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做?”见招拆招,也得自己有招,第一次开庭受审,楚辰多少有点紧张,心里没底。
“楚先生,能把你从开始加入研发小组到最终完成计划书这中间的过程再跟我说一遍吗?时间、地点、事件、参与者,能记得多少就说多少,越详细越好。”娄正明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对于能被选入新产品研发小组,我感到很荣幸。”想了想,楚辰徐徐讲开,那一段时间的忙碌,他依然记得。“公司很重视这个新产品,入选的都是各部门的精英。我在市场部算不得最好,比我有能力的大有人在。后来听说是总裁亲自点我进去的,我想公司这么信任我,一定要好好干……”
娄正明认真地听着,不时记录下重点,又补充问了些问题。时间很快过去,探访的时间到了,楚辰也差不多说完了。走之前,娄正明交代了他几句到法庭上如何应对的话,楚辰一一记下。
三人起身离开。到了门口,李愿回过头,对上那道紧紧相随的视线,温和地说:“楚辰,等你回来。”
第三十五章
由于楚辰怕家里人担惊受怕,一直没敢告诉他们他吃官司的事,所以开庭之日,只有任笑迟、李愿和他的其他几个朋友去了法院旁听。有人说律师靠的就是一张嘴,把死的说成活的,把错的说成对的,把黑的说成白的。道德良心抛一边,金钱利益摆中间。诚然,有些律师的确是这样。物欲横流的年代,谁管你烧杀抢劫,谁管你贪污腐 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故意杀人硬辩成过失杀人,明目张胆地贪污硬辩成财产来源不明。罪减轻了,刑少判了,钱少罚了,牢少做了。名声噪了,客户多了,报酬涨了,架子大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在其位,谋其事,既然代表了一方当事人,就该尽一切本事为其辩护。且不论娄正明以前是否做过昧着良心的辩护,只要他能帮楚辰打赢这场官司,他就是一位好律师,就是曾经对任笑迟说过要维护正义的律师。
法庭上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娄正明显然更胜一筹,针对对方提出的种种证据进行驳斥,并提出多个反问,让对方答不上来,形势逐渐明朗。最后辩论的焦点集中在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万源声称楚辰于去年12月31日晚八点零三分通过电子邮件将一份完整的市场计划书和产品信息表发给他们,随后打电话确认过。楚辰称这纯属捏造,首先那个电子信箱并非他所有,其次他从来没打过电话给万源。有何证据?证据……楚辰仔细想了想,是了,12月31号那天,他加了会班,大概到七点半左右,把一些扫尾工作做完后就回家了。这证明不了什么,有可能他在家发邮件、打电话,谁能作证八点左右他不是在做这些事?谁……楚辰努力回想,他走的时候还有少数几个同事没走,只是他们证明不了,另外……
任笑迟坐在旁听席上暗暗祈祷一定要有个人证存在。李愿面上平静,双手却不觉紧握成拳。
在楚辰为想不起有什么人可以作证而懊恼时,他把目光投向李愿。看到他,他就定了心。再看看任笑迟,不到两秒,忽地一个激灵,他想到了!
楚辰想起那晚乘电梯时正巧遇到总裁。总裁说他的计划书做得很好,没有令公司失望。他忙谢谢总裁的提点,让他有机会参与如此重要的项目。一路聊着,出来后,他本打算直接回家,总裁提出请他共进晚餐,他荣幸地答应了。一顿饭吃了大概一个小时,在这期间,他做过什么,总裁一清二楚。
助手悄声向娄正明说了什么,他向审判长提出,由于本案的关键证人现在不在国内,希望休庭几日,等找到证人后再开庭继续审理。审判长同意了,暂时休庭一个星期。
“正明,是不是只要有林默涵作证,楚辰就能脱罪?”事后,任笑迟问道。
“可以这么说。”娄正明说,“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林总。”
“我知道了,”任笑迟说,“我会在下次开庭之前找到他。”
要找林默涵并不是一件易事。他现在是否还在法国,或者在别的什么国家,怎么跟他联系,任笑迟一点都不知道。她多次打电话到东来公关部,可对方除了一些官方敷衍的话,具体的信息绝不肯透露半句。任笑迟想方设法地通过与东来公关部相熟的同事去打听,终于得知过两天林默涵就要回来了。
两天之后,任笑迟去东来,秘书说没有预约不好安排与总裁见面。打电话,林默涵的手机总是打不通。给他留言,林默涵一直没有回复。
想来他很忙,既然公司找不到,她就去他家等,她就不相信他会忙到不回家。
可他真的是没回家。任笑迟在门口等了一宿,巡夜的保安来回盘问过好几次,把她当可疑分子对待了。每次她都得解释一番,把身份证、工作证掏出来给他们看。夜里的温度不高,虽穿着大衣,可她还是冻得发抖。明亮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大部分人都找周公品茗下棋去了。她蜷缩着坐在豪宅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一再勉强婉拒周公的盛情邀请。
