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2 / 2)

凌左见状,果然收住脚步,转了个身,扑向被梅尧君丢开的阙一。沈萧疏的目光也被那把剑吸引了过去。

梅尧君心知机不可失,咬了咬牙,用身躯包裹住初九,就地躺下,向一边滚了下去。原来他身后便是一个陡坡,一直延伸到黑黢黢的密林之中。两人像一根圆木,顺着斜坡咕噜咕噜地翻滚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视野里的沈萧疏便消失不见。梅尧君被溅起来的积雪扑打到闭上了眼睛,纵是身下是厚厚积雪,肩胯处也撞击得生疼。他咬着下唇保持清醒,以牢牢护住怀中的初九。

终于,斜坡快见了底。尽头便是一棵巨树,梅尧君毫不犹豫,抱着初九又翻转了身体,将自己后背对向树干,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砰”的一声巨响,巨树的枝干掉落下块块冰凉的积雪,扑打在梅尧君头顶、身上。梅尧君痛得几乎流出眼泪,喉头泛起一阵阵的腥甜,心中却漾开一片心满意足。

来不及确认自己伤势,他松开臂膀,轻声唤道:“初九?”初九脸埋在他的臂弯里,月光从枝桠之间投射下来,梅尧君看见初九双目紧闭,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试了试他的呼吸,发现不过是昏厥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顶着后背几近麻木的痛楚,梅尧君撑着把初九拖到林中,在不远处上升的地势后躲藏起来。刚做完这一切,梅尧君便抵住初九的额头、无声而剧烈地痛哭。哭了好一阵,哭到快流完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喘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一哭一笑,活像得了失心疯,好在没人看得见。

后背依旧火烧火燎地疼,梅尧君看了一会儿初九,觉得有些委屈,便含泪带笑地说:“我都疼死了,你竟然还睡得着,未免太没良心了些。”初九当然没有回答他。梅尧君想着想着,自己乐起来了。他轻轻蹭着初九的鬓角,漫无边际地想,江白断了一肢,又后院起火,即使不死,也再生不出什么事端,那么他和初九,便有一辈子的好日子过,再也没人可以阻拦他们。一辈子,是多少年,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光阴,可以由他们任意挥霍?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无比富足、再也不必去希求其它了。

那一刻,梅尧君心里冒出许多盘算,一个接一个,天马行空又细致地规划着他和初九的一辈子。它们是七彩斑斓、灿烂夺目的,精致的琉璃器那般的;却又有所不同,是坚若磐石、坚不可摧的,是伸伸手、便可牢牢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

凌左在空中抓住阙一,再回头时,那两人已不见了。凌左上前两步,似要去追。沈萧疏伸出手臂,拦下了他:“不必追了,随他们去。”

“是。”凌左站住,把剑双手递给沈萧疏。

沈萧疏对他虽有收容之恩,但这恩情实在淡薄,又时隔多年,凌左还肯效忠自己,沈萧疏也颇感意外。收了剑,道:“我来时见这边有条小道,似乎可以通向崖下。”

小道狭窄陡峭,凌左身怀绝技,不在话下,沈萧疏却远远落在后面。然而不过多久,便依稀能看到崖底了。此时雪下得更大,狂风卷起飞雪、贴着崖壁刮过,沈萧疏被这漫天飞雪迷住了眼,只得紧闭双目,用手摸索前路。

山壁粗糙嶙峋,加之严冬天气里,正是冰冷刺骨。沈萧疏渐觉吃力,却不肯放慢速度。不提防手上抓了个空,身体顿时失去依托,就要向后倒去。沈萧疏心中一紧,睁开眼,见山壁上赫然便是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内竟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紧接着便是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拖入洞内。

耳畔的风雪声霎时停歇,只剩下漫长而厚重的寂静,和拂过耳边的一声声短促而凌乱的呼吸。光线被阻挡在洞外,视野里漆黑一片,沈萧疏什么也看不见,他挣脱了两下,身后那人把他制得很紧,他挣脱不开,便也不再动弹。不知为何,沈萧疏心里并不惊慌,而是像这份空寂的黑暗一样绵长而细致的宁静。

过了很久,耳边那人低低笑了一声,像风吹拂花叶似的,令沈萧疏耳廓微微地痒。刹那间,时光倒流,沈萧疏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山洞,想起洞外的秋雨缠绵了一整个秋天。当时的怒意和屈辱已经平息,像被流水冲刷打磨的河道。沈萧疏的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江白也想到二十年前,突然之间,心头涌上些许遗憾,他和沈萧疏之间只有伤害,别的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他对沈萧疏说道:“当日你说想找十几个壮汉,将本座先奸后杀……”

沈萧疏听了,说道:“如今看起来是做不到了,还真有些可惜。”

江白笑道:“不管怎样,本座还是输了。”

“你肯认输?”沈萧疏有些错愕。

“不过是输而已,有何不肯?”江白反问道。“何况,今日我输给你的,本就是你的。”

“你……”沈萧疏正想说什么,忽然江白把仅剩的手掌贴上他的背心,浑厚的内力源源不竭地透过那片暖意传递过来,慢慢充满他的四肢百骸。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沈萧疏彻底怔住。

“从你那里夺走的,今日一并还你。”江白说,他又笑起来,补充道,“只可惜迟了些。”

沈萧疏不平,想:他还没找十几个大汉上他,怎么算还干净了?

江白又接着说:“纵是如此,我仍是亏欠你。今生横竖是还不了了,那么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教我遇不见你,给你个清静,这样可好?”

沈萧疏点头道:“是很好。”

江白撤下了手,沈萧疏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沈萧疏总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样充满离愁别绪的场合。他试着运行体内的真气,虽然生疏艰涩,但久违的力量让他感到安心和平静。沈萧疏站起身,弓着腰想从洞口离开。

“且慢……”江白叫住他,声音已经透露出明显的衰微。

沈萧疏竟然站住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辞唐突,想请托于你。”江白缓慢地说道。

“说。”

沈萧疏隐约听见江白叹了口气,极轻的,然后才开口道:“他日你重掌沉檀宫,我想……请你替我杀一个人。”

沈萧疏离开山洞,借着轻功,蜻蜓点水地掠下山崖,稳稳落在白雪覆满的地面。凌左找了他许久,他一现身,凌左便飞奔过来。

沈萧疏好像看到了雪地上站立着多年以前的沈萧疏,尚未遇到江白,志得意满、不可一世,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这个沈萧疏向如今的自己走来,与他合二为一。他们身后是二十年的空白,江白便被抛在那段空白里。

他和那个人,细细算来,无非是刻骨铭心的伤害,和不痛不痒的致歉。

再没有更多的了。

夜间的山中,本就冷得厉害,何况是在下雪。

等梅尧君平静下来,四肢已经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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