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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2 / 2)

“法、理也不外乎一个『情』字,何况岂能为一个『理』而忘却元大人您对门生的恩情?”眼珠儿一溜,他咧嘴笑道:“再者,门生听闻,投身入门势必要给些贽敬,而为师者亦不得不收。元大人,您说是罢?”

“你打听的倒清楚。”闷哼一声,虽说他不贪好小利,可见他两手空空,肯定没来得及带些什么,这也不外乎是个暂且把人打发的好理由。思及此,元照现出灿烂的一笑,“那么,你又是带了什么来孝敬我?”

“如您所见,门生啥都没有。”张青凤两手一摊,不减其笑。

“什么都没有,你如何拜师?岂能成理?这规矩,你清楚的不是?”迅速打了记回马腔,偏教他措手不及。

可这张青凤,年纪虽轻,个头虽小,这腹中的水墨却不少,脑里的主意更是满箩筐。一听这话,倒见他不慌不忙地抬起脸来,从容的说:“清楚,可门生更清楚的是,元大人是个正直识才的人,绝不贪许那些小利,门生虽未准备贽敬,可心底,有的是对您的钦佩和忠诚。”

这番话说得十分巧妙,当真驳得元照哑口无言。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荏,他抿了抿唇,细想后,诡谲地斜乜了拱手含笑的少年一眼,冷笑道:“咱们不过今儿一面之缘,就是连个交情也谈不上,你是识得我多少?”他抬起手来掐指撮了撮,遂刻意露出贪婪的笑容,“再说了,我要你的钦佩和忠诚有何用?这也吃不饱、穿不暖,要拜我为师,总得有些好处。”

“那末,门生另择吉日再行补上……”

“不成!”元照闻言心一急,这话也就脱口而出了。见张青凤一脸错愕,他赶忙抢著说:“总之,今儿没贽敬,日后没门!”

哈!话都说得如此明明白白,俨是逼得他退无可退。元照有些得意地瞅著他俊秀的脸蛋,心下欢喜万分。

“唉……”突地,张青凤垂首长嘘一叹,神情伤感的背过身去,一径地摇头晃脑。

“没料想,老天弄人啊!”他又叹了口气,仅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无端的话儿,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说?元照在心底疑问著,偏眼看去,却听他像是自语地低喃道:“这一路上劈荆斩棘,终落个榜眼之名,本想拜位咱大清中最是德高望重、慧眼识才的大人为师,只可惜我一片忠诚,入不了大人的眼,怪只怪自己教人生厌了呵。”悲腔悲调,他说得极为凄楚,还不忘抬袖往眼旁拭去。

瞧瞧,那一张嘴还挺滑溜谄媚的,教人听来倒也顺耳。元照听了好笑,遂对眼前的人生出兴味来,浑忘了自个儿先前为何避之唯恐不及,不禁抿嘴笑道:“要说就指名道姓的说个清楚,你提的那位大人,是谁呢?”

张青凤转身过来,摇摇头,“嗳,还有谁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他随即把袍一撩,噗咚一声,当真拱手跪拜道:“元大人,门生所言之人,正是您啊!”

此一作为,真令元照挂足面子,大伙儿的目光全往这儿瞧来,见著这景况,便有人开始出面相言了。

“既然他这样有心,元大人应承便罢。”

“说的是,元大人好福气,想我门下也没这样死心踏地的人。”

“我瞧这张榜眼是个好人才,所谓千里马还需遇上伯乐,才能尽其所用,这伯乐之位显是元大人的分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扰扰,搅得元照应承不是,拒绝也不是。可他心里明白,像张青凤这样的人,是个不可沾惹的大麻烦。

这要答应了,一个不甚,无疑是自取灭亡。他毕生只好调笑寻乐,最不喜管事添乱,若有麻烦处,定无他存在,甭说这张青凤是假男儿女榜眼,便是货真假实的男儿郎,凭他满嘴荒唐言,就不知日后要生出多少事体来?

