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带我来?”
“谁带你……”
霍光德“咯咯”笑了,“要不说你没脑子呢,人红兵上个月就跟着你回来过,没发现吧?这叫跟踪追击。”
“哟,咱可得先说清楚喽,这可不算我带你来的,别回头你姐知道了又跟我没完。”
“瞅你那松『song2』样儿,你就那么怵她?”霍光德瞥他一眼。
“谁怵了?我是怕她们家人知道了,到时候红兵自个儿倒霉。是不是,红兵?”说着,他拿起面盆开始和面。
“我才不管呢,爱知道不知道。”肖红兵嘴硬地。
霍光德留意着肖红兵的神色,“红兵,到底是谁不让你来呀?你妈还是你姐?”
肖红兵想想,努起嘴不吭声。
“那就是那小张?”
“小张?”
“就是你那傻逼后爹。”
“爸,……”霍强朝他使眼色。
肖红兵倒不以为然地笑了,“嗯……都不让。”
“你妈也不让?”
肖红兵点点头。
霍光德不说话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愣愣地盯着地面。屋里忽然一阵寂静,只听见炉子上的烧水壶“咝咝”叫起来。
“爸,水开了。”
“叫我干吗?你他妈自个儿没长手?”霍光德喝道。
霍强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得一愣,赶紧过去把水壶拎下来。
肖红兵也显得神情尴尬,看看霍光德,又看看霍强,两手绞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霍光德没再说什么,摇着轮椅进里屋了。
霍强见状想了想,从桌上拿起酒瓶塞到肖红兵手里,轻声说:“你……进去哄哄他。”
肖红兵拿着酒瓶直犹豫。
“没事儿,他听你的。”
那天,霍光德喝了不少,等肖红兵要走的时候,他红着双眼说:“红兵,往后……没事儿就甭来了。”
“怎么啦?”肖红兵一听,委屈得眼泪差点儿下来。
霍光德笑笑,“这儿不比过去,路忒远。过些日子天儿就短了,黑得早,万一路上遇见坏人什么的,我怕你……”
“不!我不怕!”
肖红兵响亮的叫声把霍强引进来了。
“强子,饭待会儿再做,你先把红兵送回去。”
肖红兵一脸不安的样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盯着霍光德,试探地:“那我……明儿还来。”
嘶叫无声 十二(7)new
霍光德闻声使劲点头,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霍强领着她刚一出门,霍光德实在忍不住鼻子里的酸涩,眼泪痒痒地顺着面颊爬下来。他连忙抄起酒瓶,恶狠狠地灌了几口。
肖红兵家里人的确不知道她这一段常偷偷跑去找霍光德,想着她放学后不定上哪儿疯去了呢。何况这段时间林仪正为自己的状态深感不安,根本顾不上琢磨别的。而对张一达来说,更叫他担心的则是沉默多愁、忧郁敏感的肖红军。
吃完晚饭,张一达督促着姐妹俩坐到桌前做功课,然后把林仪拽到里屋,低声念叨今天霍强和红军一路回来,而后红军又怎样神不守舍,悒郁不安。
“你的意思是……”林仪显然没明白他要说什么。
“你没听说过呀?像红军这岁数,正发育呢,容易东想西想的,心里又没谱。咱们还是得经常提醒着点儿,别弄出什么麻烦来。”
林仪点头称是。
“你别光点头,有的话,你这当妈的好说,也好问,你得多跟她聊聊。”
“嗯,行。”林仪嘴里答应着,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
“你老傻看着我干吗呀?”
林仪一下脸就红了,“你那脸是什么呀?看看都不行?”
张一达抿嘴一笑,“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团结、紧张、严肃、才能活泼,说正事儿的时候就得紧张严肃。”
“你净瞎篡改,毛主席说的哪儿有‘才能’呀?别拿这个开玩笑啊,留神哪天又说你思想意识有问题。”
“哟,姑奶奶,您这话才叫有问题呢?毛主席没有才能,你有?”
“什么呀,净瞎矫情。”
“我瞎矫情?当初要不是有人这么跟我矫情,我能害得你们全跟我上干校蹲着去吗?哎,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吧?初四我上我老姨那儿,一去就跟我哭。我问她什么事儿,你猜怎么着?我那小表弟呀,不是在部队呢吗?班里批林批孔让他发言,他这嘴里一吐露不要紧,把过去背熟的那套给吐露出来了,说誓死捍卫党中央,誓死捍卫毛主席,誓死捍卫林副统帅。好嘛,就这一句,打元旦关到这会儿了。我二姑夫春节去看他,还在禁闭室里呢。”
“咳,像这说错了的不常有吗?他又不是成心的。”
“想都是这么想,可谁敢拍胸脯担保他不是成心的?”
“那班里那些战友整天跟他在一块儿,还不了解他?”
“整天在一块儿怎么了?那林秃子在毛主席身边儿多少年?不照样儿?咱家人也整天在一块儿,可红军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
“……”
“还是的,别以为你是她妈就什么都知道。唉,这么大的姑娘,最叫人操心。”
林仪点点头,笑了。
“笑什么呀?”
林仪端详着他,“有时候我老想,像你这么细心,要是个女的,准是个好妈。”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夸我。嫌我啰唆啦?”
“人跟你说正经的呢。真的,我都不敢想,这家要没你,我可怎么办呐?”
张一达拿起她的手,不想她却趁势倒在他身上。
“哎,留神孩子。”张一达扳起她的肩膀,“我也问你点儿正经的,你说女孩儿发育时候的反应会不会吐呀?”
林仪一愣。
张一达压低声音说:“今儿红军回来,衣服上脏乎乎的洇了一大片,正赶上停水就没洗。瞧她那样儿特累,自己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悄悄拿那衣服一看,明显就是吐的。后来她醒了,我问她是不是哪儿难受,她什么都不说。”
“哟,”林仪紧张地想了想,“我还真不记得了,好像也有人这样儿。算了,我还是问问她吧。”
张一达连忙拽住她,“别这么直戳戳的就问,这种事儿孩子肯定不好意思,瞅准了机会再说。”
那天夜里,林仪强忍着没去招惹张一达,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悄悄起身来到外屋,借着月色挨个端详着两个女儿。她发现自己这些年放在女儿身上的心思的确太少,她们的长相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很多。红兵比过去瘦了些,脸上已经有了棱角,下巴开始朝两边岔开,更像肖学方的脸形了。而红军则越长越顺溜,鹅蛋形的脸上五官都很精巧,变得更清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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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肖红兵轻柔的鼾声使屋里显得很静。林仪久久地看着她们,既自豪又羡慕,甚至隐隐有些嫉妒,心中不免想起毛主席的那句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