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将自己打理干净才回到客厅,席锐正趴在电脑前处理一日里堆积下来的电子邮件,一边抓头发一边飞快敲击键盘,神色似有一丝苦恼。
黎君手捧水晶杯站在后面,将双肘撑在他的椅背上,探过头去看:“怎么样,挽不挽得回大局?”
“如果大家同心协力或许有可能,可是这帮人,个个见了梁家如见猛虎,宁可改行也不愿起来搏一搏。”
黎君喝一口酒,“所以中国在二十世纪初会沦落到西方强国手里。”
“嘿,”席锐被他说得笑起来,“黎先生太有学识了,什么事都能扯到自己本科专业上去。”
黎君将酒杯搁在他头上:“我来教你,你想表达的应该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电话铃又尖声响起来。
席锐伸手去够免提键,身子一侧,酒杯失去平衡掉了下来,黎君眼疾手快地去接,却还是洒了一些,淅淅沥沥地浇在对方的右边肩膀。
电话里还是那个像是哮喘老病号的呼吸声,黎君也不去理他,拉开席锐的衬衫,俯下身去慢慢舔过对方的肩骨,席锐轻嗯一声,露出舒适的微笑,片刻觉得还不够,伸手拉过黎君的头,就着这个姿势开始舌吻。
两人像是对接到恐吓电话一事毫不在意,玩得动情,直到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男声:
“Don‘t…Do…Anything…Stupid。”(别做傻事。)
黎君唔一声抬起头来,不无讽刺地用带着中国口音的英文回答:“Wemakelove;don‘tlike;don‘tlisten。”(我们做爱,不喜欢就别听。)
席锐喷笑出来,“学的真像。”
黎君挑挑眉,意有所指地说:“大家都是中国人,没必要用蹩脚的英文来威胁我们。”
那边电话里的人像是听不下去,咔地挂掉,两人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黎君说得对,这种蹩脚的威胁还吓不到他们。
然而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见恐吓不成功,改用骚扰战术,电话一个接一个,每响三声就挂下,每隔五分钟再拨一次。
黎君看看表,半夜两点,对方很是有毅力。
席锐却说:“没准是机器。”
黎君便将家里电话线拔掉,可过了十分钟,手机响起来,号码为无法显示,接起来听还是那沉重的呼吸声,对方这次改用蹩脚的普通话:“你们逃不掉的。”
席锐劈手夺过电话,大声道:“你好你好,这位大哥,很辛苦吧,做这份工作也不容易啊,他们付你多少工资?别挂啊,我失眠,我们好好聊聊,喂,真没礼貌。”
黎君在一边笑得简直停不住,两人一点都不觉得被此事困扰。
可是骚扰电话还是接二连三地来,无奈下连手机也关掉。
席锐正准备关机睡觉,突然又噫一声,招手让黎君去看:“他们还很高科技。”
原来他的电子邮件箱里已经被塞满类似于“小心点”“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之类的邮件,数目多得令人咋舌,将邮箱整个塞爆。
黎君拍拍他的肩,语气同情:“下次换Gmail吧,3G容量,这样一封只有几行字的邮件,随它塞几封都可以。”
两人切断一切能和外界联系的渠道,打算收工,突然间整个房子都漆黑一片。
“靠。”这次席锐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也欺人太甚了。”
黎君拉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不,他们还没这么大能耐,是真的停电了。”
“保险丝的问题?还是总闸?”对方竟然摩拳擦掌起来,“电工这种男人活我能干。”
靠在窗边的人似是沉默了一下,淡淡地答:“是吗?我也能。”
席锐一怔,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君并不搭理,指着楼下:“恐怕是附近发电站的问题,连路灯都灭了。”
在黑暗里席锐看不见黎君的表情,对方平静的语气让他更加尴尬,索性站起身来将手放在对方肩上,
“呐。”
“干什么?”黎君转过头看他,借着微之又微的月光打量他的脸,“这是什么神情,好像做错事怕被骂的小孩。”
席锐眯起眼睛,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似是有淡淡宽容谅解,微微放心,却依然不知道说什么。
黎君轻轻道:“第一次遇上保险丝被烧断,自己动手去修,根本不得要领,差点触电身亡,从此立志要去麻省理工读物理博士。”
席锐不由骇笑,半晌问:“你那时多大?”
