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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平缓的尾音部分也结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雨带给世间一次强有力的涤荡之后,留下了一个澄澈清亮的世界,而拨开云层重现真容的太阳又为这个世界增添了半圈瑰丽的光环。
“彩虹。”一声呢喃在静谧的空气中漾开,缱绻的气氛轻柔地波动了一下。
任笑迟透过窗户看着天边那条七彩斑斓的弧形光带,微微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洛枫,你看,彩虹出现了。”
洛枫没有去看,他只是坐在床沿,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而他怀里的人则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欣赏雨后景色。
“可惜不是很清楚,”任笑迟说,“玻璃上有雾气。我去把窗户打开。”
说完任笑迟就想站起来,可她只动了动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力又紧了一分。
任笑迟笑了笑,只得作罢。过了一会儿,她低缓地说道:“我想起《圣经》里说神与从诺亚方舟里出来的所有活物立约,水不会再泛滥,不会再灭绝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也不会再毁坏地。神将虹放在云彩中,作为他与地立约的记号。”任笑迟看向洛枫,对他说:“今天我也要与你立约,以这彩虹为证。你说过只要我做你的女人就可以留在你身边,现在,”任笑迟想到他们此刻的姿势,她正跨坐在洛枫的腿上,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气息相交,悸动相连,又想到刚才的缠绵,脸红了又红,“虽然你没有……呃……但是……总之,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反悔。”她吞吞吐吐、极其省略地把一句话讲完了。
洛枫注视着任笑迟难得羞涩的表情。那片红灿若丹霞,像是要烧进心里,烧去一切繁复琐杂、牵缠绕挂,只留下最简单、最真实的存在。那片红像是要引导他去一个他从没去过但曾经想往的地方,这种想往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他戴上了枷锁。他真的不能反悔吗?他真的要因为一句适得其反的话而接受一个适得其反的结果?
“你会反悔吗?”他问了一句。
任笑迟凝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不,我不会。”
“你不怕?”洛枫又问。
“怕什么?”
“怕我是黑道中人?”
“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洛枫,我不怕。”
“怕其他人说你黑白不分、正邪不明?”
“现在已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正邪也只是在一念之间。我不想分清楚,我也分不清楚,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怕别人怎么想,他们有评价的权利,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怕,”洛枫顿了顿,“怕和别的女人一样对我来说只是过眼云烟?”
任笑迟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说道:“我怕。”抬头看向窗外的彩虹,低低地说:“我当然会害怕成为你的过眼云烟,害怕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只会走向终结,不过只要我们能共同走过一段日子,只要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就算是过眼云烟也值了,我会在其中积聚勇气去面对最后的得失。”
洛枫心绪复杂地听着这一番脆弱中有坚强、逃避中有坦然、失落中有满足的话。“你要的呢?”他问,“不想要了吗?”
“我要的?”任笑迟看向洛枫,“我要的你会给吗?”
洛枫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任笑迟笑了笑,抬眼看向窗外。
屋里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任笑迟问道:“洛枫,你的腿酸不酸?我还是站起来吧。”
“早就麻了。”洛枫说。
任笑迟一听,忙要站起来,嘴里说着:“你怎么不早说,我给你捏捏。”
洛枫呼吸一滞,胳膊上用了点力更加拥紧了任笑迟,低沉道:“别动。”
“可是你的腿……”任笑迟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止住了,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以及半露的胸口。她没有再动,而心却沉了沉。他终究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反悔的退路。
任笑迟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走之前她从包包的夹层里掏出两道护身符,一道给了洛枫。知道他并不相信这种东西,任笑迟把“信则有,不信则无”、“心诚则灵”等等理论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好在他终是收下了。还有一道本来是想给孟骁飞的,可是知道他还有个亲弟弟时,任笑迟犯难了。虽然她跟孟骁阳还很陌生,可是因着他和孟骁飞以及洛枫的关系,她自动摒除了那种陌生感,自然地对他亲切起来。兄弟俩给一个不给一个到底有些厚此薄彼,就在任笑迟为难的时候,孟骁飞说:“笑笑,给骁阳吧,我没关系。”孟骁阳一听,立刻说:“我才不要这玩意儿。哥,你拿着吧。”“我用不着,还是给你吧。”“我也用不着,给你。”“骁阳,这是笑笑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我不要。”兄弟二人开始为一道护身符推来推去,虽如此,他们之间的浓厚亲情却是不言而喻的,最后任笑迟把符塞到孟骁阳的手里,笑道:“你是最小的,理当受到照顾。这个送给你,不要再推辞啦。”又对孟骁飞说:“骁飞,下次我补一个给你。”
听到任笑迟这样说,再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孟骁飞猜想她跟洛枫可能达成了某种共识,关系有了转变,对此,他是欣慰于见到的。
借着夜色的掩护,孟骁飞开车送任笑迟回家。而在半山别墅里,孟骁阳被叫到了洛枫的房中。
向美兰的葬礼一结束,以大东为首的新派又开始叫嚣起来,按下暂停键不久的新旧派之争又恢复到正在进行的状态,而且新派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已逐渐占据上风。旧派则开始显露出疲态,招架无力以致丢失了相当多的地盘。
之所以出现这种旧消新长的局面,一是因为新派在葬礼其间养精蓄锐,做好了下一步的掠夺准备,等到葬礼一结束便如窥伺猎物已久的饿狼般迅速扑上去,令犹在丧氛中的旧派措手不及,阵脚大乱,贻误了反扑时机。二是因为洛枫的不作为让元 老们愈加不满。作为于德山的接班人,连罗帮的龙头大哥,洛枫理应全力以赴,尽早平息这场内乱,清理门户,以儆效尤。可是当元 老们几次三番找他商量计划时,他都推脱说时机未到,还要再等等。之前他受伤休养,不理帮中事务,元 老们还可以理解,可现在他伤已痊愈,却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元 老们不免对他有点失望,心理上也有了倦怠,在对抗新派时也不像过去那样不遗余力了。
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正值春末夏初,蛰伏许久的芭蕉开始舒展身躯,抖一抖宽大的叶子,郁郁葱葱的青翠与荷叶相映成趣,染绿了一池碧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即使只是一个倩影,凌波仙子的美妙姿韵还是引得爱慕者们争先前来一亲芳泽。等到满池荷花竞相开放之时,于沂水亭中闻香赏荷,沐雨熏风,别是一番情趣。待留得花间住,回望曲廊归路,梦入芙蓉浦。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荷花再开时,那位以往都会来亭边赏荷的妇人却不会再出现了。不知荷是否会记得她,不知她是否会放得下这一池荷。
洛枫站在书房的窗前,眼中映入碧绿的池水,波荡无声。
“枫哥,我查过了,太太出事当晚有个女工无故失踪,这其中可能会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