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树林旁,有座石头砌的屋子,而屋子里头,却又有座大坑,沿着坑内简陋的楼梯下去,便是阴凉而光线昏暗的地窖,地窖中满满的药草味,满满的冰块,她将他扶到里面床边坐下,然后点燃蜡烛,转身,只见他已揭了帷帽。
帷帽下的脸,是一张缠满了绷带的脸,除了眼睛,再没有露出其他皮肤来。
虽然看他这个样子,但每一次看,都会让她心如刀绞。是她无能,许多东西都还要翻医书,可医书只有理论,也只有爹看见过的病例,并没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伤,就算看了医书,也不能马上就知道能怎么办。
如果爹还在,如果她不是那么贪玩,从小就学了一身精湛的医术,此时的秦大哥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
“秦大哥,明天我去买药材,顺便再打听一下那个假王爷的消息,你在家等我,我回来便给你换药。”
扶了他到床上躺下后,花飞嫣坐在床边说。
秦悦却轻轻摇摇头。
花飞嫣便问:“你是说不去?”
见他点头,她又问:“可是就是他把你害成这样,我真的想找机会揭穿他!”这一句,她说得愤恨。
一直都记得在她赶到窑洞前的情形,满眼的光光,窑底都烧得通红。旁边还有官兵把守着,一直往里面加柴火。
她将他背着从地道内走出时,几乎是一路哭着的,那样俊美尊贵的他,那样天下无双的他,却全身都成了一片黑,甚至连最后一丝气息都难以感受得到。她用便了爹留下的最珍贵的药,不管当初得到它有多难,只管将所有起死回生的药都用上,总算留住了他那最后的气息,总算让他在昏睡了二十多天后醒了过来。
二十多天里,她唯一的希望便是他能活下来。
只是他是活下来了,却每天都痛苦着,他不会叫疼,但在昏睡中都会疼得皱眉。
一切,都是他最相信的人做的,那个属下,本该忠心于他,却不顾他的信任,一手将他从巅峰推向了地狱。
她恨那人,比对对初的荆淮还要恨。1540906512EBj。
秦悦缓缓抬手,将那同样满是绷带的手按在了她手腕上,再次摇头。悠还谷说就。
她看着他,低声道:“秦大哥,其实我知道……我就算去了也没用,还很可能被他发现了产生怀疑,我听你的,什么也不做,只专心将你治好。你那么厉害,武功那么好,一定能把一切都夺回来的。”
他再没有动作,视线也慢慢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头顶,没一会儿,就闭上眼。那目光她看得清楚,并没有她希望的信心满怀,而是黯淡着,没有一点神彩。
鼻子再次分酸,想哭的感觉那么强烈,她知道他疲惫,知道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怕吵了她,自己快速走出地窖,跑到了阳光下的湖边。
湖面上的水纹被照得波光鳞鳞,如满天的繁星一样点点闪耀着,让她都不能逼视,眼一闭,泪水就涌了出来。
秦大哥如此痛苦着,他的妻子,却在同别人成婚。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像秦大哥这样好的人,他痴情的女子为什么对他如此的漠视……如果,如果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姚姐姐,他一定会好受许多,一定不会露出那样黯淡无神的目光,他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那个已经嫁给别人的女人。
许多时候,她都在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医术,好悔自己没有好好学武功,如果她有好好学武功,她一定会潜到姚姐姐身边将她劫过来,不管她心里爱着谁,不管她想和谁在一起,至少她曾是秦大哥的妻子,至少念着秦大哥对她的痴情,她也该陪着他渡过这段日子。
可是,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能让秦大哥立刻好起来,也不能将她劫到他身边,甚至不能阻止他负着身上那么重的伤去看她。
好半天,她才将脸上的眼泪一抹,回屋坐下,翻开一本医书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中亮起了烛火,媒人低声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郁青青摇摇头,回道:“不用。”
转而想到自己现在是两个人了,又说道:“吃一点吧。”
媒人与丫环便立刻拿了糕点过来递向她,同时也交待道:“就这样吃,不要动盖头。”
郁青青没食欲,像吃药一般小口咬着不知什么颜色的糕点,犹豫了半天,终于问:“今天都来了什么客人 ?'…87book'”
对于城中高官,媒人比丫环可熟悉多了,马上就回:“很多啊,端王的婚礼,自然无论是谁都要到的,什么陈太傅,李大学士,张尚书……数都数不过来呢!”
“那……其他王爷呢?”
媒人的心自是冰雪一样,她一开口,便猜到她要问的是哪位王爷。
这新端王妃的事迹,京中没什么人不知道,她做这样生意,专与高官大富人家打交道,自然也清楚,今日这新娘曾经是睿王妃,那睿王是她的前任夫君,又是现在夫君的叔叔,她自然会打听一下那人在婚礼上的表现,原本,那睿王也是该来的,可今天……
“现在也没几个王爷在京里,多的我也不认识,只知道个睿王,可他今天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过来。”媒人回道。
没过来么?郁青青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还犹豫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问,不是怕媒人或丫环多想什么,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因为觉得这种事她不该关心,没想到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却是个完全不用多想的答案。
这时候,身边丫环问道:“赵冰人,外面还要喝到什么时候去啊?”她便是之前和她一起去医馆的小环,与她关系就是普通主仆而已。
听见她的问话,媒人忍不住一笑:“连你家小姐都没急,你急什么,还久着呢,像王爷这样的身份啊,恐怕宾客要聚到三更才走呢!”
三更……听到这答案,郁青青放松又紧张,三更似乎是要到很晚,所以还有很长时间,可又并不太晚,不过十二点的时候,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三四个小时,他便要回房,然后……
洞房这件事,心里总觉得还没准备好,总有些害怕它的到来,她想着是因为孩子的原因,可又没办法去要求秦煜暂时不碰她,以免动胎气伤到了孩子。
那样,让秦煜情何以堪?他对她,已经包容了太多。
等着等着,终于还是有了些倦意,却只是身体疲倦,精神还是紧张的,并且越来越紧张。因为夜越深,离他进房的时间就越短。
该来的终究会来,甚至还没到三更,大概才十一点的样子,前面宾客便慢慢散去了,也有些远处的依然还在前厅内喝酒,可是她却听到了有人从前面过来的声音。
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有人进洞房来,能进来,而且有这样大动静的,只能是那个该进来的人。
门推开,秦煜的轮椅被人推了进来,媒人喜气洋洋地向他请安,盖头中,只听他轻轻道:“有劳赵冰人了。”话语中似乎带了些酒意,也带了些明显的愉悦。
听到他这样透着愉悦的声音,她也开始愉悦起来……不管怎样,这一切都是她渴求的,上天待她不薄,失去了现代酒店的新婚夜,却还了她一个古代王府的洞房花烛。
她听到下人将他扶着到床沿、自己的身侧坐下,然后媒人便说可以揭盖头了,她低着头,在盖头下沿看到了他的手。
手指细长,被烛光照得有些暖暖的黄色,那手指牵住她火红的盖头边缘,轻轻往上揭起。
抬眼间,她看到他的脸,带着笑,白色如玉的面孔衬着烛光,衬着大红喜服,终于不再是白梅一样的冷洌之色,似乎春里的白色桃花一样,那么俊美,却也温暖着。
有种感觉,自己便是那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