他紧皱著眉,晃眼一瞥,便见那伏地跪拜的头颅缓缓仰起脸,抿唇上扬,朝他泛出一抹无端的笑容。

心底噗咚一跳,一股不甚好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夜阑人静,沁凉如水。

环室仅有一只火烛,四处昏暗不明,张青凤就靠著微弱的烛火,把手里的几封信再细细瞧了一回。

“果然不错!”脑中浮现一张貌似潘安的面容,他摩挲下颚,哼地一声,喃喃自语:“说什么性情正直耿介、为人风趣,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依我看来,不过就是一头披著人皮的狐狸。”

他反覆读著家中寄来的书信,越见里头对元照的褒扬,心底越觉可笑。要说性情耿介,他这大哥才真是愚直的过分了,一同殿试点翰林,更是同朝好友,怎会不知那张俊秀的脸皮底下埋藏何种心眼。

只消今儿一回,对于元照的脾性,他亦可猜得出三、四分,再怎么著,此人本性绝对和信上所言的“正直耿介”四个大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好半晌,他喝了口凉透的茶水,眉间紧皱了下,立刻拉嗓喊道:“小二、小二……”岂知唤上好几回,停顿一会儿,依旧寂静无声,仍听不见丁点声息。

回头环看周围,突然想起眼下的处境,不免感叹起来。

这儿是一家京城里最为便宜破落的客栈,厢房里除了一张床、中央一个大圆桌外,就连个椅子也没有,能歇脚的,也仅有一只长板凳。

还不算坏的是,文人学子必备的笔墨一个不少,文房四宝样样俱全,墙板上四处贴著前人留下的文墨诗词。

想他的浙江老家,好歹是个书香门第,家中有六个兄弟,一个妹妹,衣食不缺,堪称小康,加上大哥当的是苏州巡抚的差,这家世背景,比起一般的世井小民来,算得上是极好的。

上京应考所须盘缠,本非难事,可坏就坏在,他初访京城,一个不慎途中便被偷儿给瞎摸去了,仅剩袖口里的一两银,这才安然地捱至揭榜日。

就算得个榜眼、按个翰林编修又如何?若再不找个落脚处,他当真要举债度日了。

心里盘算著,张青凤拿指点了点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一时兴起,也就随意谱成调子,一面哼唱,一面思索该是如何排解眼下即将而来的困境。

脑子里千回百转的,连打二十四结。忽地,一道想法如雷似的惊醒了他,脸上的焦虑已然退去,换上清朗笑颜。

打定主意,他索性起身,备好笔墨后,挨著厢房里唯一的圆桌坐下,在脑中细推个前因后果,对照手边的几封家书,便开始振笔疾书,努力仿写行文笔路。

完事后,张青凤再花上一番功夫字字比对,就怕一横一撇,给歪了、斜了,语气是否过于轻浮,都容易让人瞧出端倪。

尤其是像“他”那样的人,要想使上瞒天过海之计,绝非易事。

可……要论起来,他满腹的计策亦不逊于人啊!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毕竟他对“他”多少有所认识,而他对自己,却全然不知,光是这一层,便已胜上一筹,又加上今日之事,算来是无心插柳,成荫之日应不远矣。

姣好的唇形嗤著一抹笑意,张青凤缓缓推敲,心下顿生另番主意来,把这一路上京应考的事,多增添几笔,少提些事,洋洋洒洒写了十来张欲寄回浙江老家的书信。

罢笔细审,他再忖度一会儿,随即打叠弥封,直接将书信收在衬衣里,而另一封家书则收入封帖中,却不封死,只是就这样大剌剌地摆在那儿。

万事备矣,只欠东风了。

他心满意足地巡视一遭,确定毫无遗漏,目光瞟向如墨一般黑的天色,唇上的笑,久久不散……

明日,肯定得排上一场大戏了!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地亮,张青凤早已穿戴整齐地立在朱红大门前。

跟前摆著两头石狮,朱门金扣,看起来十分富丽堂璜,果然是朝廷重臣会有的气派架势。

他抖了抖袖,把袍一撩,随即走上前去,拉住门扣使力叩敲三回,不一会儿,大门敞开,便见一身管家装扮的老头儿出来应门。

老总管一面打著呵欠,嘴里不停叨絮:“谁呀?哪个不识相的兔崽子,一大清早的就来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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