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又喊了他一声:“师兄。”
乔净一张脸由白转红,腮帮子也由于愤怒而鼓起,试探着向初九走了两步,见初九一脸不知所谓,气上加气,加快脚步走过去往初九腿弯处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你竟然还有脸回来!你……你真是……你不是人!”乔净做了十几年学霸,愣是说不出一句脏字。
初九被他踢了一脚,顿时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只能勉强撑住重重倒下的梅尧君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磕在地上。他不明所以地抬头问怒发冲冠的乔净:“师兄,发生何事,你何出此言?”
“呸!不要叫我师兄!”乔净一口啐在地上,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手刃恩师,还有脸叫我师兄,还有脸回来?”
初九大惊失色,道:“怎会如此?师父不是我杀的,是梅昀风的人!究竟是何人造谣离间?”
乔净再也忍不住,也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上回梅庄主说是你杀的人,我们本来都不信的谁想得到你果真是这样的蛇蝎之人。这回物证俱在,你休想抵赖!”
这一连串的遭遇在初九脑海中连环炸响,初九只觉得所见所闻荒唐得像一场诡怪的噩梦,却无论如何也醒不来。人生就是这样一场醒不来的长梦,唯有溘然长逝闭上双眼之时才得能见真实。
宜秋园里有人听到这边的响动,好奇来看,发现初九之后又惊又恨,大声喊道:“快来,快来门口,那个天杀的初九竟然有胆回来!”
初九直觉该逃,可出了这道门又能往哪里去。穷途末路,他是怎样走进了这个死局?
转眼便杂杂沓沓来了一堆人,皆面有怫然怒色,个个都恨不能食初九的肉寝初九的皮。初九知道他们本是羊羔、兔子一般温顺善良的人,与今日光景对照,更让他不知如何自处。他只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一句:“初九绝对没有杀害师父。初九受师父、清微观教导、养育之恩,恩深义重至此,此生无以为报,心中本就凄惶难安,更遑论做出这等逆天背伦之事!”
“你自己看看!”只闻清脆的一声响,一支银白的剑鞘被扔到初九面前。初九腾出一只手,颤抖地伸向它。熟悉的梅花纹握在手里,纹路浅浅的凸起却仿佛要刺透手心。
说话的人是钟宏,因他与李启玄有些私交,李启玄出了事,清微观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找来充作主心骨。他说:“你自己看,你的剑鞘还落在李道长房内,你还想狡辩!启玄真是错信了你!枉他一直央我为你求情……”
初九明白如今的自己已是百口莫辩。命运向他滚滚而来,他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等它碾压过自己身体时的锥心刺骨之痛。
钟宏声如洪钟,向他怒喝一声:“天不治你,就让我来替天行道!”说完,便一掌拍出。
眼见雄浑掌劲汹汹而至,初九本欲躲开,但因顾及身后梅尧君,反而回身把他牢牢护在怀中。那一掌落在他背心处,掌中贯注的深厚内力在刹那间冲击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初九已经感觉不出疼痛,因掌风在体内的激荡几欲昏厥,他靠在梅尧君肩上断断续续吐出几口压不下去的鲜血。热血染红梅尧君的领口,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去,梅尧君在昏迷中似乎轻轻眨了眨眼。
那一掌钟宏只使出了五分力道,如果是十分,大可将初九击毙当场。一击未得,钟宏要再出一击。
初九“噌”的一声弹出腰间阙一,下一刻,修长五指牢牢握住剑柄,手腕翻转,众人眼前便是水银滚落时反射出的耀眼而寂静的银光。正为之怔住,钟宏便感初九剑招割面而来,是纷飞的光影里一道破空白虹。
钟宏忙把剑夹于中指食指两指之间,喝道:“雕虫小技。”说罢,身躯已是向右一侧,手指松开,初九长剑便倏然凌过他的侧脸,削下他几缕白发。
钟宏以为他还要再战,让众人推至一旁,自己蓄力以待,与初九匆匆过了几招。
谁知初九草草应付他两招后,竟捞起一旁梅尧君纵身跃出宜秋园。
“不好,他想逃!”钟宏拍额大喊道。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都拥挤着往外要去把他们追回来。
钟宏也抬脚欲行,却被人抱住双脚。
他低头一看,是自方才起就瘫坐在地的乔净。
乔净刚才见他一掌打得初九口吐鲜血,吓得面无人色,无论如何也不忍同门师弟死在自己面前。内心挣扎不休,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拖住钟宏不让他走。
“小兄弟,你这是……”钟宏问。
乔净擦了擦两颊的泪,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钟宏再问,他才讷讷道:“钟大侠,还请饶过我那师弟一命,交给我们带回清微观发落。”
钟宏抬头,眼神仿佛要越过高高的门楼看道外面的情形,半晌只叹了口气,甩开他,往外走去,扔下一个“好”字。
他追是追了,但被乔净这么一拖延,果然没追上,只好悻悻回返。
初九不管其他,只管架着梅尧君往城外逃去,好在路途中虽有人好奇顾首观之,却没人多事阻拦,好歹是让他逃到城外。
他受了钟宏一掌,内伤颇重,又亡命奔逃这么长一段路途,已然力竭。
但逃出生天已是侥幸,上天又给他安排了另一道难关。
初九靠坐在一块巨石下,把梅尧君摆成半坐的姿势。数月前他们从聚丰楼的寓所逃离,也是在一块大石下商量着出路。那是在一块平原上,环顾四周一片坦途,好像天地都为他们敞开。初九眯起眼睛回溯那个夜晚,可笑他们还有心思别扭,早知今日,就该把去日的时时刻刻都拿来温存,一刻都不舍得放过。
放着那么多快乐的事不做,他们那时候怎么就成天想着别扭呢?初九怎么也想不通,难过得又要哭鼻子。
有人靠近。
初九立即警惕地抬眼看向前方。是谢纯玉,而且只有谢纯玉一人。
谢纯玉向他们款款走来。初九站直身体,阙一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
☆、万水千山
谢纯玉负手在后,平静地审视着初九,看似并不打算动手。
初九有些困惑,但不敢放松警惕,就怕谢纯玉攻其不备带走梅尧君。
谢纯玉和他沉默对峙,浊重的空气加重了气氛的压抑。他打破僵局,道:“我不是来带走梅公子的。”
初九大惑不解。
“若你想杀我报你师父的仇,以你现今的状况,并非明智之举。”
“那你想做什么?”初九问。
“带回公子,我固然能得到奖赏,但那奖赏对我却是无足轻重的。我只问你,那两个护送公子的死士现在如何,身在何处?”原来谢纯玉挂心的是自己同伴的安危,情理之中,但放到谢纯玉这种冷血无情之人身上就显得格外不相称。
初九倒没有计较这么多,问谢纯玉道:“告诉你你便会放我和梅公子离开?”他下意识地挡在梅尧君身前,他已经打定主意:梅尧君是死是活,他都不肯再把他交给别人。
谢纯玉道:“我算不得君子,但也是重诺守信之人。何况我这回放过你,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庄主必会派人来捉你,清微观、沉檀宫那头料想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是让你苟延残喘一段时日罢了。”
初九低头一想,倒是有理。便据实相告:“我赶到时,那两位死士已经死了。”
谢纯玉一震,随即平静下来,又问:“两人尸体现在何处?”
“进树林向东南行四里。”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他们命丧谁手中?”
初九垂眸道:“无非是沉檀宫的人。我见地上还有几具沉檀宫的尸体,带头的是个叫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