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的脸还是那样的苍白。
刚才明明对准的是翊宣的心脏,但是刺下去却是他的左肩。
他知道自己也许此生都不会杀掉翊宣了,但是为什么心里却还有一丝一丝的庆幸?
他看见翊宣在笑,温和的笑容,比外面三月的桃花还要好看。
和苏轻轻地说,“你伤了,我去叫太医。”
可是翊宣却用右臂揽住和苏,把他牢牢的锢在怀中,
‘别走,让我这么抱着你。一会,就一会就好。”翊宣说着转身把和苏压在身下,和苏现在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翊宣的颤抖。“和苏,当时我不担心自己生死,我怕,那一刻,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
翊宣的手分开和苏凌乱的长发,露出那张苍白绝丽的脸。
月光照在和苏的脸上,方才疯狂的眼神已经逐渐在那双比月光更加美丽的银色眼睛中褪去,逐渐显出清明。
翊宣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和苏的眼睛可以闪动着银色的光芒,但是也许就是这样的光芒蛊惑了他,让他一度沉迷在危险中不能自拔。
他的唇轻轻印在和苏的唇上。
那是软软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吻。
“和苏……”
“如果有可能,让我来爱你……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和苏清冷地笑了,“真绝望呢……翊宣,也许在并不遥远将来的一天,我会杀了你,也许我会死在你的手上。”
“翊宣,走吧……”
“不,至少现在,至少今天,我们还活着。你还在我身边。和苏。”翊宣的声音透着坚定。
仿佛要给他宣誓般的话语一个印证,翊宣重新印上了和苏的唇。
不同于方才得轻柔,翊宣强硬的撬开了和苏的唇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索要着什么。和苏的头被翊宣双手固定住,翊宣的血甚至沾染了和苏的脸颊。
一抹艳丽的红色,衬着和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逐渐的,翊宣的手失去了力量,放开了和苏,抬起头,就这样看着他。
和苏也看着他。
沉默。
夜晚的岐山升起了雾水,神宫的朱墙黑瓦一片潮湿。
整个宫殿就像水墨画,吸收着雾水让变的凝重。但是新开的桃花却散发出一阵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飘荡在这里。
第五章
雍京城外在向西的方面远处就是斯琅山,不过就在平原上有一个千丈的园子,名为扶风。这里是郑王的离宫,郑王会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两百年来殁于此处的郑王就有五位,更有几位郑王终生就住在扶风园,只有在大朝或者是登基,祭祀,大婚,葬礼这样隆重的场合才会回到大郑宫。
青砖青瓦的几重小院,他们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比禁宫的朱墙黑瓦更加庄重繁华,而是仅仅因为那片看不见尽头的浩淼扶风池。水面是截住镐水而蓄,水的颜色如同加入了厚重的水银,呈现浓黑色,夜间映照了月光,它却如同古镜一般,泛出一片银色的光泽。不过,如果有人轻掬一抔;在手中,那水却是清澈寒冽的。
扶风池中栽种的全是当年六世郑王鹤玉陛下出征西土带回来的火红色莲花,六月一到,一片银色黑水之上飘荡着浓红色的莲,一直绵伸到天空尽头。如今时节未到,池中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墨绿色莲叶,铺开了整个水面。
郑王弥江跪坐在水榭之中,面前的案上端正地摆着一张古琴,旁边焚烧着断思香,他在抚琴。琴声如同流水一般从指尖倾泻出来。他总是在自己无法入睡或者抚琴的时候燃上一盘,看着铜兽炉獠牙的嘴中升起冉冉轻烟,他就好像隔着一生看着自己早已经逝去的遥远时光。
他作为郑王嫡后唯一的嫡子出生,在他满月的时候就入主东宫。
那是很久之前,夏日的一个午后,一个小女孩闯进了沉寂的东宫。弥江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站在垂花门下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还有就是如同禁宫太液池幽暗的水一般的眼睛。这些都配合这夏日的阳光,强烈无比刺入弥江的眼中。
女孩稚嫩声音对他说,小哥哥,你是谁?我走迷了,你能告诉我回去的路吗?