任笑迟把头埋入怀中,汲取一点温暖。印象中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在冰冷的夜里等待一个人。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任笑迟闭上眼睛,额头在衣袖上蹭了蹭。上一次啊……想起来了,是在她13岁的时候。那天晚上很冷,应该是深秋了。她整晚都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外套一件厚厚的春秋衫,被母亲搂在怀里。她问母亲为什么还不回家,母亲说等等,再等等。等着等着,她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母亲把她搂紧了些,迷迷糊糊地感觉下雨了,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很久以后突然失去支撑猛地一歪时才惊醒。
任笑迟是被清洁工扫地的声音给吵醒的。抬头眯开眼睛,左右看了看,醒了醒脑,这才发觉夜已经过去。往后看去,大门依然紧闭。
想站起来,双腿麻得发软,胳膊亦是,只得撑着台阶慢慢地站起来。等那阵麻劲过去,任笑拍拍身上的衣服,拎起包,缓缓迈下台阶。或许林默涵有事没回来,今晚再来,到时他应该在了吧。
一夜没好好睡,加上有点着凉,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可以想象任笑迟这一天的班是怎么上的。咖啡喝了好几包,效力维持不了多久。采访的时候有好几次注意力都不集中,看见舒适的沙发就想躺上去饱饱地睡一觉,奈何受访者还在侃侃而谈,她只好强打起精神,一面点头称是,一面看下一道提问。回来后写稿,还没打两个字就开始点豆子,直想趴下来睡,可一阵一阵的腹痛搅得她身心难安,最后吃了几片止疼药才好些。
“帅哥,东来最近有什么新闻吗?”任笑迟向一直负责东来报道的同事问道。
帅哥转转手里的笔,说道:“他们和万源的官司还没结束,新产品没法上市,目前没别的新闻。”末了,又说一句:“要说新闻就是他们总裁带着天仙未婚妻回来了。”
艾米丽也回来了?为什么她也不回家?
“早说你惦记别人老婆了,没说两句又扯上了。”有同事开始调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哥们就惦记了,怎么着?”帅哥涎着脸说。
“得了吧你,人家是只金丝雀,你个麻雀就别做梦了。”
“有梦才好,人最怕的就是没梦。”
“得嘞,你就做白日梦去吧。”
……
一晚无梦,只有空等、空冷。一回生两回熟,有几个保安都认得她了,问她到底有什么事,任笑迟只说很重要,别的没多说。
又一晚空等,任笑迟觉得自己的耐心就快被消磨殆尽了。明天楚辰就要开庭,林默涵仍然不见踪影。他有那么忙吗?连续三个晚上不回来。艾米丽去了哪?怎么也跟着消失了?她讨厌这种无望的等待,每一次都等不到想要的结果。今晚她能等到吗?任笑迟心里越来越没谱,越来越着急,没有人证,到时楚辰要怎么办?
“笑迟,昨晚我和几个同学吃饭,听到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正当任笑迟在点第N亩豆子时,胡朔趴在挡板上说。
猛点了一颗大豆子,任笑迟缓缓抬起头,揉揉又酸又涩的眼睛,看向胡朔。只见他一脸郑重,像是背负着什么惊天大秘闻似的。
“本·拉登找到了?索马里海盗跟美国打起来了?还是萨科奇又要离婚了?”任笑迟信口胡说,实在没精神去猜什么机密事件。
“是关于你的,”胡朔说,“上次的那篇报道。”
任笑迟挑挑眉,问道:“说我潜规则的那篇?”
胡朔点点头,凑近了些,低声道:“我有一个同学说当初是有人爆料,通知记者埋伏在你家附近,这件事才闹开的。”
“谁爆的料?”任笑迟忙问。
“他也不知道,那人是匿名的。他说可能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故意整你。”胡朔说,“笑迟,你要当心点。”
任笑迟低头思索。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莫名其妙地红了一把,原以为是殃及池鱼,没想到竟是早有预谋。她又得罪了谁?何以用这种方式报复她?跟活埋比起来,这算是温和的报复了。谁会既恨她,又手下留情?
第三十六章
天还没黑,任笑迟就坐在了林默涵家门口的台阶上。包放在腿上,头枕在包上,手按住腹部。
天色已晚,偶有行人经过,只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便过去了。各处路灯将偌大的高级住宅区照得亮如白昼,此刻,她却怀念着自己小区里那只亮了三盏灯的楼道。
有刹车声,任笑迟抬眼看去,一辆车停在了林默涵家门口,难道是他回来了?
车门打开,走出来的不是林默涵,而是艾米丽。
“艾米丽!”任笑迟赶紧走下台阶迎上去,“你们总算回来了。”
艾米丽看起来很是意外,问道:“任小姐?你在等我们?”
“是的。”任笑迟忙说,往车里看了一眼,问道:“默涵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艾米丽摇摇头。
“你知道他在哪吗?”任笑迟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艾米丽似乎有些为难。
“请你务必告诉我,艾米丽,”任笑迟恳切地说,“我等了你们三个通宵,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今晚我一定要见到他。”
看任笑迟拎着包,按着腹部,一路小跑,艾米丽站在原地,明眸中闪出莹光。“这取决于你”,这是她回来前她的未婚夫对她说的话。他让她做决定,其实他早已知道她的决定,因为她不会违背他的决定。
“夜风”一如往常,嚣噪、迷离、虚浮,还是有那么多客人,还是有俊男美女的服务生,还是有满架的红酒,角落里还是有一张空位,只是不知何时人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