在不经意间回眸扫向庭院中的怅灯,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蓝月穿过浮云,灌木丛中忽然有星星点点的荧光亮起。堡主停下脚步,对两人道:“就是那里了。在下不能过去,只能送到这里了。”
陟游点头:“已经很好了。多谢。”他想了想,又说:“那个怅灯,你小心些。”
堡主矜持地微笑:“他自己的事情,但凭凤凰城做主就好。”
“嗯。”陟游带着一路沉默的新颜走到灌木丛后面,伸出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一个银色光点出现,被蓝色月光映照,渐渐扩大,变作一片银色的光芒。“你穿过这道门,就回到原点。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时间地点都不会改变。”
“哦。”新颜神思不属,看着那片银色光芒,突然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陟游想了一下,沉声道:“因为有光,所以有影。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快去吧,不然就会错过时机了。”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新颜看着他,认真地问。
陟游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轻轻把她推向那片银光,说道:“新颜,别再回来了。”
新颜突然感到一阵绝望的无力,整个人向后跌倒,瞬间被一片银光包围住。
凤凰城中的一处园圃,青鸢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黑袍男子在葡萄藤下工作,一片碧绿几乎将他埋没。天边一道鲜黄的影子闪过,青鸢警觉地朝那边走两步,却被直起身的凤凰城主阻止,“没关系,是黎殷。”
黄色鹂鸟停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语。青鸢听不见,却发现主人的面色闪过一丝异样。气氛有些凝重,就连喜欢吵闹的黎殷在汇报完后也一声不响地离开。黑袍城主立在葡萄藤下,望着远方天际的霞光,良久,才淡淡说道:“青鸢啊,看来怅灯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第九章
石定襄算准了新颜出差回来的日子,带着上次答应给寇之佑看的达什画册再次拜访寇家。寇太太已经做好了一桌的美食,之佑正要出门去接姐姐,见定襄来了,不由分说,一脸贼笑地拉着他一起去车站。
石定襄也不推辞。对于这姐弟俩,打从见第一面就有莫名的好感,只觉得不论活泼或者沉默,寇家姐弟都会让他感到乐于亲近。之佑照例一路滔滔不绝地海侃,只是在定襄面前收
敛许多嚣张的夸耀,也不再山南海北地胡扯,反倒老老实实跟他说起许多家里的事情。
“我可不敢招惹老爸,”因为定襄问起父亲,之佑做了个鬼脸,“他这两天正头疼呢。”
“哦?为什么?不是说要升院长了吗?”石定襄不是真心要打听人家的私事,只是最近大学行政人事变动波及所有角落,寇教授是其中颇受瞩目的潜力人物,众人纷传,已经被内定接替即将退休的人文学院院长。
“老爸那个人啊,他自己也常说,就是一介书生,能专心做学问就好,让他去做管理,只怕不行呢。”
听着少年老气横秋的评论,石定襄忍不住微笑:“听起来你倒是很有用人的眼光呢。”
“哪里哪里,”之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连连解释:“都是老爸老妈平时说的,让我听来,在你面前卖而已。石大哥,要是别人我也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不过你本来就是客座,又不涉及他们的人事,何况……我信得过你。”
出站口永恒地挤满了接站的人,也幸亏之佑和定襄两个人个头都不低,老远就看见被人潮挟裹着朝这边涌来的新颜。
“姐,这边,这边。”之佑一边大声向姐姐打招呼,一边不理睬工作人员的阻拦,长腿一迈,跨过隔栏,跑到她的面前,神采飞扬地说:“姐,我和石大哥都来接你来了。”
新颜神情恍惚,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一阵发怔,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之佑接过姐姐手中的行李,问道:“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