黎君笑而不答,接着道:“后来发现就算是麻省理工读出的物理博士也不一定会修保险丝。”
席锐稍作沉默,说:“我从未把你当——”
“我知道,”黎君拍拍他的脸,笑意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就算是个傻子也不至于男女不分。”
席锐嘿一声,想反驳,却又悄悄笑了:这男人,不是不明白的,和他在一起就从来没有不轻松愉快的时刻。
黎君摸索到厨房,提高声音说:“你困不困?”
席锐摇头,又发现对方看不见,也提高声音:“毫无睡意。”
咦,真奇怪,只有等到停电才发现其实和这个男人已经练出极佳的默契,平时连话语都不用就能交流,如今事事要说出来,反而觉得不适应。
黎君说:“找一下有没有蜡烛。”
两人随而翻箱倒柜,黎君的公寓一向简洁不放置多余物品,翻遍整个厨房客厅都找不出两根蜡烛。
席锐抓抓头:“你难道从没做过烛光晚餐?”
门口传来淡淡的回答:“一个人的烛光晚餐多寂寞。”
不知为何,席锐的呼吸一窒,真是像个傻子一样扬声道:“那下次我们一起好不好?”
卧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他觉得又可以呼吸了,然后听见黎君啊哈一声:“是真的有。”
那是两三根白蜡烛,最最普通的外貌,点起来却也有温暖明亮的火光,两人将几支蜡烛堆在桌上,又一人倒了一杯红酒,面对面坐下来。
有了光,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席锐咳嗽一声:“这些蜡烛原本是用来干什么的?”
黎君伸手去沾了一点烛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温蜡烛,你说是用来干什么的?”
席锐一口酒呛在嗓子里,睁大眼睛:“不会吧?”说着也用手去碰,却烫得马上缩了回来,嘿一声,“说谎。”
黎君但笑不答,将腿搁在另一把椅子上,挑起眉:“你脸红了。”
“哈,”对方也不甘示弱,毫不避讳,挑眉回击,“是你让我产生联想。”
“原来你对我有这种欲望。”
欲望这个词让席锐想起和对方还在试探阶段的时候,不由得微笑:
“大众社会对这方面的了解还欠缺,其实这也并没有很多人想象得那么可怕。”
黎君点点头,“旧金山在这方面是风气更加开化的地方。”
“伦敦呢?”
“苏豪区或许有,不,苏豪区一定有。”
两个人都笑起来。
黎君突然又说:“是否和信任有关?”
对方淡淡笑着看他:“全部和信任有关。”
黎君不语,他的人生经历是拿得上台面的,尽管有过坎坷,却出众,且从未堕落,对于一些疯狂边缘的事物他没有对面的男人经验丰富。
席锐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眼神温柔:“嗨,怎么说起这个了,这样好的气氛,该说鬼故事才对。”
黎君笑一笑,突然露出恶作剧的神情,轻柔问:“你信任我吗?”
“呃——”席锐感觉到圈套,警惕地眯起眼睛。
果然,对面的男人朝他勾勾手指,笑容高贵却有毒:“做我的m吧。”
席锐的下巴掉到桌上,一阵干笑:“我想我们还是讲鬼故事的好。”
黎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鬼故事?不,我不认为你有那个胆量,我还没开始讲,你就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了。”
“嘿,”席锐怪叫起来,“快看,平时我就被你如此虐待,若真是做了你的m,哪里还有出路?”
两人又笑到一起,丝毫不觉得秉烛夜聊这种话题有何不妥之处。
腕上的手表指向三点,他们终于觉得应该象征性地去床上躺一躺,便起身将蜡烛端到卧室。
经过门厅,那一点点火光映出鞋垫上一块黑影,黎君一皱眉,走过去捡起来,啊,是真的有一封黑色的信。
席锐也过来看,呵一声,“他们电影看太多了,什么手法都学一遍。”
拆开来看,里面只有一行字,是前几日报纸上大力抨击街道上闭路电视数量过多,侵犯行人隐私时用的标题:Youarebeingwatched。(你正在受监视。)
两人齐齐咕哝一句:“Yes;weknow。”(是的,我们知道。)