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即便站在货物堆里,李大人依旧醒目亮眼。与三四十岁为主的老家伙们比起来,如此年轻的正五品不是凤毛也是麟角了。
吏部大堂上的老吏对李佑印象极其深刻,见到英气逼人的李大人踏步进来,愣了一愣,主动招呼道:“许久不见了,李大人!”
在各式各样的侧目中,李佑插了队将揭帖放在案上,问道:“天官和左部郎可在?”
“在的在的。”那老吏收下揭帖,热情的答复道。
李佑点点头致谢,转身向吏部后衙行去。
在去年三月的朝廷大洗牌后,原吏部尚书许道宏进位建极殿大学士,成了次辅。而原左都御史赵良仁迁吏部尚书,便是如今的天官大人。
这位赵良仁老大人与李佑乃是同乡,李佑在苏州又与赵家交好,所以论起关系,应当比许道宏更亲近。
不过赵天官大约是在都察院做风宪官久了。那种不苟言笑的严厉的派头一时纠正不过来。对着李佑这个勉强算通家之好的同乡后辈也是如此。
所以面对赵天官,李佑觉得亲近程度反而不如与许次辅之间相处时,不过他也知道这纯属是个人感觉,而做官万万不能靠流于表面的感官知觉。
见了天官大人,礼毕寒暄几句,李佑脑子转了转,决定说几句不那么突兀的私人事情,以增加亲近程度。“贵府义老爷如今在家将近三年,当初的风头早已过去。按说应该起复了,老大人要举贤不避亲哪。”
这义老爷便指的是赵家三兄弟中的老二赵良义,当初他为避嫌辞官隐退在家。没想到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幸亏李佑帮他找回了流失在外的孙辈,才聊以为慰,这一晃也快三年了。
赵天官苦笑道:“我这二弟如今一心在家调教孙辈,不想入仕了。”
哦,李佑陪着唏嘘几句。又说了说家乡闲话。便起身告辞。
出来又寻到文选司郎中左大人的屋子,对左郎中拱手道:“左兄别来无恙!”
左郎中端坐公案后,不还礼不起身,很无礼的看着李佑叹气苦笑,半晌才道:“景和七年二月底,你选官江都县,至今方才一年零五个月二十天,你又回来了。”
李佑做出激动样子道:“左兄如此惦念在下。感激涕零!”
左郎中傲然道:“本官不仅仅记得你。在其位谋其政,天下七品以上官员,履历都在我心中!”
李佑暗暗吃惊,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些身居要职的人物,果然人人有几把刷子,恭维道:“左兄记性超群。在下简直五体投地。”
左郎中挥挥手:“不要打岔子,正在说你。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你被黜落到地方,不过一年半功夫,竟然又回来了,还能不升反降的与我平起平坐…”
李佑之前是六品内廷京官,到外地任六品本身就是降了一等,升为五品地方官算是补了回来。但再迁转五品京官,那又是升了一等,与五品郎中一样了。
明明是贬到地方去,结果转了一圈升回来与自己平起平坐了,所以见多了升迁流转的左大人才会明目张胆的嫉妒。不只是说笑,李佑这种殊遇确实足以让任何一个官员感到人比人气死人。
李佑陪笑道:“左兄说的哪里话,你这文选司郎中号称天下第一五品,别处谁能与你比?你只不过不屑于升迁别处而已,熬上六年九年任期,超擢直升为三品侍郎不在话下,何必计较一时长短。”
又赶紧问道:“在下前来,是听说朝廷要设立五品都御使提督五城兵马司,想问问底细。”
左郎中皱眉道:“我就知道你为此而来,最初的名单是由我拟定的,再之后,就是庙堂诸公和圣母的事情了,我没法做主。现在还剩五人待选,已经廷推三次并奏与圣母,但圣母次次留中不发,至今仍是悬疑。”
李佑疑道:“那圣母意欲何为?”
“这官职相当于主管京城大半事务,不但文臣争端极其激烈,勋戚对此也是蠢蠢欲动,故而圣母迟迟难以决断。不过我听说,圣母有意叫五个待选之人当朝廷辩,以定人选。”
李佑无语,看不出太后老人家还是很时髦啊,居然能超越时代的发明竞选演讲。
左郎中似笑非笑道:“卖弄嘴皮子是你的长处,我倒觉得,廷辩大大有利于你。老实说,你花的了多少心思在太后左右,才博得这么一个机会?”
。
四百五十五章 执金吾不好当
从左郎中这里打探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李佑没有久待,向左大人索要了一份待选人名单,便告辞了。
作为京师官场的前红人。他很忙,有不少人需要去拜访。其实接下来他应该去拜访许次辅,怎奈内阁地处宫中,以他如今身份想要进去很麻烦,所以暂且放到后面。
六部衙门中,除了刑部之外,其余五部都在承天门与大明门之间扎堆。从吏部出来,李佑又去了兵部拜见卢尚书。
一年半未见,老尚书没什么变化,依旧硬朗,看样子干到七十岁问题不大。他瞧见李佑便叹道:“真不知你是什么命数,两次进京,都是风波莫测之时,莫非你定要赶着这种时候来么。”
李佑不在意的笑道:“谁不想做太平官?这不是晚辈一定要凑热闹,若不是这种时候,晚辈也没机会进京啊。”
卢尚书话头一转,“说起来,老夫要求到你了。”
李佑猛然起身,作揖道:“此言折杀晚辈了。老大人但有吩咐,晚辈照办就是。”
原来卢家三公子,也就是李佑正房刘娘子的便宜奶兄,去年大比中了进士,可惜名次不佳,只不过是三甲二百来名。
按照规矩,新科进士有半年观政期,也就是实习期。过了实习期,才正式铨选做官。卢三公子这种名次的,按例要外放为知县或者推官,不能留京。
不过卢三公子此人读书读的很耿介迂直,这点李佑也是知道的,然而宦海风波险恶,所以老尚书不放心让他独自去地方。一直拖到如今,始终没有确定好自家儿子去向。
不过听说李佑离任。老尚书就动了心思,将儿子扔到江都县接替知县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个念头与许次辅将陈英桢扔到扬州府任知府如出一辙。
李大人暗暗感慨。自己打下的基础太好了。大佬们纷纷想让子弟搭上顺风车蹭政绩…
这也是好事啊,至少说明自己真正开始融入了关系网,想明白后李佑应声道:“世兄尽可去得,必不叫他吃亏。再不济扬州府里还有陈知府照应!”
说完自家事,老尚书再次叹道:“虽然你善于用势。但老夫还是觉得,你这次进京时机不好。如今京师中潜流暗涌,说不定在哪里就触礁了。”
李佑心中一动。顺着话问道:“重设司礼监和勋戚议政还没有定数么?我四月底从邸报得知此事。至今已经沸沸扬扬三四个月了,难道还不曾揭晓?”
“慈圣宫也在等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