“王,神宫那里有折子送过来,两位殿下要多在神宫住一些日子。”
打断弥江冥想的是待在郑王身边多年的太监缎棋。弥江的眼睛蓦然张开,看着远处烟波浩淼,扶动琴弦的手没有停。
而缎棋用他一贯有些尖细的声音说着,“另外那里也有消息传过来,就在神宫祭祀之前,太子和翊宣殿下比剑,翊宣殿下不小心被划伤了左臂。太医局林医正说,伤口不重,好好调养不妨事。”
当,上挑的一声断音,郑王单手按住了跳动的琴弦。他淡然说,“知道了,他们愿意住,就多住几天。吩咐太医不离左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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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容易过,因为远离雍京,所以逍遥。不过这样的惬意随着诏书上诏他们回京的日子的临近而荡然无存。
翊宣知道和苏很喜欢熏白昙花香,日子久了,就连他的衣服,他的披风,他的飞天剑,甚至他给他抱过来的被子都是淡淡的白昙花香味。但是自从和苏一起住在岐山神宫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和苏点燃那种熏香。
和苏身上的味道逐渐淡去,总是若有似无的飘荡在他的周围。
从头发中,新换的平整的锦袍玉带中,甚至是呼吸还有肌肤里飘散出来。
翊宣渐渐迷上了这样的味道。偶然一次,奚朝对和苏说,“白昙那种迷香不可再用。”翊宣这才知道和苏用的白昙花熏香,是迷魂香。
但是他也在东宫闻过那个味道,并没有感觉到头昏,于是他问和苏,为什么那种香我闻了没有事?
和苏回答说,“很多东西都是因人而异。我原来也不想点那样的东西,但是一晚一晚的睡不着,人纵然是铁打的,也熬不起。”
夜明星稀,月光穿过大殿的黑色瓦片洒射在和苏的脸上。
翊宣听见和苏这样说,他的心好像被人刺了一下,然后拉住了和苏的手,把他压在大殿上的楠木柱子上,直直地看着和苏的眼睛。
“和苏……”他想说什么。
“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和苏的声音轻飘的拒绝。
翊宣的手慢慢擦过和苏的薄唇,清淡的颜色,有些冰凉柔软。
想到这里,翊宣低下头轻印在和苏的唇上他的唇齿之间还有淡淡的酒香。
末了,把他揽进了怀中。
“和苏……”
最后想说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到了雍京,我们还会这样吗?
他知道和苏也不知道。
沉默着。
“翊宣,明天要赶路,早些睡。”和苏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冷清。“天太晚了,我们……只能这样了。”
翊宣看着和苏,“你想说什么?”
和苏的眼睛中有着看不见的东西,没有看面前的翊宣,他看的是御华殿中悬挂的一幅字“宁静致远”,端正俊秀的笔体,笔划中透着旷世潇洒但是还藏有一丝隐忧,那是先王毓白的字。毓白是郑历史上的唯一,他亲手放弃了坐拥十年的江山,只为了自己梦中的自由。
和苏看着那幅字,慢慢地说,“这些天我都在想,我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我们两个人的性命。箴王后家族的,你那些臣子门人,我东宫的侍臣,这些加起来都是上百口子的人家。朝中无小事,如果一旦有什么,可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我们走的太近,如果无意中探听到对方的隐秘,那该当如何呢?
“是下手,还是不下?
“翊宣,你我都在禁宫长大,二百年来大郑宫里的人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和苏的眼睛透过了翊宣看到很远的地方,翊宣感觉这的和苏总是太缥缈,不像一个真人那样。遥远的就仿佛和他相隔了一个尘世的距离。
翊宣猛然双手按住了和苏的肩膀,他高声说,“如果我说不呢。我们可以改变。和苏你从来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有可能?”
“试?用什么试?难道真的要我们不顾人伦,做出那种无法面对历代先王的事情吗?”和苏被他的声音激的也有些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